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畔咖啡店的店长是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身上自带知识分子的儒雅气质，温和地询问眼前的小客人，“这位小姐，请问需要什么咖啡呢？”


    林靥星礼貌地说道：“您稍等，我先问问我的朋友。”


    店长作出请的姿势，等待这位来自异国的小客人。


    东方面貌的少女时不时地对着耳机说什么，应该是在问约的人想喝什么。


    实际上，林靥星的耳机连的是一段无声音频，她装作跟耳机说话，其实是跟旁边隐身的陛下说话。


    她本来是想打手势问的，奈何陛下的隐身技术太强，她也看不见他在哪里，只能用这种方法对话。


    幸好林靥星有着丰富的对鬼交流经验，才能从容应对，避免被人看出不对劲。


    好吧，虽然她有着这么多的伪装经验，还是经常被当成怪胎。


    林靥星都怀疑自己是不是长了一张“是的我不对劲”的脸。


    她抛开脑中的胡思乱想，询问道：“陛下，你想喝什么呢？”


    过了一会儿，他冷淡的声音才响起，“跟你一样。”


    林靥星的耳朵动了动，发现他的语调变低了。


    当陛下的尾音下压的时候，就意味着他此刻的心情很差。


    是因为这里的人太多了吧？


    林靥星抿了抿唇，同样感到局促。


    她应该选个冷门咖啡馆的。


    不该为了自己的小心思，就让陛下置身如此喧闹的场所。


    小狗努力想让这场约会没那么糟糕，目光落在菜单上漂亮的咖啡照片上。


    金色和棕色的分层之上，星星点点的柠檬屑像星星一样。


    这杯咖啡叫柠檬星辰，是湖畔咖啡厅的招牌特调。


    “那选这杯柠檬星辰可以吗？”


    “嗯。”


    心上人回应的情绪不佳，惹得小狗更忐忑了。


    希望她点的这杯网红特调能让陛下心情好一点。


    “两杯柠檬星辰。”


    “好的，为您服务。”


    下完单之后，林靥星被服务生领到她订的位置上。


    她是临时订的位置，但运气不错，抢到了一个可以观湖的景位。


    蜜金色的柚木露台延展入月亮湖，湖光之上是远山的轮廓。


    湖对面的山形奇特，似一个王冠，山上郁郁葱葱，在阳光下呈现出生机勃勃的绿意。


    与这种绿相反，山脚的月亮湖如同融化的蓝宝石，呈现出一种冷调的蓝。


    坐在这样的美景之中，谁能不心旷神怡呢。


    好吧。


    林靥星想，她的crush就不太高兴。


    她坐下之后，也不知道陛下在哪。


    只能清了下喉咙，看看周围：“哇，这山好奇怪，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这次的沉默有点久，久到她忍不住用指甲掐了下指尖。


    殊不知乌瑟就隐身坐在栏杆上，托腮看着她。


    目光落在她掐紧的指甲时，他挪开眼神，淡淡地说道：“那是圣冕山。”


    他正准备继续说下去，突然有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那个……您是在问我吗？”


    端来咖啡的服务生一脸疑惑，显然是以为林靥星刚刚在对自己说话。


    林靥星摸了摸鼻子，尴尬地解释：“抱歉，我是在跟朋友说话。”


    服务生把咖啡放在桌上，“您点的两杯柠檬星辰，推荐您先吃一口柠檬，再喝咖啡，风味会更足。”


    “好的，谢谢。”


    精美的木盘上放着两杯咖啡和两个小碟子，碟子上放着一角柠檬切块。


    林靥星拿起柠檬块咬了一口，酸得她眯起眼，“这柠檬好酸哦。”


    吃完柠檬后，她喝了口咖啡，刚刚还酸涩的柠檬一下子变得明亮鲜活，和咖啡里的果香交相呼应，仿佛是夏天的风扑面而来。


    “哇，这杯好好喝！”


    林靥星看向对面，哪怕不知道陛下有没有坐在那边，她仍然笑眯眯地说道：“陛下，你也试试吧。”


    急于献宝的心理让她忘记了伪装，这样明显对待不存在的人的行为，让尚未走远的服务生忍不住回过头看了她一眼。


    黑发少女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湖边，笑颜明媚，似乎她的对面真的有人存在。


    可怎么看，那里都空无一人。


    服务生小声念叨：“这女孩是孤独到出现幻觉了吧，真可怜。”


    林靥星耳聪目明，自然把这话收进耳中。


    她舔了下柠檬，酸涩的味道似曾相识。


    进了希诺学院后，她已经好久没有这种被看成神经病的经历了。


    “她说你可怜，你不生气？”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她眼睛一亮，四周环顾，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不生气啊，”林靥星笑着说道，“我习惯了。”


    乌瑟不明白这有什么好习惯的，只觉得很烦。


    她让他隐身，烦。


    她被人可怜，烦。


    总之，眼前的一切，都让他烦。


    特别是眼前人轻描淡写的语气，让他更生气了。


    林靥星不愿谈这些往事，举起柠檬，极力推荐，“陛下，你尝尝这种吃法。”


    本以为这次的呼唤得到的又是冷淡，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想错了。


    眼前的阳光被挡住，金发少年突然出现在她的座位边，压迫性极强的身躯压在她的扶手上。


    那张如神灵杰作的俊脸靠了过来，鲜红的唇瓣张开，含住她咬过的柠檬角。


    轻咬之后，浅金眸微微眯起，似是不满，又似是撒娇。


    “好酸。”


