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下一幕我和他对戏
作品:《把黑粉训成忠犬了》 迟若霓摩挲着那张手写的人物小传,眉蹙了蹙,最后拍了板:“问题不大。”
徐立也耸耸肩:“演员嘛,气质有可塑性。”
江启敖心情像过山车,由忧转喜,一口气还没缓过来,就听迟若霓又说:“回去减减肥,瘦到皮包骨头的状态,气质自然就文弱了。”
江启敖顿时一阵气闷。
减肥?
他傲人的薄肌身材需要减肥?
江启敖兢兢业业泡健身房,天天如同苦行的僧人,拒绝炸鸡火锅冰激凌,一心一意跟牛肉鸡胸西蓝花过日子,朝夕克己,才换来这副好身材。如果瘦到皮包骨头,气质是跟角色合了,可辛苦锤炼出来的腱子肉也得说拜拜。
但内心怨归怨,江启敖也知孰轻孰重。
机会不等人。
肌肉随时能再练,喜欢的角色很难再遇。
几人东扯西聊了会儿,基本认可了江启敖对人物的解读,用迟若霓的原话讲:挖得不深,但半天时间,能挖出这么些东西也算是有悟性。
说说笑笑的画风倏然一转,场务进来,一组人开始架机器,准备试戏。
试镜选取的是李遥飞高考失利,李锦刚要卖掉手风琴时的情景。
江启敖不是第一次面对镜头,看见镜头红灯亮起,却还是没忍住感到紧张。
徐立调整好机位,喊道:“Action!”
江启敖深呼吸,迅速清空脑子里的杂念。
现在开始,他就是李遥飞。
镜头里,气质锋利不羁的“猎豹”不见了,只有一个神色茫然,情绪萎靡的少年。
工厂子弟已经没有出路,他唯一的指望是考上好大学,找份体面工作,挣稳定的工资。废寝忘食没命学习的是他,成绩优异排名靠前的是他,但在高考考场头脑一片空白、关键时刻掉链子的,还是他。
他是失败者,他对不起残疾的父亲,劳累的母亲,也对不起自己。
“李遥飞”眼神空洞地轮向了板着脸的“李锦刚”,又像触了电似的,迅速缩了回来,避开视线端上饭碗:“爸,饭热好了。”
工作人员情绪平静地读着推动剧情的台本。
【李锦刚命令李遥飞把酒拿来,大口灌下,酒水顺着嘴角往下淌。忽然,他呛了一口,猛烈地咳嗽起来,酒洒了一桌,李遥飞忙上前擦拭,被一把挥开。
待重归于安静,李锦刚开口问:“你到底咋搞的呢?”】
“李遥飞”眼圈一点点红了,他脸撇向一边,一字不吭。
【“你平时学校里不是学习挺好的么?”】
一群人静静看着。
这段没有多少台词,考验的是江启敖的面部表情和肢体语言,镜头特写里,他没有大开大合的表情变化,但躲闪的眼神,耸搭的眼尾,绞动衣角的手指……细节处无一不表达着丰富的情绪。
他失望,自责,无能为力。
【“飞子,我想不通啊,学校里的第一为啥会考不上学呢?”李锦刚的视线忽然瞥见了衣架后的手风琴,灵光乍现,手一指问:“是不是因为那破琴?”】
“李遥飞”自责转为担忧:“爸,不是……”
【李锦刚问:“你是不是因为这玩意儿分心了?”】
“李遥飞”慌张地辩解:“没有,真没有……”
【李锦刚一瘸一拐下床,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他妈的晦气玩意儿早该卖了,你去把收废品的王六叫来。”】
“李遥飞”愣了,护住手风琴,语无伦次哀求:“爸……我妈的陪嫁,不能卖,我保证它跟考试没关系……爸,爸!”
