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第九章 秋狝畋猎

作品:《大婚当天我被迫登基了

    九月初五,皇帝对齐梁秽乱社宫一案的处理诏书正式廷发。齐梁亵渎社稷、秽乱仪典,革去太常卿一职,流放岭南。


    齐椽的马车在正午时分到达齐府门口。他不及用午膳,急匆匆往父亲的书房而去。


    书房之中,司徒公齐鸿靠坐在矮榻上,形容枯槁。短短数日,他头上添了不少白发,看起来苍老了许多。他不发一言,指了指几案上的诏书。


    齐椽拿起桌上的文书,匆匆一阅,皱眉道:“父亲,兄长怎会如此糊涂?要说他服食五石散,也不是一日两日,向来无事,今次怎么出了这么大的差错,其中定有蹊跷——”


    齐鸿神色疲惫:“我已经命人查过了,他最近从东山紫霞观一游方道士处得了新的方剂。此方极烈,服食之后,便需每日服食,不然心痒难耐。一开始,一日一次即可。五日之后,需每日三次,才可餍足。且此方有催情之效,服用之后气血狂躁,神志不清,需得男女交欢,方能稍解药性……那孽子仗着自己是太常卿,预先将宠姬藏在社宫之中,在祭典时,他一时按捺不住,做出丑事……”


    “其中必定有人撺掇,那道士人呢?”


    “那道士早就跑了。我已问过太常署中书吏,说是八月二十日,齐梁与澹台昱一道离开衙署,同往东山——”


    “好个澹台昱——”齐椽拍案而起:“当初澹台勰获罪,是我们齐氏顾念过往之情,收留澹台兄弟,想不到他们一朝得势,便忘恩负义,反咬我们一口——”


    “澹台氏见利忘义,自然不能让他们好过。”齐鸿神情凝重,“阿椽,如今你兄长出此变故,我心中总有不祥之感。是不是我父子俩看走了眼,这长乐公主行事看似温和,实则暗藏锋芒,怕是比太皇太后还要难对付。澹台恭和澹台昱兄弟俩都是她的棋子,目的就是对付我们齐家……”


    “即便她有意针对,我齐家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齐椽道:“此事容后再说。父亲,孩儿认为您应该去永寿宫走动走动,求太皇太后开恩,网开一面。兄长这些年服食五石散,身体早已亏虚,只怕到不了岭南。”


    齐鸿恨恨道:“齐梁误我大事,就算过了此关,也是个废人。我和太皇太后之间的情分已所剩不多,不值得浪费在他身上。你派几个得力的人手与他同去岭南,万一死在半路,也是他的命数……”


    齐椽闻言默然。细想之下,父亲的决断对如今的齐阀而言,确是最佳选择,应道:“是。”


    齐鸿又道:“如今失去太常卿之位,对齐氏声望难免有损。我思来想去,还是该为你在朝中谋个职位。如今门下省东台侍郎皇甫冶即将致仕,从前我齐氏旧交中有几家找上门来,希望能让自家子侄接任此职。”


    他看了齐椽一眼,续道:“但我想,与其便宜了外人,不如你先去门下省历练几年,将来也好接替我的位置。待颍川郡王日后继位,有你这个亲生父亲辅佐,方保无虞。”


    齐椽面露为难之色,摇头道:“父亲是知道我的,我甘在人后为齐家谋划,便是厌烦官场俗务。入朝为官非我心中所愿。再说长房的齐颂今年二十有三,齐颢也已二十一岁,父亲不妨先给他们谋些职位,让他们历练历练。”


    “既然你不愿为官,此事便先作罢。”齐鸿见他执意不肯,叹息一声,眼角的皱纹显得更深了几分,“但澹台氏背弃我齐家,断不能坐视他们兄弟平步青云,此事便交由你去办。”


    齐椽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意,“父亲但请放心,此事包在儿子身上。对付澹台氏,何须我们亲自动手?他们与宋海晏也有旧怨。只需从中稍加挑拨,宋海晏自会替我们出手。”


    ***


    齐梁身为上卿,竟落得流放岭南的下场,在金陵城掀起不小的波澜。


    按齐梁所犯之罪,论以流刑本无可指摘。然齐家乃本朝第一门阀,朝中党羽甚众,且齐梁身为齐皇后之父、颍川郡王外祖,国法之外当存人情,若齐阀从中斡旋,皇帝或可酌情轻判。


    不想齐阀既未缓颊请托,亦未借故迁延。谕旨颁下七日后,齐梁已着囚衣、戴枷镣,与诸流犯一同被押解上路。此事过后,齐阀跌至谷底的声望竟稍有回升,街头巷尾多盛赞齐阀“大义灭亲”,不愧为士族楷模。