    顺着柠檬角，感应到她颤抖的手，他舔了下她的手指。


    好甜。


    柠檬角落了下去，被一边虎视眈眈的血雾嗷呜一口吞噬。


    林靥星的脸部温度急速上升，结巴道：“不、不能舔……”


    猫是最具反骨的生物，怎么可能听话呢。


    坏猫咬上指尖，锋利的尖牙掠过少女的手指。


    只要划破她的皮肤，就能喝到绝顶的美味。


    少年的喉结动了动，闭上眼忍耐的模样像即将堕落的神明，让人忍不住把目光落在他身上。


    偏偏他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收起了全部威压，导致露台上其他人都能看到少年少女的亲昵。


    哪怕只是亲吻指尖，但落在一对漂亮的小情侣身上，也让人忍不住想起青春年少时的纯粹爱情。


    本来准备给店长说一声的服务生放下心来，欣慰地回去了。


    噢，能约到这么俊的男生，这女孩肯定不会跳湖了。


    “停。”


    林靥星着实受不住这样暧昧的姿态，努力打商量，“我们低调点行吗？”


    乌瑟感应到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不再是同情而是羡慕后，才施施然地站起来，坐在她的对面。


    “我就喜欢高调。”


    “谢谢。”


    同时响起的声音让两个人都顿了顿。


    乌瑟双手抱胸：“你什么意思？”


    林靥星眨了眨眼，“谢谢你刚刚出现在我身边。”


    圆钝的眼睛看着他，眨眼的时候像在勾引他。


    乌瑟别扭地说道：“不是因为你，是因为我喜欢高调。”


    林靥星笑了起来。


    骗子。


    但她也是骗子。


    把自己的难堪遮得严严实实，只想把自己明亮的那一面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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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


    可是，那样没有阴暗面的她，真的是她吗？


    不是的。


    林靥星想，那只是想象中会被爱的她。


    “我能看见鬼，但没有人相信我。”


    “大家都说我是骗子，我不在意他们怎么说，因为他们对我来说只是路人，直到我有了一个朋友。”


    林靥星看着手中的咖啡杯，脸上的笑容像一张假面，波澜不惊。


    “她是个很好的孩子，她说她相信我的话，相信我能看见鬼。”


    “所以我信了。”


    “后来……”


    林靥星自嘲道：“她有了新的朋友和挚爱之人，才突然告诉我，她从没相信过我的话。”


    “她说那些恶心的鬼只是我的幻觉，我其实是太缺爱了，所以想以此博眼球，是在哗众取宠。”


    “我也想过这是不是我想象出来的幻觉。”


    “只是我太爱做白日梦了，才会看到妖魔鬼怪，可惜……不是呢。”


    幻觉不可能洞穿她的腹部，幻觉也不可能给她一爪。


    在她成年之后，就像揭开了什么盖子一样，厉鬼对她的恶意越来越强。


    在来到希诺国之前，她时时刻刻把桃木斧带在身上，晚上不敢睡觉。


    因为她知道，可能就是床下，可能就是天花板，会出现一只恶心的鬼，试图杀死她。


    “我之前一直很讨厌我这双眼睛，为什么要看到那么多恶心的东西呢。”


    “为什么不干脆瞎掉，当个无知无觉的瞎子呢。”


    在遇到乌瑟之前，她都是这样想的。


    “可是现在，我发现能看见鬼真是太好了。”


    “因为这样，我才能看见你啊。”


    克制不住的情绪全都宣泄结束后，她鼓起勇气看向对面。


    乌瑟同样看着她，完全没有回避她的意思。


    他的脸上一如既往的冷淡，红通通的眼睛瞪着她，头顶冒出的狮子耳朵显眼地动了一下。


    “你想看见我，为什么要让我隐身？”


    林靥星老实说道：“你不喜欢人群，我不想勉强你。”


    好吧。


    这个理由他接受。


    乌瑟猛地灌了一口手边的咖啡。


    甜得发腻，跟他此刻的情绪一样。


    他完全不优雅地抹了下嘴，比起尊贵的国王，更像是战场上的战士。


    红色的竖瞳盯住眼前的猎物，直白地抛出自己的问题，“那个骗你的人叫什么？”


    什么糟烂垃圾，居然敢骗他的新娘。


    看着杀气腾腾的陛下，林靥星柔声说道：“她妈妈用命救过我，不能杀的。”


    乌瑟冷着脸：“那把她妈复活了，就可以杀了。”


    林靥星：“………………”


    未曾设想过的解决方法让她大脑都停顿了一瞬。


    她佩服道：“您可真是个天才。”


    但林靥星认真思考了，发现可能不太行，“秦阿姨是被鬼诅咒而死的，她死后我没有看见她变成的鬼，应该是被那只鬼吃掉了。”


    “啧。”


    陛下清晰的咂舌让林靥星忍不住想笑。


    “为什么想杀她？”


    “因为她欺负你。”


    “只是这样吗？”


    被她问到沉不住气了，金发国王瞪了她一眼，气势汹汹地说道：“你可是我的狗，你被欺负了就是打我的脸！”


    “噗。”


    “你笑什么？”


    少年恼羞成怒的声音也没有止住她笑。


    不是曾经为了他人装乖的笑容，此刻的林靥星的心中只有纯粹的喜悦。


    原来这就是被偏爱的滋味吗？


    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