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吸了口烟杆，吞吐的云雾缭绕之间，他眼尾的皱纹宛若深深地沟壑。


    “这个答案，或许你们心里清楚。”


    凡人的一生很短，比不了仙人的长长久久。


    他不知道龙神为何消失，也不知道龙神为何降临。


    但他知道，这次或许是他最后一次机会。


    “三年前，龙神降下惩罚，迷雾封锁了村子，可进不可出。”


    他说：“如今三年已过，或许明日，便是我等最后一次祭龙节了。”


    村长注视应不悔，那双深陷在皱纹中的双眸悄无声息点亮了代表着期待的目光：“仙人可愿助我，颠覆这传统，还我栖龙村一片朗朗乾坤？”


    天色昏暗，乌云压顶。


    宛若阴雨的天气让村子里弥漫着一股死寂的寒意，窗外呼啸的呜咽是风的咆哮，柳春靠在祠堂的角落，勉强睡了过去。


    只是她这一觉，并不安生。


    半醒半梦之间，她听到了村民们的尖叫与哭喊，瓦砾坠地时的破碎惊醒了她，让她半梦半醒中，似乎看见了一张张苍白的面容。


    她下意识看向这些面容之下的装扮，红衣、散发，赫然是她曾在屋外见过的怨鬼模样。


    “啊！”


    她尖叫一声，连滚带爬的冲出祠堂，却不想下一刻，被这祠堂之外的场景给震住。


    人。


    好多好多的人。


    柳春下意识后退一步，眼睁睁看着村子里的所有人被绑在地上，周围燃烧的火把凭空悬浮，发出火星溅射的霹雳之声。


    见到她走出，村民们的愤怒燃烧到了极致，宛若滔天业火，化作一双双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柳春身上。


    “居然是你？竟然是你？”


    “柳春，你竟然和外乡人勾结！欺上瞒下！你……该死！”


    “柳春你这个该死的——”


    眼见人群激愤不已，似要攀咬柳春之际，应不悔掐了个法诀，将他们的嘴统统堵上。


    柳春不知所措，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


    她下意识看向应不悔：“公、公子？”


    应不悔上前一步，素白的长袍垂落，宛若星河幕布，微弱的火光映照，她的眉眼淡淡，透着几分刺骨寒意。


    柳春僵住。


    可下一秒，应不悔开口，面上的冷意也渐渐化开，如同旭日的温暖。


    “姑娘。”


    “在下有一事相求。”


    柳春心头一跳，昏暗的天际之下，几乎全村的人口都被绑在这里，火把燃烧的阴影之下，三位仙人各自立于一旁，宛若看守他们的衙役。


    阴风卷着尘埃拂过其中一位仙人的衣摆，她看见坐在轮椅之上的仙人把玩着玉笛，笛身之上的坠饰随着阴风摇摇晃晃，宛若翩翩起舞的蝴蝶轻盈。


    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他抬眼，黑白分明的眼底映照着火光，像绵延而来潮水要将她淹没。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仿佛有万千海水汹涌而来，将她淹没窒息。


    “凡人。”


    祁灵星如是说：“我师妹，在跟你说话呢。”


    师妹？


    谁？


    未等柳春反应过来，应不悔已经褪去身上的伪装，露出本相。


    暗色如鸦羽覆盖之下，应不悔立在那里，眉若远山、眸似星河，长发垂落宛若融入黑暗。


    她抬眼，肤若凝脂，色如雪华，手中握着的烛火幽幽，朦胧间笼罩在她的面上，叫人看不清切。


    柳春怔愣两秒。


    “公……姑、姑娘？”


    “是我，柳春姑娘。”


    应不悔如是说：“还请借我一样东西。”


    清晨，天光微明，薄雾如沙笼罩村落，鸡鸣犬吠此起彼伏，宣告着第二天的到来。


    往年的祭龙节到来之时，村子里的人早早就已经走出，开始装点屋子准备迎接龙神的降临。


    可现在，村庄除了鸡鸣犬吠，竟没有一丝人影，唯二的几位人影，此刻正立于海岸悬崖之上的祭坛中，等待着龙神的到来。


    应不悔穿着红色嫁衣盘坐，眉眼静默宛若一汪幽泉，而她身后两侧，是粗壮的红烛燃烧，香炉中的檀香袅袅，不断飘远的香火消散在空气中，带来了异常厚重的气息。


    “祭龙节开启之后，龙神会在固定的时间降临。”


    村长如是说：“接下来，就交给诸位仙人了。”


    他留下来负责看守村民。


    哪怕几位族老将他骂得狗血淋头，可他也只是沉默的笑了笑，带着傻子和柳春，守在祠堂之中。


    柳春直到现在，都还有些恍惚震惊。


    所谓的龙神是吃人的怪物，村子里的人们，竟手染鲜血杀死了一个又一个曾经的亲人，而她所见到的那些怨鬼，为了阻止她沦为祭祀血肉而前仆后继的涌来。


    她们从未动她，也未曾动过村落。


    她们只想她活着。


    柳春无法将曾经的女孩视而不见。


    她一直以来，自以为坚不可摧的信仰，在接二连三的“真相”之下，变得摇摇欲坠。


    后来，她是怎么回答应不悔的？


    柳春不记得了，她只记得，自己恍恍惚惚间，看见了一个又一个怨灵，她们站在应不悔的身后，目光空洞而坚定。


    凡人不可见神佛，怨鬼自然也不可见。


    可她见到了。


    因为怨鬼将所有的力量，都融进了她的双眼，让她拥有了看见鬼神的力量。


    于是，她对应不悔说：“好。”


    她的嫁衣，给她。


    而她穿上了嫁衣，代替她前往祭坛，等待着龙神的降临。


    村民们愤怒不已的咒骂他们这群叛徒，苍老的面容在火把照射之下变得异常诡谲。


    他们脚下的阴影也混合成了扭曲变异的形状，一如他们此刻的表情：“你们会后悔的！”


    “龙神发怒，你们谁也别想好过！”


    “快放开我们！”


    “龙神……龙神……”


    一声又一声的咒骂最终被堵塞在喉间，祁灵星不耐烦的留下了一道术法，将他们的声音剥夺。


    “吵死了。”


    他的睫毛颤颤，温和的笑一寸寸冷了下来，眼底透着刺骨的冷寂和杀意：“再吵一句，就杀了你们。”


    他的威压落在凡人头上，将几位叫嚣得最厉害的人压得喘不过气。


    他的眼神告诉她们，他真的会动手。


    村民们只能将怨恨的目光，落在村长和柳春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