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宿舍楼的灯就亮了。


    沢田纲吉是被窗外的脚步声吵醒的，隔着窗帘都能听见鞋子踩在水泥地上的沉闷声响。他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宿舍里已经空了大半，只有诸伏景光还在宿舍，动作轻得像怕吵醒谁。


    “他们…”


    “已经去操场了。”诸伏景光笑了笑，把叠得方方正正的被子放在床尾，“提前半小时集合，松田说他要热热身。”


    沢田纲吉哦了一声，掀开被子下床，脚刚沾地就打了个寒颤。


    清晨的寒气顺着裤脚往上钻，他想起几人被罚的那十公里，心里揪了一下。


    “我去看看。”他抓起外套往外跑，跑到门口又回头，“诸伏君，你不去吗？”


    “我整理完就去。”诸伏景光指了指他的床铺，“你没有必要这么早出去，教官没有罚你。”


    “我知道。”沢田纲吉手还搭在门把上，“就是想去看看。”


    话没说完，却觉得喉咙有点堵。他也说不清到底想看什么，或许是从进入警校的第一天开始，六个人不管做什么都是一起的，只要能看到他们，心里就会踏实点。


    诸伏景光看着他眼里的执拗，没再劝，只是温和地笑了笑：“比平时早起了一个小时，外面冷，把衣服扣子扣好。”


    即使是夏天，凌晨室外的温度也让人受不了。


    沢田纲吉胡乱应着，当着诸伏景光的面穿上外套，扣子全部扣好，领口勒得脖子有点痒，却挡了不少风。


    他拉开门的瞬间，走廊里的冷空气涌进来，让他打了个激灵。


    沢田纲吉拢了拢外套，朝着操场的方向走过去，远远就看见跑道上的四个人影，被晨雾裹着。


    松田阵平跑在最外侧，胳膊甩得幅度很大，嘴里不知道在嘟囔什么，沢田纲吉猜测他大概是在骂鬼冢教官。


    萩原研二挨着他，时不时偏头说句什么，总能让松田阵平的动作顿一下，像是被戳中了笑点又强忍着。


    伊达航跑在中间，步频稳得像钟摆，后背挺得笔直，即使隔着老远都能看出班长的样子。降谷零跟在后面，没说话，却像有根无形的线牵着。


    沢田纲吉在操场边的石阶上坐下，晨露打湿了裤脚，凉丝丝的。他望着那四个身影，看他们被晨雾吞进去，又慢慢显出来，像在演一出默剧。


    松田阵平大概是骂累了，甩胳膊的幅度小了些，却还是梗着脖子往前冲。


    萩原研二从口袋里摸出什么，塞到他手里，松田阵平愣了愣，低头看了眼，嘴角好像绷不住往上翘了下。


    伊达航始终保持着节奏，跑到第三圈的时候，诸伏景光也加入了进去，和降谷零的速度差不多，两个人始终保持着半步距离。


    鬼冢八藏的身影出现在操场入口，手里拎着个保温杯，军靴踩在草地上没什么声音。他没靠近，就靠在栏杆上，看着跑道上的人。


    沢田纲吉下意识缩了缩，怕被发现，其实他也不知道在怕什么，只是觉得这时候被撞见，好像有点多余。


    跑到第五圈，松田阵平的速度明显慢了，额头上的汗顺着下巴滴下来，砸在跑道上。


    萩原研二放慢脚步，跟他并排跑，嘴里碎碎念着什么，松田阵平没回话，却调整了呼吸，步幅稳了些。


    降谷零跑过石阶旁时，忽然侧过头，目光精准地落在他身上。


    沢田纲吉心里一跳，刚想抬手打招呼，降谷零已经转了回去，只是跑步的节奏好像快了那么一点点。


    降谷零的身影刚跑出视线，沢田纲吉忽然站起身，裤脚的露水蹭在石阶上，留下淡淡的湿痕。


    他盯着跑道上那几道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推着，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前挪。


    晨雾还没散尽，空气里飘着青草的潮气。


    “沢田，你干嘛呢？”


    松田阵平的声音突然炸响，沢田纲吉吓了一跳，抬头见他们刚好跑完一圈，正放慢脚步准备从他身前经过。


    萩原研二冲他挥挥手，伊达航皱着眉：“沢田，你坐在那里看着就好了。”


    “我想和大家一起。”沢田纲吉说道。


    话音刚落，连风都好像停了。


    松田阵平挑眉：“你凑什么热闹？老鬼又没罚你。”


    “可是…”沢田纲吉望着他们汗湿的衬衫，喉咙发紧，“大家都是一起的。”