    九月中旬,大楚朝廷在城北紫金山举行秋猎。


    大楚朝廷每年四时,行畋猎之礼,其中以秋狝最为隆重,为期三天,今年与往年相比又有不同。


    朝议时,澹台昱上奏,恳请将秋猎之所从覆舟山皇家猎场改至城北紫金山。这位新上任的代太常卿有意一改齐梁在任时太常署轻浮疏懒之风,欲将秋狝大典操办得盛大恢宏,以显其治事之才。


    皇帝龙颜大悦,命各世家派出子弟参与竞猎,以获猎多寡论胜负,最后的得胜者可以得到皇帝亲赐的龙鳞宝刀作为彩头。


    覆舟山田猎一年四次,又都是蓄养的猎物,参加的次数多了,众人渐觉索然无味。紫金山的猎场范围更大,猎物更多。胜者不仅可以彰显自家声威,又能得到皇帝亲赐的宝刀,一时之间,世家子弟无不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九月十六日,天子仪仗在文武百官的簇拥之下驶出皇城,经过半日的驱驰,到达紫金山脚下。


    太祖萧胥盛年之时曾在此行猎,筑有猎宫一座。如今猎宫被修葺一新,作为天子驻跸之所,文武百官则于猎宫外围安营扎寨。


    各家早有准备,一到地方,便纷纷勘察地形,寻找合适的安营场所。最好的地方自然是猎宫外围的平地,地势较高、地面平整,且离皇帝更近,更容易在皇帝面前露脸。


    这样的好地方只有几大世家才有资格占据。那些实力不足的,若是没有眼色抢先占了本不属于自己的地盘,不仅会惹来讥笑,还可能招致日后朝堂上的排挤。


    澹台一族自然不属于此列。作为元宁一朝的新贵,澹台氏新得了太常卿的位置,在朝中的声势也水涨船高,金陵坊间开始流传“齐一魏二,澹台第三”的说法。澹台恭早早就看中了猎宫外围的大片平地,命族中子侄架帐结营。


    不料,帐篷刚扎了一半,便来了黑压压一列甲士,领头的将领按刀而立,冷声喝道:“我们大将军看中这片地方,要在这里安营,闲杂人等,都滚到一边去——”


    他一挥手,甲士们二话不说,便开始拆除澹台氏的帐篷。


    在他身后,一人身骑白马,手握长弓,冷眼睥睨,不是宋海晏又是谁?


    如今的澹台氏,人人视宋海晏为煞星,又岂敢与他争竟,只好速速报予澹台恭。


    澹台恭闻讯赶来时,猎宫前的空地一片狼藉,澹台氏的蓝色旌旗已经被拔出,换成了宋氏的黑色旗帜。


    澹台恭气得眉毛倒竖:“宋海晏,你不要欺人太甚。这块地方是我澹台氏先看上的——”


    “这么巧,我宋海晏也恰好看上这块地方……”宋海晏唇角抹开一丝冷笑,声音不疾不徐:“大家同殿为臣,不要伤了和气,不如你我好好商议?”


    眼看这边起了争端,各家都顾不上安营扎寨,纷纷过来瞧热闹,很快猎宫外的人就挤了里三层外三层。


    澹台恭不好发作,按捺住心中怒火:“你想怎么商议?”


    宋海晏神色从容:“简单。既然我和澹台将军都看上了这块地方,你我双方就得比划比划了。两个办法,一个是大比,一个是小比,澹台将军选哪一种?”


    澹台恭道:“大比如何?小比又如何?”


    宋海晏挑眉一笑,深狭双眸显出倨傲来:“大比就是澹台将军从你身后点人,我也选同样多的人,大家在这里真刀真枪地干一场。谁输了,谁就将地方让出来,如何?”


    澹台恭脸色铁青,谁不知道宋家都是骄兵悍将,他若敢应招,明日就会成为全金陵城的笑柄。他怒眉一沉,斥道:“宋海晏,你当真要在天子驻跸之地纵兵私斗?你就不怕惊扰圣驾吗?”


    宋海晏脸上笑意愈浓,“那看来澹台将军是要选择小比了。小比便是你我二人比试箭术,想怎么比随便你定。只要你赢了,我便将地方让给你,如何?”