情绪在逐步递进,恐惧、伤心,悔恨与对现状的无力交织。
江启敖的表演和他本人不一样,如王立山所说,他本人看上去有些许锐利,甚至张扬,但戏中,他对李遥飞这个角色的表达上却采用的是“收”的形式。
所有动作、台词,都不剧烈,戏在微表情。
李遥飞和李锦刚对峙良久,最后,在李锦刚“不卖我就砸了它”的威胁里,他眼里闪动的光终于熄灭,了无声息地与李锦刚对视一眼,嗫嚅着说:“我卖。”随即塌下肩膀坐回了书桌。
演到这一幕,徐立喊:“CUT!”
这回王立山先点评:“味道对了。”
江启敖和陈隽相视一笑。
迟若霓却并不给他得意的时间,立刻示意徐立:“徐导,下一幕我和他对戏。”
*
无实物对戏江启敖并不怵,换句话说,这恰恰是他的舒适区。
作为非科班艺人,和秦河传媒签完合同,江启敖立马被送去上了小半年的表演培训课,班上几个学生里,他是最佳选手,无实物表演方面属当之无愧的第一——虽然本来也就没几个学生。
但再往后,他一直在综艺和各种低成本剧集打转。
江启敖还曾因接戏问题和陈隽起过争执,最后被对方拍桌子吼清醒了:“别眼高手低,话撂在这,只有明星才有资格挑剧,糊咖有戏拍就该谢天谢地,根本没立场挑三拣四!”
事实面前,江启敖不得不低头。
低成本网剧剧情潦草,而那几部稍微看过眼的优质剧集,他的角色要么是一闪而过的路人甲,要么是主角热爱八卦的同事,每每出境,台词无非是“又在盯着XX看,你就是喜欢她吧”之类的老掉牙内容。
冲突不在他身上,导演自然懒得细抠。
可眼下,他是主要角色,且对手是迟若霓。
紧张来得比呼吸还简单。
两人相视而立,江启敖思绪乱飞,脑海中时而闪过迟若霓耳熟能详的经典角色,时而是迟若霓那些个烂片。他需要集中注意力,才能克制纷乱的想法。
徐立看着取景器,眉头皱得像小丘:“CUT!”他头疼似的指了一下江启敖:“先不说情绪对不对,你不和她对视,这戏怎么试?”
江启敖马上道歉,请徐导再给他一次机会。
他说完转过脸,这时发觉迟若霓在看他,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紧张?”
江启敖硬着头皮承认:“……略微。”
“老徐,我跟他话聊两句,等下再开机。”迟若霓朝徐立打了个手势,伸手从边桌取了两只杯子:“江启……嘶,就叫你小江吧,你觉得刚才第一幕的表演怎么样?”
江启敖:“还行。”
迟若霓利落地给两只杯子注满水,一杯递给江启敖,端起另一杯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手背擦擦嘴:“按一般的评分标准,及格线60分,你能拿79分。”
话像好话,但江启敖本能预感会有“但是”。
好的不灵坏的灵,下一秒,迟若霓话锋陡然一转:“但是,《遥远的风琴》不是一般剧组,我们只要优质演员。其他地方,60分及格万岁,80分优秀良好。我这儿,80分才是过关的最低门槛,你没够着。”
她收住笑,直视江启敖:“现在还紧张吗?”
