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斐一边手脚麻利地收拾着贵重物品，一边在心中反复思量。


    若真跟韦恒走了，那她亲人的血海深仇该如何得报？


    她这些年忍辱负重、苟延残喘，难道都要付诸东流吗？


    她将一只沉甸甸的金镯子塞进包裹深处，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心中的挣扎却愈发滚烫，仿佛有一团火在灼烧。


    她背对着韦恒，声音带着刻意压制的颤抖，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问出口：“我们……要去何处？”


    韦恒正低头翻看着手中的账本，头也没抬地回道：“往南走，越远越好。


    那里有我早年埋下的产业，足够我们安稳度日，再不用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


    他藏在暗室里的钱财，其实都是从老夫人那里偷偷弄来的。


    所有人都以为，老夫人房间里的那间暗室是她唯一的藏宝地。


    却不知都小看了老夫人的心思——她另有一间更为隐秘的暗室。


    韦恒当初偷拿时，并未贪心到全部搬空，只是挑了些好拿又价值连城的物件。


    如今那些钱财不翼而飞，他甚至动过再去“取”些的念头。


    “安稳度日？”


    李斐嘴里反复念叨着这四个字，像是要将它们嚼碎了咽进肚子里，眼中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决绝。


    韦恒见李斐收拾得差不多了，便叮嘱她早点入睡，养足精神明日赶路。


    他自己则躺在韦琦身旁，不多时便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显然是累极了。


    李斐躺在床上，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窗外月光如水，静静洒在屋内，照亮了她纠结的脸庞。


    她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纹路，心中像是有两个声音在拉扯。


    一边是与韦恒远走他乡、从此安稳度日的诱惑。


    一边是亲人惨死、血海深仇未报的煎熬。


    一夜无眠，眼见天边泛起鱼肚白，天蒙蒙亮时，李斐终于做出了决定。


    她轻轻摇了摇韦琦的身体，动作轻柔得像一阵风。


    “琦儿，醒醒。”


    韦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带着浓重的鼻音问道：“娘，怎么了？”


    李斐的声音压得极低，温柔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琦儿，你陪娘去街上买早点给你爹。


    我们让你爹多睡一会儿，好不好？”


    韦琦乖巧地点点头，轻手轻脚地从床上下来，生怕吵醒了父亲。


    李斐帮韦琦穿好衣服，又叮嘱道：“琦儿，你到院子里洗漱，娘这就来。”


    待韦琦走出房间，李斐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韦恒，见他毫无醒来的迹象，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快步走到床尾，从包袱里拿出一小包迷香，迅速点燃。


    袅袅青烟升起，带着奇异的甜香，她屏住呼吸，快速走出了房间。


    李斐在门口等了片刻，估摸着迷香的烟雾已弥漫整个房间，才再次推门而入。


    她探了探韦恒的鼻息，确认他已被迷晕，这才迅速从韦箱子里翻出一枚刻着特殊纹路的玉佩。


    这是她的信物，也是揭露真相的关键。


    她将玉佩紧紧攥在手心，塞进自己的怀里，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她深知这一去，或许与韦恒再无相见之日。


    甚至可能招来杀身之祸，但为了亲人的仇，她不得不做出这个艰难的选择。


    她咬了咬牙，带着韦琦悄悄离开了房间。


    刚走到院门口，李斐便看到那黑衣人如同一尊雕塑般守在暗处，心中顿时一惊，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但她面上却强装镇定，低头对韦琦笑着说：“琦儿，一会想吃啥，娘都给你买。


    对了，我们还要给你爹买他最喜欢的那家烧饼呢。”


    “嗯嗯，就是街角那家，爹每次都能吃两个！”


    韦琦的声音清脆，带着孩童的天真，丝毫没察觉母亲的异样。


    那家烧饼铺在北门附近，而升平公主府在南面，靠近皇宫，方向截然相反。


    李斐的打算是，先稳住黑衣人，再趁机赶往公主府——今天，她一定要想办法见到升平公主。


    黑衣人见李斐带着韦琦出门，并未阻拦，只是像往常一样默默跟在后面，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李斐表面装作若无其事地带着韦琦往烧饼铺的方向走。


    脚步从容，甚至还时不时停下来问韦琦要不要买些小玩意儿。


    实则眼角的余光时刻留意着黑衣人的动向，心提到了嗓子眼。


    黑衣人见李斐确实直奔烧饼铺，两人身上除了几枚铜板，并无其他物品。


    与平常出门买早点的样子并无二致。


    又想到主人还在家中熟睡，便渐渐放下了戒心，悄悄折返回去守着。


    直到确认黑衣人彻底消失在街角，李斐才长舒一口气。


    拉着韦琦快步走向旁边的车行，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发颤：“老板，租一辆马车，越快越好，去升平公主府！”


    从这里走到公主府，少说也要一个时辰，且她们对路况不熟，很容易耽误时间。


    若是租马车，不仅速度快，也不怕迷路，这是目前最稳妥的办法。


    李斐带着韦琦匆匆上了马车，连声催促车夫：“师傅，麻烦您尽快，我们有急事！”


    一路上，马车颠簸着向前疾驰，李斐紧紧握着韦琦的小手，手心全是汗。


    她的心里既紧张又期待。


    紧张的是怕计划败露，被韦恒追上来。


    期待的是能顺利见到公主，揭露真相。


    但更多的，是深入骨髓的害怕和担心。


    想当年，她被韦恒救回来时，已经十八岁了。


    如今一晃眼，她已二十七岁，跟着韦恒快十年了。


    刚被救回时，她见到韦恒的第一眼，便认出他是表姐夫——她曾在表姐家远远见过一面。


    她不知道他为何救自己，也猜不透他是否另有目的。


    在没弄清楚真相前，她只能假装失忆，小心翼翼地留在他身边。


    这一留，便是近十年，期间还生下了韦琦。


    每当看到韦琦那张酷似韦恒的脸，她就会想起他身上流着仇人的血，心中的恨意便如野草般疯长。


    可看着孩子天真无邪的笑容，她又忍不住心疼、怜惜。


    她怕，怕韦恒知道她一直在骗他，更怕他会因此伤害她和韦琦。


    如果……如果韦梦梦能认下韦琦这个弟弟，护他周全，那她就算死，也瞑目了。


    她更怕韦恒突然醒过来，带着人把她们抓回去，那所有的努力都将前功尽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