    人群之中响起一片喝彩之声。


    宋海晏竟将比试规则全权交给澹台恭,显然对自己的箭术有着十足把握,认定无论怎么比都能稳操胜券。


    这场戏愈发好看了。


    宋海晏和澹台恭两人,一个是在北方立下战功无数的大将军,一个是平叛有功的征南将军,这两人比试箭术,可是千载难逢的盛事。行宫之外,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直将这片营地围得水泄不通。这般声势,自然也惊动了正在猎宫紫微殿中休息的萧含光。


    猎宫东南隅,一座三层角楼巍峨矗立,飞檐翘角如鹏鸟展翅。萧含光凭窗而立,恰将下方纷争尽收眼底。


    今日伴驾的是冯大用。他这段时日见皇帝提拔澹台昱,一次也没有召见宋海晏,私心揣度皇帝必是心向着澹台一族,便感叹道:“陛下,宋大将军如此狂傲,怕是一点也没有将澹台恭放在眼里。”


    萧含光闻言,轻声一笑:“以箭术而言,宋海晏确实有傲视群雄的底气。”


    萧含光看着下方那道执弓的人影,忽又想起从前旧事来。在药师庵的时候,宋海晏双眼刚刚复明,便搭箭上弦,朝天空中的飞鸟随意射出一箭。静仪师太大急,告诫他佛门不许杀生,谁知,那鸟扑腾着翅膀飞走了,箭落在地上,上面挂着一枚鸟羽。


    后来在夏苗礼的时候,宋海晏两箭连发,射死两名北魏的刺客,救了她的命。


    分明只是七八年前的旧事,如今想起来,已恍如隔世了。


    下方营地之上,澹台恭看着黑压压的人潮,后背冷汗直流。他没想到,区区一个营地之争,竟会演变成他和宋海晏比试箭术。真是骑虎难下。


    要他率自家子侄与宋家骄兵悍将干一场,他没有胜算。可让他与宋海晏当众比试箭术,他同样没有信心。


    今日,他若不应战,澹台一族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营地拱手让给宋海晏,必将大大折了面子。可若是他当众输给宋海晏,结果也好不到哪里去。


    正当澹台恭左右为难之时,澹台炜拿着弓箭走上前来,道:“父亲今天长途跋涉,已然疲劳,不如就由孩儿代替父亲与大将军比试——”


    他昂首看向宋海晏,问道:“大将军方才说谁赢营地归谁,不知双方平局怎么算?”


    宋海晏眉梢掠过一丝玩味,“平局就算我输,这片营地自然是归你们澹台氏。”


    “好,那便一言为定。”澹台炜大声道:“先前大将军说怎么比试,规则由我们定。我的规则很简单,我和大将军都站在原地不动,一人一弓一箭,以一炷香的时间为限,谁先射下飞鸟,就算谁赢。若时限已至,都无所获,就算平局,如何?”


    宋海晏眼中笑意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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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这很公平。”


    线香燃起,袅袅青烟在风中盘旋。宋海晏和澹台炜都解下箭囊,只留一弓一箭在手,比试正式开始。


    然而,很快就有人发现不对了。香柱很快燃去一半,可天空中一只飞鸟都没有,甚至连鸟啼都没有一声。


    角楼之上,冯大用甩了甩拂尘,笑眯眯道:“澹台家公子倒是聪明,今日这猎宫前少说也有上千人,这般喧嚣叫嚷,鸟雀哪敢经过?只要拖过一炷香的时间,双方平局,这一局澹台氏就算赢了……”


    萧含光摇摇头,轻声道:“不,宋海晏会赢……”


    角楼之下,澹台炜抱弓而立,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他并没有搭弓上弦,似乎笃定天空中绝不会有飞鸟经过。


    宋海晏则闭目养神,似乎也并不着急。随着线香越来越短,围观的人群也越来越紧张,先前的喧哗声都停止了,林中彻底安静了下来。


    就在这时,宋海晏将手指放在唇边,作出鸟啼之声,“吁—哟——哟伊—哟——”


    那啼声婉转悠扬,如黄鸟鸣唱,在静谧的林中回荡。


    ……


    澹台炜先是一怔,继而嗤笑出声,宋海晏不会想通过这种方法将飞鸟引过来吧。他仰头四望,天空中哪有鸟的影子。


    线香即将燃尽,东边的树林中忽然发出一声清脆的鸟啼之声。宋海晏眸光骤亮,弓弦如满月,箭矢如银蛇,一箭发出。


    宋海晏收弓负手,唇角噙笑,随意点了一名士兵:“去将那只山雀捡回来吧……”


