林落晚艰难地掀开沉重如铅的眼皮,视线从一片模糊逐渐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VIP病房纯白的天花板,水晶吊灯折射出柔和的光晕,却依旧刺得她眼睛生疼。


    她动了动手指,才发现手背上扎着针,冰凉的液体正顺着输液管缓缓流入她的身体。


    “晚晚!”


    “小笨蛋!”


    两道截然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带着压抑不住的狂喜和关切。


    她转过头,看到了两张熟悉又憔悴的脸。


    叶景和站在离她最近的地方,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向来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也有些凌乱。


    他握住她没输液的那只手,掌心滚烫,声音却在发颤:“晚晚,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另一边,叶惊澜高大的身躯挤在床边,眼眶红得像兔子,平日里张扬不羁的脸上满是后怕和心疼。


    他想碰她,又怕弄疼她,只能急得团团转:“小笨蛋,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你睡了多久!”


    多久?


    林落晚的思绪像一团被扯断的棉絮,飘浮在半空,抓不住任何实感。


    她只记得那片紫藤花海,记得叶琛明无声的呼唤,那双深邃眼眸里融化的冰川,是她追逐了十年的幻梦。


    “一天一夜。”


    回答她的是叶景和,他的声音喑哑粗糙,失去了平日里那份游刃有余的温润。他握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试图用掌心的温度驱散她眼底的茫然。


    “你因为急性羊水栓塞,大出血,差点就……”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叶惊澜粗暴地打断了。


    “二哥!说这些干什么!”音色里的焦躁几乎要化为实质。


    叶惊澜红着眼瞪着叶景和,又小心翼翼地转向林落晚,语气瞬间软了下来,“小笨蛋,别听他瞎说,你现在好好的,宝宝们也好好的。”


    宝宝。


    这个词像一把钥匙,倏地打开了林落晚混沌的意识。


    腹部传来一阵空落落的、被撕扯过的钝痛,提醒着她那个在她身体里孕育的三个生命,已经离开了母体。


    她下意识地想去抚摸自己的小腹,却被手背上的输液管牵扯住。


    “孩子……孩子呢?”她的声音干涩得像风化的沙砾,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艰难。


    “在保温箱里,”叶景和立刻安抚道,“医生说要观察二十四小时,你放心,爸妈都在那边守着。”


    林落晚微微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刚一松懈,那个温暖又心碎的幻境便再度涌上心头。


    紫藤花,佛珠,还有他叫着“宁宁”和“凌霄”时,那从未有过的温柔。


    最后,是他望向她,无声地唤出“晚晚”的口型。


    晚晚。


    他叫她晚晚。


    不是那个客气疏离的“林落晚”,也不是那句将她所有爱慕碾碎的“妹妹”。


    是“晚晚”。


    “大哥……”她干裂的嘴唇翕动,发出的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琛明……他怎么样了?”


    一瞬间,病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叶景和握着她的手,指尖不易察觉地一僵。


    他勉强勾起唇角,声音却哑得厉害:“晚晚,你刚醒,身体要紧。大哥那边……有最好的医生看着,你先养好自己。”


    他的话术滴水不漏,每一个字都透着安抚,却每一个字都像在掩盖着什么。


    “他骗你!”叶惊澜却没他二哥那样的城府,红着眼圈,“大哥他……”


    “惊澜!”叶景和猛地转头,投去一个警告的眼神,眼神凌厉,瞬间将叶惊澜未出口的话冻结在喉咙里。


    这一个眼神的交锋,彻底击溃了林落晚心头最后一丝侥幸。


    她知道,出事了。


    出大事了。


    “你们别骗我了……”眼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浸湿了雪白的枕套。


    “我看见了……钢管,还有血……好多好多的血……”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我要去看他!”


    她必须去,必须亲眼看到他。


    她掀开身上那床被子,用手肘撑着床垫,试图将自己挪到床边。


    然而,下一秒——


    “嘶……”


    一股难以言喻的、撕心裂肺的剧痛,猛地从她的小腹处炸开,像有一把刀,正沿着那道剖腹产的伤口,残忍地切割着她的血肉。


    剧痛瞬间席卷四肢百骸。


    林落晚疼得倒抽一口冷气,眼前阵阵发黑。力气被抽干,她整个人软倒下去,重新摔回柔软的床垫里。


    原来,只是一个最简单的起身动作,对现在的她来说,都已是酷刑。


    “晚晚!”


    “小笨蛋,你不要命了!”


    叶景和与叶惊澜同时变了脸色,一个眼疾手快地按住她的肩膀,另一个则手忙脚乱地想帮她把被子盖好。


    “别碰我!”林落晚却像被烫到一般,挥开了他们的手。


    她咬着下唇,倔强地再次撑起身体,哪怕疼得浑身发抖,冷汗浸透了单薄的病号服,眼底也没有丝毫退缩。


    “我要去见他……让我去……”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他为她挡下了那致命一击。


    如果他有什么三长两短,她要怎么活?


    “晚晚,听话!”叶景和的脸色也白了,他俯下身,双手牢牢按住她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无法动弹。


    他眼里满是痛色和恳求,“你刚做完手术,剖腹产的伤口还没愈合,现在下床会崩开的!你想让大哥醒来看见你这副样子吗?”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林落晚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如果他醒不过来呢……”


    这句话,像一把刀子,同时捅进了在场三个人的心里。


    “不会的!”叶惊澜几乎是吼出来的,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此刻声音里竟带上了哭腔,“小笨蛋,你别咒他!不许你这么说!”


    他急得团团转,最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把抓住林落晚试图再次撑起的手臂:“你乖乖躺着,我……我给你看,我让保镖拍视频给你看,好不好?你别动了,求你了……”


    看着两个哥哥一个强硬一个哀求的模样,林落晚的心像是被泡在苦涩的黄连水里。


    她知道他们是为了她好。


    可她更知道,他们越是这样拦着,就说明叶琛明的状况越是糟糕。


    她的目光越过他们,死死地盯着病房那扇紧闭的门。


    绝望,像深海的冰水,从脚底一寸寸漫上来,淹没了她的口鼻。


    见她终于不再挣扎,只是无声地流泪,叶景和眼中的痛色更深。


    他缓缓松开手,直起身,沉默了半晌,终是选择了承认现实。


    “晚晚,大哥他……”


    叶景和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片沉寂的死水。


    “他还在重症监护室。”


    “颅内出血,重度脑震荡,到现在……还没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