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第四章 玉屏双影

作品:《大婚当天我被迫登基了

    红烛玉屏,照见来人模样。


    七年之后,宋海晏的轮廓已如刀削般深邃,眉宇间褪去少年锐气,沉淀为一种磐石般的沉毅。身形挺拔如松,玄色衣裳下的肩背宽厚有力,举手投足间尽是杀伐淬炼出的锋芒,与昔年的温朗少年大相径庭。


    萧含光忽然生出一种不真切的感受,站在她面前的,仍然是宋海晏吗?


    一个人的模样呈现在另外一个人眼中,称之为相。


    如果现在之相,不同于过去之相,现在之人还是过去之人吗?


    她在看宋海晏之时,宋海晏是否也在看她?


    在他眼中,她是大楚皇帝,是长乐公主,还是过去于药师庵修行的阿幸呢?


    沙门有十喻。相是虚妄,如幻、如阳焰、如水中月、如响、如空花、如镜中像、如海市蜃楼、如梦、如影、如一切变化。虽则无实,而现似有。


    她重新睁开眼睛时,见宋海晏依然静静站在门外,与她相望。


    佛家有语,二十念为一瞬,二十瞬一弹指,刹那为无垠。


    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在这一个刹那间,她觉得春夏秋冬倏尔而过,光阴转瞬流转,时间在爱人的眼眶中停止,过去七载也未必比此刻更加隽永无垠。


    宋海晏闭上眼睛,压住心中汹涌而起的情绪。


    她今日着一身大红衣裳,灼灼明妆,如红莲初绽。


    他不自觉地想,七年之前,大婚的前一晚,她是否也是着这般盛装,等他前来迎娶?


    不,公主的婚服应该比现在更加绚烂夺目,妆容应该比现在更加明艳照人。


    她今日不是以皇帝的身份来见他,而是以长乐公主的身份来见他。


    只需踏入这扇门,过往失却的韶光便触手可及。


    可他脚下却似生了根,无法挪动分毫。


    门内红烛高烧,门外秋月旷照,将两人形影共投于屏纱之上。人相望,影相偎。


    无数静默的瞬息之后,那人依旧伫立,如一尊不会动的石像。


    萧含光轻声道:“阿晏,你邀我见面,为何不愿进来?”


    门外,那人的声音比飞花更轻,如梦之呓语,“我不敢,阿幸,我怕入了这方门,从此之后,再不肯金殿之上面见帝王,更怕自己忘了昔年旧恨,再生出夤夜私奔的妄想。”


    萧含光一瞬之间,无言以对。


    昔年的宋海晏夜闯宫闱,想要携她私奔。那时他怀着一腔赤诚,一往无前,甚至做好了抛家弃国的打算。然而北伐折戟而回,宋寒章亦含恨而亡。宋海晏回到庐江执掌家族,不可再像从前那般任性行事。


    而她呢,也曾满心以为倾大楚举国之力,便可一战功成,光复洛阳。只要完成太皇太后的夙愿,她就可以离开宫廷,重得自由。可如今她仍然受困于哥哥的身份,做不得自己。


    世事从来不由人意,只是那时他们都太年轻,不懂越是身居高位,越是尘笼羁锁。宋海晏如此,她也是如此。


    她正斟酌言辞,门外之人涩声道:“高台多悲风,阿幸,一别多年,你安好吗?”


    萧含光一愣,苦笑道:“算不上好,亦算不上不好。”她凝望着屏风后那道高大的影子:“今天能够再见到你,总算一件乐事……”


    见到宋海晏之前,她有许多的忐忑与彷徨。旧盟虽在,他们毕竟已经七年未见,算起来,他们上一次相见还是在七年前的夏苗狩礼上。


    那时她尚未掌握朝政,只能听凭太皇太后的心意行事;他还是不谙世事、明朗飞扬的少年将军。可如今的宋海晏在北方立下赫赫战功,已是宋家之主,手握重兵的一镇诸侯。自他入京以来,人人皆道他行事狂悖、嚣张跋扈,再非池中物。


    可此刻,她只觉千般思量、万种计较,在见到他面容的刹那化作烟云,心头涌动的只有喜悦欢欣,再无其他。


    从前在药师庵的时候,她并不懂,宋海晏何以能在那条门槛上一坐就是一整天,她不和他说话,他也不会觉得寂寞无聊。她偶尔回应几句,他便无比开怀。


    此时此刻,她多少明白了他当年心境。


    有时候,只要那人落在眼中,便会心生欢喜。若是能说上几句话,便觉足慰平生。


    远处传来管弦之声,不是谁家乐师吹奏一曲乐府旧曲。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


    乐声如丝如缕,牵动旧忆,千般心绪俱付此夜无声。


    烛影不动,江流渐悄。两人一时竟忘了说话,只隔着屏风静静相望。


    ……


    夜更深了,秦淮河中的船只渐少。画舫后方传来几道击舷之声,这是此前约定的暗号,子时已至,她该回宫了。


    萧含光站起身来:“阿晏,我该回去了。”


    那道静穆的人影终于动了一下,有些讶然:“这么快?”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宋海晏似乎一瞬回魂:“原来已经三更了——”


    听他语气萧索,萧含光忍不住道:“阿晏,现在不同以往,我们还有很多机会可以再见。”


    “下次相见,你我已非今夜之人。”宋海晏低声一叹,这时,载他来此的乌篷小船已重新靠近,宋海晏抬头看她,轻声道,“阿幸,你候我来,我送你离开。”他回到乌篷船上,静静站着,看着大船缓缓离开。