江启敖:……
确实不紧张了,心里凉凉的,跟死了差不多。
迟若霓:“及格都没到呢,再差还能差到哪去?现在是背水一战的时候,比起来紧张,你现在应该动用浑身上下每根汗毛、每个细胞,想想怎么用表演说服我、取悦我,让导演和整个剧组相信你就是李遥飞——如果做不到,可以打道回府继续当你的综艺明星了。”
江启敖被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只是点头:“知道了。”
被一个周知的“烂片女王”训话,江启敖倒没觉得丢脸,反而对迟若霓有点服气。
行动胜于雄辩,江启敖深呼吸,调整情绪,决心用表现为自己正名。
他静了片刻,示意导演可以继续试镜。
第二幕是母子戏,剧情是卖琴当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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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忽然下雨,李遥飞去给支摊的许萍玉送伞,随后一起回家。
如果用一句话概括这场戏,最贴切的就是“简约而不简单”:场景表面看似平常。但这一幕里,李遥飞高考失利,失去了精神寄托的手风琴,母亲许萍玉看出了儿子的情绪有异;同时,李遥飞也发现许萍玉身上又添新伤,对她遭受的家庭暴力心知肚明。
母与子都发现了彼此的伤痕累累。
在这一幕中,他们都试图走进对方的内心世界。可惜,两人又都缺乏足够勇气,难以正视一直以来内心想要逃避的东西,所以注定失败。
这是母子俩最接近“沟通”的一次对话,也是日后许萍玉每每想起便痛不欲生的遗憾。
“Action!”
镜头开拍,迟若霓迅速投入状态,见来送伞的李遥飞,她上前帮他擦干肩头的水珠,低声抱怨:“大雨下不了太久,歇会儿就停了,你还跑来干什么。”
时间设定是在8月中旬,连续几天酷暑高温,市民都换上了清凉的衣物,许萍玉却还穿着高领衣和长裤,从上到下裹得严严实实。
李遥飞站着任她擦抹,眼睛无声无息在母亲身上的长袖上扫过,末了问:“妈,你不热吗?”
“热啥?”许萍玉咕哝着拉扯衣服:“都是这雨给造的,下完就凉快了。”
李遥飞“嗯”了一声,找了把板凳坐下,继续默默看雨。
母子间无话可说,自从高考放榜,学习的话题已成为禁句。
一阵漫长的静默后,许萍玉没话找话:“听隔壁摊梅姐说,她外甥女读中专,好得很,毕业出来能当老师,当老师好哇。”
李遥飞声音带着少许嘶哑:“政策一年一个样。”又说:“做老师是好。”
“当老师,稳稳妥妥,比上大学强。”
李遥飞苦笑:“妈,别说这个了。”
李遥飞声音很低,许萍玉没听见,继续说:“工厂都装不下人了,大学生又能咋的?人家都说以后大学生就不包分配了,毕了业照样找不到工作,多念那么些年书净是瞎耽误功夫,一点用没有……”
李遥飞:“别再说了!”
许萍玉一愣,尴尬地闭上了嘴,手足无措地用抹布擦已经擦得锃亮的台面。
回过神,李遥飞为方才的失态懊恼不已:“妈,对不起,我……”
“是妈不好,想说点让你心里好过的,又惹你烦了。”
“不是。”李遥飞摇头。
他怔怔站一会儿,忽然没头没脑地说:“妈,你听这风声。”
“风声咋了?”
“像琴声。”
许萍玉不明所以:“啊?”
李遥飞空茫茫地盯着黑夜里的什么,半晌,说:“有时候像哭,有时候像笑,没有拘束,很……自由。”
“CUT!”导演喊。
电影和电视剧制作有很大差异,电视剧侧重用对话展现剧情,人物总在不停交谈。但电影是更强调声光结合的艺术,除了对话,镜头传达的内容也同样重要。
江启敖把握住了这一点。在说台词的同时,配合着迟若霓的节奏,通过表情、动作对角色进行了进一步的细化处理,完完全全沉浸在了剧情,传达了从最初的低沉失落,到烦躁,到愧疚,再到怅然的完整情绪变化。
以至于当导演喊停,他仍然未能出戏,还保持着仰望的姿势,喉结滚动,眼尾泛红。
王立山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递去了一瓶水。
徐导则守在机器旁,等迟若霓过来,搓了搓手,低声道:“确实有灵气,还是你眼睛毒。”
迟若霓给徐立让了支烟:“你觉得怎么样?”
“人可以用。”
迟若霓抽出一支烟来:“是可以。”她没有点火,只把烟抽出,耸动鼻尖深深嗅了一口,眉头锁着:“可好像有哪儿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