    从入学那天起，六个人就没分开过。


    晨跑时伊达航会等掉队的他，格斗训练时萩原研二会偷偷教他技巧，连最不耐烦的松田阵平，都在他被拆单难住时教他下一步该怎么办。


    现在他们在受罚，他怎么能只站在旁边看着？


    诸伏景光笑了笑：“十公里挺长的，你确定？”


    “嗯。”沢田纲吉点头，把外套脱下来扔在石阶上，“我跟在后面就行，不拖你们后腿。”


    降谷零忽然开口：“跟上。”


    两个字简洁得像命令，却让松田阵平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撇撇嘴：“跑不动了可别指望我拉你。”


    鬼冢八藏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看着他们没说话，只是把保温杯放在脚边，像是默许了。


    沢田纲吉深吸一口气，快步跟上他们的步伐，目光紧紧盯着前面的身影。


    伊达航放慢了些速度，落在队伍最后，和他并排：“别逞强，跟不上就说一声。”


    “嗯。”沢田纲吉点头，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贴在脸上，有点痒。


    十公里终于跑完时，操场上已经聚了不少人，现在应该是晨练的时间，按照鬼冢八藏的说法，接下来的晨练他们还要继续跟着跑。


    阳光已经把操场照得亮堂堂的，晨练的学生三三两两地跑过，目光时不时往他们这边瞟，带着点好奇，还有些看热闹的意味。


    昨晚307宿舍闹出的动静可不小，整层楼的人都知道他们犯错被罚了，却谁都不敢触那个霉头出门看热闹，但也不妨碍他们一传十十传百，结果就是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喝酒被罚了。


    尽管午休时念检讨也会被全校人听到，但现在收到那些目光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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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会感到有些难堪。


    松田阵平把毛巾往肩上一甩，故意挺直了背，眼神扫过那些探头探脑的人，带着股谁看就怼谁的桀骜。


    “看什么看？没见过罚跑啊？”他嗓门大，惊得几个学生赶紧转过头，脚步都快了些。


    萩原研二拽了他一把：“行了你，小阵平，越喊越多人看。”


    话虽这么说，他自己却也扬着下巴，半点没露怯，仿佛身上的汗湿不是罚跑的痕迹，倒像是勋章。


    伊达航拍了拍两人的背，声音平稳：“别管别人，准备集合了。”他目光落在沢田纲吉身上，见少年低着头，耳根有点红，便放缓了语气，“别在意，过几天大家就忘了。”


    怎么也算得上是他们连累了沢田纲吉。


    沢田纲吉点点头，那些目光像细小的针，扎得他有点不自在。


    他知道大家在想什么。


    307宿舍，那个有新生代表降谷零的宿舍，居然因为喝酒被罚，说出去确实丢人。


    “丢什么人？”松田阵平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嗤笑一声，“喝酒是不对，认罚就是了，总比那些背后嚼舌根的强。”


    诸伏景光适时递过一瓶水：“先喝点水，别想太多。”


    他的声音总是这样温和，能慢慢抚平人心头的褶皱。


    沢田纲吉接过来，拧开瓶盖喝了两口，稍微压下了那点燥热。他抬眼看向降谷零，对方正望着操场中央的旗杆，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下颌线绷得笔直，却没露出半分不自在。


    “他们爱看就看。”降谷零忽然开口，像是在对空气说话，又像是特意说给他听，“我们没做亏心事，只是犯了错，认了罚，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鬼冢八藏最终还是没让他们继续跟着跑。


    他拿起脚边的保温杯，声音带着点沙哑：“行了，去洗漱吃饭，别耽误上午的训练。”


    他视线扫过六个人，最后定格在沢田纲吉身上，顿了顿，“你也一样。”


    松田阵平愣了愣，随即撇撇嘴，却没再说什么难听的。


    萩原研二推了他一把：“听见没？教官放了我们一马。”


    伊达航松了口气，拍了拍沢田纲吉的胳膊：“走吧，去食堂，也不知道今天食堂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沢田纲吉跟着他们往宿舍走，脚步还有点发飘，松田阵平走在最前面，嘴里还在念叨：“早餐最好丰富一点，不然对不起我跑的这十公里。”


    萩原研二接话：“我猜今天肯定是味增汤配纳豆，昨天我就看见阿姨在泡豆子了。”


    “那还不如让我再跑十公里。”松田阵平顿时蔫儿了，引得诸伏景光低笑出声。


    宿舍楼下的公告栏前围了几个人，不知在看什么。松田阵平仗着个子高，踮脚瞥了一眼，嗤笑一声：“又是哪个倒霉蛋被通报批评了。”


    萩原研二也凑过去看了看，回来时脸上带着点微妙的表情：“是我们的宿舍，说昨晚违反校规，记小过一次。”


    空气瞬间安静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