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的黎明，晨光还未完全刺破云层，天穹尚且还是暗沉的颜色。


    陈楚孤身出城，便见到城门边上停着一辆看不清年岁的陈旧马车，拉车的老马毛发灰白，躯体瘦小，看起来仿佛随时都可能倒下。


    他眼中没有露出任何嫌弃，主动走到马车面前，这时斜靠在车厢边睡觉的邋遢老头伸直双臂美美的打了一个哈欠，才将任意自然的老眸看向陈楚，随性的说道：“如果荒王不赶时间，就坐老夫这辆车去大西天吧。老夫的这辆车旧是旧了点，但也算是耐用。”


    “周剑神做主便是。”


    老头自然就是百年前被誉为中州剑神的周七，虽然穿着粗鄙，举止毫无高手风范，看起来更像是乡间老者，但他也是周七。


    至于这辆马车，看上去别说去往大西天，载着两人恐怕离开皇城地界都难，车可能散架，老马也可能寿终正寝。


    但以陈楚的眼力不至于看不出来，这匹随时可能寿终正寝的老马非但是老，而且是极老，有了五十多岁高龄。


    换世间凡人能安稳活到这岁数，也不足一半。


    关键就在于，周七的这匹老马，灰白的皮肤间竟然隐隐散发着微薄灵气。


    这也就意味着，这匹马也略通一点修行。


    这可不是什么简单事。


    军队的战马自幼喂养灵药，能极大增加战马的躯体强度，乃至骨骼都坚硬如铁，但仍然脱离不了马的范畴。


    而这辆拉车的老马比起来，更像是成了精。


    世间生灵既然沾了一个灵字，那或多或少都通一点灵性，境界高深的武修只要舍得拿出耐心来，教导生灵修行虽然极其耗费时间，但总归能做到。


    但对于这个层面的武修而言，大多数都将所有的精力花费在更进一步上面，又怎舍得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教导愚笨至极的生灵修炼。


    何况，还是一匹马。


    周七这位老剑神，心境十分了得。


    老马载着二人，慢腾腾的远离皇城。慢归慢，但十分稳妥。


    而且这匹老马非常通灵，都不需要驱使，也知道路该怎么走。以至于二人这一路，极其闲逸。


    “荒王这境界，按理说绝不可能打败伍尺，至少施展不出法相真身，而根据老夫摸索出的战况，荒王你最少施展了三次法相真身。而凭你的灵海储存，一次也施展不了。仙人书实在太神奇了。”


    一路上周七也没闲着，肆无忌惮的审视着陈楚，并分析着那一战。


    得出的结论就是仙人书过于神奇。


    不然，陈楚没有半分机会打跑伍尺。


    “若换周剑神出手，能否做到我这样的程度？”


    陈楚淡言反问。


    周七嘴角扬起，咧嘴一笑，气度从容洒脱，“你无非就是想知道我现在的境界到底有没有跨过仙凡的天堑，跻身仙人境没有。”


    “按理说连伍尺那种人都能成就十六品仙人境界，曾经风华绝代，剑道独魁的我理应能迈过那一步。”


    “但实话告诉你，我至今都没有开始第二次突破。所以我的境界仍然是半步仙人。不过么…我能杀伍尺。能杀的原因…”


    周七看向了挂在车梁上那柄用陈年旧木作剑鞘的不起眼老剑。


    剑柄处布满了灰尘，一层厚实的蛛网更是将整柄剑和马车融为一体。


    这柄剑，许多年没出鞘了。


    “不是仙人，却能斩仙人。周剑神的实力，本王钦佩。”


    陈楚不咸不淡的表达佩服。


    “非也！”


    周七正声更正，“仙人境里面，老夫只斩的了伍尺。遇上其他的仙人境，老夫估计也只能逃命。”


    随即，周七和陈楚聊了一些关于伍尺的陈年旧事。


    伍尺曾经是长生教千年历史之中一段时期的圣主，他境界突破至半步仙人境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再行突破，害怕失败。


    直到他得到了一门名为摄魂道法的功法，将其修炼成功之后才敢继续突破。


    而这门摄魂道法唯一的作用便是用武力摧毁一位武修的魂识，将其变为行尸走肉，再以摄魂道法将这具躯体炼制成人傀。


    人傀因为需要施法者的灵力操纵，因此散发的气息和施法者如出一辙。


    伍尺杀害了三个长生教的逍遥境高手，将他们炼制成为人傀，然后和他一起再度接受天灵淬体。


    因为气息一模一样，故而这三具人傀帮他分担了四分之三的淬体灵气，而他只接受另外四分之一的灵气淬体，这场稳稳当当的完成淬体，成为十六品仙人境。


    虽然走的是歪路子，但好歹算是成功了。


    伍尺顺利踏入了仙人境。


    可伴随着时间推移，伍尺又发现了一个大问题，同为仙人境，他弱的可怜。


    就比如有一次他偷偷造访天宸皇陵，想要一窥仙人书的真面目。


    结果还没靠近皇陵百里，就被皇朝老祖陈无极的一道凝视吓的汗毛倒竖，背脊发凉，连忙退回了荒原。


    所以，伍尺的确靠着取巧迈过了仙凡之间的天堑，跻身十六品仙人境之列。


    但也是仙人境最垫底的存在。


    这也是周七敢言能斩伍尺的底气所在。


    周七告诉陈楚的这些，几乎算是鲜有人知的秘幸，即便是陈青也未曾听闻，对陈楚而言也算是不小的收获。


    当然，即便这么看，伍尺充其量只能算是一尊伪仙人。但要说周七遇上真仙人只有逃命的份，陈楚却是不相信。


    凭借感知，陈楚心里有数，如果他想打败眼前这位周七，要付出的代价恐怕是对付伍尺的双倍。


    一个实力如此恐怖的半步仙人，不至于连和真正仙人境一战的胆气都没有。


    而陈楚身上积攒的龙运是不少，但也经不起这么去消耗。


    这也是陈楚想要更进一步的原因。


    二人交谈甚逾之际，陈楚眉宇忽然微微一凝，他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怎么，遇上熟人了？”


    陈楚点头。


    前面是一处溪流，溪流旁杵着一道风尘仆仆的人影。却不是别人，正是从荒原赶来的斩宸。


    陈楚笑了笑，他还以为斩宸不会来呢。


    斩宸望着溪流怔着神，他在想进了皇城见到陈楚之后，对方会怎样去奚落嘲讽于他，头皮有些发麻，实在不想面对此人。


    尽管他知道陈楚是他的亲哥哥。


    可是，从未谋过面，又各自身在敌对的两个阵营，加上母亲自幼给他灌输天宸乃是他们长生教世代仇敌的理念，让他对这个哥哥毫无感情。


    战场交锋他更是屡屡挫败在陈楚手里，增添了不少的不服和恨意。


    若不是因为赌约之事，斩宸宁愿这辈子都不要再见这个哥哥一面。


    而现在，他有些打退堂鼓。


    也就这时候，身后陡然传来那道让他厌恶憎恨的声音，就一道声音。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