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凤鸣在李登峰的陪伴下去了交钱的地方。


    “二小子，帮我挡一下。”李凤鸣背过身，解开裤带，在裤裆里掏了半天，掏出十七张大团结，一张不多，一张不少。这份盲点的功夫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练的。


    这一百七十块钱要李家四口人辛辛苦苦干一个半月才能挣到。


    李凤鸣把这些带着他体味的钞票交给了收银员，收银员似乎也习惯了这种场面，大拇指沾了沾水，刷刷刷的点了钱，开了一张收据。


    李凤鸣再拿着张收据回到自行车柜台，收货员确认无误后，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张师傅，出来装车了，凤凰牌，二六，全链盒。”


    从柜台后面慢悠悠走出一个工人，手里还拖着一个沉重的半封闭木头盒子。


    这年头还没有发达的纸制品工业，运输商品的外包装大多数都是这种木板定制的木箱。


    当着李家人的面，姓张的师傅用榔头一颗一颗的起出木箱上的钉子，自行车的零件出现在眼前。


    张师傅开始安装自行车，李凤鸣蹲在他身边，眼睛眨也不眨。


    “张师傅，你可轻点，别磕掉漆。”


    张师傅一瞪眼，“要不你来？”


    “我来就我来！”李凤鸣也不生气，求之不得的把张师傅挤到一边，自己动手开始组装自行车，对李凤鸣这种在工厂工作半辈子的老技术工人来说，组装一辆自行车就跟玩儿似的。


    不到二十分钟，自行车的雏形就出来了，上好轱辘，给车链子抹好油，又用气管子给车轮子打好气，一辆铮明瓦亮，光芒万丈的凤凰自行车就装好了。


    张师傅一开始还有些气不过，但是看到李凤鸣娴熟的动作，他的脸色也在逐渐缓和，后来索性蹲在了李凤鸣身边，“师傅，你是哪个单位的？”


    “革钢的，一炼钢厂。”


    “怪不得呢，一看就是跟机械打交道的。”这是一个技术工人对另外一个技术工人惺惺相惜。


    李凤鸣将这辆车翻转过来，用力的拍了拍车的鞍座，“秀芝他妈，这车以后就是你的了。”


    在李家四口人的簇拥下，张丽秋推着车向外面走去，因为太过激动，好几次都走顺拐了。


    李家五口人刚出百货大楼，吓了一跳。刚刚在门口倒卖各种票券的那几个倒爷此刻都被警察抓住了，此时正站在台阶上，每个人脖子上都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投机倒把”。


    一个穿着警服的人，拿着白铁皮制成的大喇叭正在喊话，“革命同志们，睁大你们的眼睛看看，这就是投机倒把分子，他们哄抬物价，破坏社会主义经济，挖社会主义的墙角，你们能答应不？”


    “不答应！”几百名吃瓜群众的喊声整齐划一，颇有排山倒海的气势。


    “对待这些投机倒把分子，我们应该怎么办？”


    “把他们打翻在地，再踏上一万只脚！”


    李登峰和苏若瑾对视一眼，两人谁也没说话。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现状。苏若瑾之前对李登峰说过，在很长一段时间是没有什么发财机会的，指的就是这个。


    “投机倒把”一词产生于计划经济色彩浓重的六七十年代，是指买空卖空、囤积居奇、套购转卖等手段获取利润，直到一九九七年，这个罪名才取消。


    ******


    星期一，早七点。


    张丽秋美滋滋的骑着崭新的凤凰自行车离开家。车轮转动，齿轮精准咬合发出的声音就像一曲美妙的音乐。


    一路之上，无数羡慕嫉妒的目光都盯着这辆凤凰自行车。张丽秋成了这条街上最靓的仔。


    骑了十分钟后，来到了工作的石油公司，张丽秋刚在车棚存好车，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夸张的叫声，“张姐，这辆凤凰是新买的吗？”


    张丽秋一回身，看到了自己的顶头上司后勤科科长魏春兰。


    魏春兰抢步上前，半蹲着身子，小心翼翼的抚摸着自行车，满眼都是喜欢，“凤凰车啊！这可得不少钱。”


    张丽秋骄傲的一笑，“我儿子和咱家那口子给我买的，我说不用，家离单位又不远，走着来就行，他俩非说我刚上班，必须得有一辆自行车。”


    魏春兰是知道张丽秋的背景的，这可是是革维会一把手亲自打过招呼的。


    魏春兰站起来，亲热的挎住张丽秋的胳膊，“要不怎么说张姐你有福呢！一出手就是凤凰，这车可难买了……”


    张丽秋进了食堂，很快就换好了工作服，和其他工作人员一起洗菜切菜，忙了起来。


    其实作为食堂管理员，张丽秋是不用干活的，但是她根本闲不住，总是抢着干活。


    下午一点，食堂的工作结束了。


    张丽秋有说有笑的和同事们走出食堂，在取车的时候又收获了一波羡慕嫉妒恨。


    “张姐，凤凰车啊！新买的吗？”


    “这得老贵了吧？”


    “张姐，你可真有福气，儿女双全，又都在你身边，还全都有工作……”


    张丽秋虽然参加工作时间不长，但是她为人随和，手脚勤快，很快就和单位里的同事打成了一片。


    张丽秋没回家，骑着凤凰车去了铁西繁荣，眼瞅着天越来越热，她想着给儿子买一双皮凉鞋。


    儿子也是刚参加工作不久，不能让他在其他同事面前丢了面子，必须要有一双穿的出去的皮凉鞋。


    在联营商店门口，张丽秋看到存车需要交一分钱后，有点舍不得，她就把车推到了商场旁边的居民区里，锁好车后，她走进联营商店，在皮鞋柜台前转悠了好久。


    皮凉鞋有两种，一种是猪皮的，四块五，一种是牛皮的，五块九。


    张丽秋最终还是一狠心，买了那双牛皮的，将近六块钱的价格是她四分之一的月工资，但为了儿子能够体体面面，她也豁出去了。


    张丽秋满心欢喜的拎着这双牛皮凉鞋出了联营商店，穿过马路，来到她锁车的地方。


    张丽秋慌了，二十分钟前还停在这里的凤凰车不见了。


    “大姐，你看到我的车了吗？刚刚就停在这儿的。”张丽秋拉住一个路过的中年妇女。


    “你还敢在这儿停车？这可是贼窝，肯定是被偷了呗！”


    “妈呀！”张丽秋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啕大哭，“刚买的凤凰车啊！我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