    萧含光看着那人影越来越远,最终化为一个小小黑点,湮没在夜色中,心中忽生出惆怅来。她现在是皇帝,无人规定她该几时回宫,她明明可以下令侍从们多等一个时辰。


    总有一些人,只要出现在生命之中,便再也无法忘怀。总有一些事,只要经历过,就终生刻骨铭心。


    她仍记得少年拉着她在箭雨中的奔跑;记得他在栖凤殿得知长乐公主死讯时抚棺长恸;记得他在御前献鹿脯时那一双含泪的眼;记得正光殿那一晚,他拥抱着她时滚烫的心跳……


    今夜之后,她大概再也无法忘记屏风上的那道影子。


    “下次相见,你我已非今夜之人。”


    萧含光咀嚼着这句话,心想,他们以后可能会再见百次、千次、万次,但此时心境,大概不会再有了。


    他们自相识以来,每一个夜晚都独一无二。


    如幻、如阳焰、如水中月、如响、如空花、如镜中像、如海市蜃楼、如梦、如影、如一切变化。


    ……


    第二日,皇帝仍未复朝。下午时分,冯大用领着一列内监,浩浩荡荡到了将军府。


    宋海晏立于将军府的阙门之下,他并未跪迎圣旨,脸上挂着森冷的笑容:“常侍又有圣意传达?”


    冯大用转身对身后内监道:“将东西呈上来。”


    身后的小太监托着一个漆盒走上前来,冯大用将漆盒打开,现出里面的一双玉璧,道:“陛下有口谕传达,陛下问大将军,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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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之前,大将军曾在金殿上献白玉璧一对,不知大将军还记得旧事否?”


    冯大用心中忐忑。


    七年之前,宋家献俘之后,宋海晏曾代表宋家向皇帝献白玉璧,表示礼敬和臣服。如今皇帝命他带这一对白玉璧到大将军府来,是想提醒宋海晏勿忘当年旧事。但古来诸侯,弱小时就臣服,强大时就狂悖。当年宋家不过据有庐江一郡之地,如今土地数倍于当年,又拥兵无数,实在难以揣度如今的宋海晏究竟怎么想的。


    宋海晏盯着那只漆盒,忽地笑了一声,“说来说去,陛下还是希望我放人。也罢……”他喝令道:“将澹台校尉带出来——”


    冯大用心头一紧,生怕宋海晏又命将人澹台炜带出来鞭打一顿。


    不一会,澹台炜被两名甲兵押解而出。宋海晏扬了扬右手,士兵将澹台炜身上捆绑的绳子解开。


    冯大用刚松了一口气,不料一眨眼,见宋海晏身边的亲卫抽出一把剑,横在澹台炜脖子上。冯大用心跳差点停止,呼道:“宋将军,不可杀人——”


    宋海晏脸上现令人玩味的笑容,“常侍放心,我今日并没有杀人的兴致。当日澹台校尉冒犯了我,但我宋海晏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只要澹台校尉向我道歉,就可以离开了。”


    澹台炜仰起头,眼中似要喷出火来。


    宋海晏脸上笑意未变:“很好,我最是欣赏澹台校尉这般硬气的人。将人带回地牢,什么时候肯道歉了,什么时候可以走……”


    两名甲兵押着澹台炜就要带回去。


    “等一下。”冯大用连忙上前数步,凑到澹台炜耳边,低声道:“澹台校尉,好汉不吃眼前亏。事情毕竟是羽林军先挑起的,闹到陛下面前,终归不好看。校尉您今天就低头认个错,先离开这里再说……”


    澹台家既为外戚,又有勋爵,澹台炜今年不过二十多岁,已在禁军担任校尉,渐渐养成傲睨万物的态度。那日被虏,心中只以为父亲很快能营救自己出去。事情也如他所料,没有多久,冯大用就传旨来要人,没想到宋海晏不但不放人,还将他鞭打了一顿,又拘禁多日不放。此刻见冯大用在宋海晏面前如此奴颜媚骨,劝他低头,终也明白了形势比人强的道理。


    澹台炜面颊肌肉抽搐,咬牙切齿道:“对不起,是我冒犯了大将军……”


    就在此时,压在他肩膀上的那柄剑忽地生出一股巨力,压得他的身体向下,澹台炜双膝一弯,竟被逼跪在地。


    “这才像是道歉的样子。”宋海晏脸上笑意愈深,他抬了抬手,命甲士撤去长剑。


    澹台炜怒不可遏,如猎豹一般一跃而起,一拳击向宋海晏面门,可惜未等他近前,宋海晏足尖横扫,澹台炜重重摔在青石板上,再也爬不起来。


    宋海晏看向冯大用,哂道:“澹台校尉现在怕是起不了身了,麻烦冯常侍将人送回去——”


    澹台炜仰卧在地上,右腿传来一阵剧痛。宋海晏这一脚极重,踢伤了他的腿骨,他破口大骂:“宋海晏!你这乱臣贼子,我澹台家与你不共戴天!我澹台炜誓要杀你,一雪今日之耻——”


    宋海晏充耳不闻,他拂了拂衣摆,转身踏入内院。


    冯大用指挥着小太监们将澹台炜抬上马车,心中叫苦不迭。


    宋海晏这不是息事宁人的态度,分明是要将事情越闹越大。他故意折辱澹台炜,只怕这场风波远未结束。


    皇帝陛下果然是请了一尊煞神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