    澹台炜瞳孔骤缩,死死盯着箭矢消失的方向。他心中犹疑,实在不愿相信宋海晏只凭鸟啼之声,就能射中林中山雀。


    不一会,宋家军士捧着仍在扑腾的山雀返回,箭矢正中山雀右翅。人群之中再次响起喝彩之声,赞叹宋海晏箭术超群。


    角楼之上,冯大用看着一阵迷糊,啧啧叹道:“宋将军真是神乎其技,隔那么远的树林,竟然也能射中这么小一只山雀……澹台氏这下该心服口服了……”


    皇帝没有再说话,转身步下角楼,回到紫微殿,吩咐传晚膳。


    晚膳时,皇帝的心情似乎不错,比从前多吃了一碗莲子羹。


    澹台氏输了比试,只好垂头丧气地让出营地。宋海晏志得意满,下令宋家军士安营扎寨。宋家跋扈霸道,将猎宫前的空地全部占满,在外围扎上旌旗,不许他人靠近宋家营帐。


    其他世族见澹台氏都被他给挤走,哪敢和他争地,纷纷避让。


    到了晚上,宋海晏命宋家军士五步一哨,在猎宫前驻守,护卫营帐,免受刺客宵小图谋不轨。


    本该在大帐中接受保护的大将军本人却没宿在营地之中,他不知何时爬上了猎宫那座巍峨的三层角楼,倚着兽脊而卧,一手侧枕,一手握着酒壶,仰首鲸饮,简直将御居的猎宫当作将军府的后花园一般。


    时人虽慕狂放之风,但对负责猎宫守卫的禁军统领李藏甲来说,就十分头痛了。


    他作为澹台炜的顶头上司,这些日子也听闻征南将军府和大将军府的种种争端。见宋海晏行为逾矩,他也不愿去触这个霉头,只好找到冯大用,让他请示天子如何处置。


    萧含光推窗时,恰见宋海晏着一身素色衣袍,正坐在飞檐一角上。明月高悬,洒了青白的光在他身上。他坐在月光之中,举酒独酌,那道身影冷清而寂寞。


    今夜的猎宫内外,足有千人之众,外围歌舞饮宴之声,不绝于耳。但所有的热闹都与他无关,他仿佛是这喧嚣世界外的一个孤独看客,自拥一方天地。


    她心中忽生出一股冲动,想召他到御前来,同他说说话。但现在这么做,无疑不合时宜。


    她关上窗户,将那道身影隔绝在外,转身对侍立一旁的冯大用道:“你去转告李藏甲,就说‘且由他去’——”


    “是。”冯大用行礼退下,又听皇帝道:“等等,这儿不比宫内,晚上还是要当心,你命人在寝殿的四角各挂上一盏灯笼。”


    冯大用找到李藏甲,传了圣意。又亲自带着小太监们取来灯笼,小心翼翼地挂在宫檐四角。他一回头,见宋海晏手里握着一张弓,一双眼在黑暗中亮如猎豹,幽冷地看着这边。


    冯大用差点惊出一身冷汗。


    看着宋海晏警觉的神态,他到底琢磨出一点不寻常的意味来。


    这座角楼是整座猎宫的最高之处,可以纵观全局。猎宫外围,如今已被宋家军士所占据,宋海晏再持弓守在高处,以他的射术,任何人都不可能靠近天子的寝殿。


    宋海晏今夜并非跋扈逾矩,恰恰相反,他是亲自为天子守夜。陛下显然也知道他的意思,所以才会下令在寝殿四角悬挂灯笼。


    冯大用又回想起宋海晏入京后的种种,陛下的态度常常耐人寻味。


    宋海晏扣了澹台炜那么久,陛下没有申斥过一句。


    宋海晏抢了沅陵郡主的马,沅陵郡主进宫告状,陛下也没有说过宋海晏半句不是。


    宋海晏今天抢了澹台家的营地,放浪形骸,在猎宫的屋顶上饮酒睡觉,陛下也只是轻飘飘一句“且由他去”……


    澹台氏算什么,这位才是陛下真正的宠臣。


    想起这段时日,自己在皇帝面前进了不少“污谤”大将军的“谗言”,冯大用悔得肠子都青了。


    得,自己这察言观色的功夫,还得多学多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