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在云守镇修整了三四天，裴之衔的飞舟也修好了。


    裴轻雪送他们出门，叫厨房备了些干粮，又叫人备了些法器，最后实在没什么能送，送了每人一千万灵石。


    “这不好吧，裴掌门，无功不受禄的。您这……”


    江持叙看钱袋的眼睛都直了，他这辈子都没见过一千万灵石。


    裴轻雪：“拿着就是了，这也没多少，何况这些年多亏你们照顾修也……”


    万翊握着沉甸甸的钱袋，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干娘！您放心。我们一定会继续照顾好裴师弟的。”


    陈、柳、江：“……”臭不要脸。


    “干娘……不是。裴掌门，您放心，裴师弟一直都是我们最亲近的师弟，我们肯定会好好照顾他的。”


    ……


    “看什么？”


    裴之衔坐在船舱的台阶上，长腿随意一伸，踩在最后下面的木阶上，他伸手撸了小狐狸一把。


    沈逾白从蹲着到趴着，懒散地“吱”了一声。


    “就知道吃。”


    裴之衔话音一落，刚进船舱的楚赦又是一惊。


    吃？吃什么？吃他吗？


    他浑身绷紧，只觉得小狐狸看他的眼神，特别像看口粮。


    然而沈逾白很无辜，他只是在好奇，楚赦为什么会是太霄宗的大师兄。


    大概是他的视线他过明显，裴之衔开口，“不要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大师兄。”


    “吱。”


    沈逾白嘴上应着，视线还是往楚赦身上瞄。为什么大师兄的身上，有五师父的味道？


    裴之衔伸手捂住了小狐狸的眼睛，掌心像羽毛扫过，痒痒的，是小狐狸的眼睫。


    “你总盯着大师兄干什么？说了不能吃。”


    楚赦身形僵硬，然后快速飘过。


    沈逾白问：“吱吱吱！？”


    鹤妖也能修仙吗？


    裴之衔轻轻弹了下小狐狸的额头，“谁跟你说大师兄是鹤妖，他是仙鹤化形。”


    沈逾白眼眸微微睁大，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


    那五师父的原形也是鹤，五师父也是仙鹤吗？


    沈逾白不理解，甚至很不服气。


    “嗷嗷——”


    沈逾白非常激动的表示：大师兄是仙鹤，他为什么不能是小仙狐？


    裴之衔：“。”


    书上只说凡是动植物精怪化形，统称为妖。


    这个世上本来就没有真正的仙，有的是人、妖、魔三族。


    千百年来，各大仙门圣地都会饲养仙鹤，仙鹤被视为吉祥、高洁的象征，是人对修道成仙的向往。


    裴之衔觉得这不太好和小狐狸解释，因为小狐狸可能也无法理解。于是他哄着小狐狸。


    “仙鹤养在宗门里叫仙鹤，你也被养在宗门里，也勉强算小仙狐。”


    沈逾白半信半疑，又觉得凭什么仙和妖的区分，是靠人来决定的？


    人都有好坏区分，妖也有，人修炼到一定境界便能自诩得道修仙，妖为什么不可以？


    他才不要人说的算，他要自己说的算。


    沈逾白偶尔冒出来的上进心，让他下定决心：等以后打败龙傲天了，他也要自封个狐仙来当当。


    *


    几天后，他们来到了穷窟洞所在的小镇。


    一个较为偏远的小渔镇，这里仍旧属于东海管辖。


    裴之衔觉得自己好像来过这，但也并不奇怪，他小时候淘气，就喜欢和裴家弟子到处跑。


    “根据地图所绘，应该就在这座山上。”


    路上，他们遇上砍柴回来的樵夫，陈默上前询问：


    “这位大哥，我想请问下，山上是不是有个穷窟洞？”


    樵夫一听，警惕地看着几人，这一看就不是镇上的人。


    “我们不是坏人。”


    陈默自报身份，“我们几个是修士，听闻穷窟洞有妖怪作乱，特来查看。”


    樵夫很快就相信了他们的说辞，这几人看着是面善，而且是往山上去，并不是往镇上去。


    “倒也稀奇，我们这可从没来过修士。”他指着刚下山的路。


    “就从这里上去，一条道往上走，到有分叉口的地方往左走，上面的路就不好走，我们平时不上去的。”


    “那穷窟洞里真的有妖吗？”万翊问。


    “是有的，之前镇上有人偶然见过，太可怕了，我们好一阵都不敢往山上来，可不上山也不是办法，我们这很少有外来人，要烧饭总得砍柴的。”


    “不过现在穷窟洞改名叫魔窟，至于妖还在不在，我们也不敢去看。”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我家里还有一家老小等着，我先走了。”


    樵夫怕被抓去带路，见几人没阻止更是健步如飞。


    原本昏昏欲睡的沈逾白一个激灵，差点从裴之衔的肩膀上掉下来。


    “干什么？”裴之衔伸手捞了他一把，“做噩梦？”


    沈逾白摇头。


    他忽然前想到，前几天回万妖谷时，师父说——


    他和龙傲天的第一次碰面是在……魔窟。


    那，那会是这里吗？


    虽然沈逾白一直不懂，为什么师父们能知晓一些还未发生的事，他也问过。


    师父们总是搪塞他，说什么学过一些占卜术。


    沈逾白对这些不了解，半信半疑。


    可柳师姐修行比较杂，她什么都会一些。她的占卜术就和师父们的不一样。


    柳师姐只能预料到事情凶吉，并不能预料到具体发生什么事。


    沈逾白有点焦灼。


    他现在对上龙傲天，只有被扒皮的份，他连人形都化不了。


    裴之衔感觉到他微微发抖，以为小狐狸怕魔，于是轻轻顺毛安抚，“别怕，我护着你。”


    一行人到了樵夫所说的分叉口，果然感受到了浓重的瘴气，还混杂着妖和魔的气息。


    “改名叫魔窟，该不会是狼妖重伤跑路了，这里被魔族占了吧？”江持叙问。


    “也不是没可能，魔族一直如此，烧杀掠夺，无恶不作。”


    “这瘴气越往里越重，可能有致幻效果，大家小心一些。”


    忽然，一阵狂风刮起。


    沈逾白猝不及防飞了起来，爪子只来得及抓住裴之衔的一缕发丝。


    好在裴之衔下意识伸手一捞，紧紧地抓住狐狸尾巴。


    他心道，这大尾巴还怪好用。


    沈逾白倒挂在半空中，视野都是颠倒的。


    他艰难地撑起眼皮，大风阻碍了视野，但他还是看见一团漆黑的雾气，正从远处以极快的速度袭来。


    “嗷！”


    沈逾白被风灌了一嘴沙石，而他的声音还没送到几人耳边，就被轰鸣的大风吹散。


    几人手握着剑，广袖翻飞，换做平常人早就被吹飞了。


    他们使出了定风决，步子比巨石还沉重，可还是被风吹得连连后退。


    沈逾白呸呸两声，不敢再张口，只敢闭着嘴哼唧两声，那团雾气的速度比刚才还快上百倍。


    ……


    “嗷。”


    沈逾白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跌坐在地上，再也寻不见其他人。


    大风停下，眼前却变了一个场景。


    “小白。”


    沈逾白立刻竖起耳朵，是一道稍显稚嫩的童音。


    “小白，看我给你抓的山鸡。我们对半分，我吃鸡肉，你吃鸡屁股。”


    “你才吃鸡屁股，你全家都吃鸡屁股！”


    沈逾白茫然，他觉得这道声音，和他的好像。


    可没等他寻找到声音来源，他又听到稚嫩的童声，不同于刚才逗趣欢脱，而是带着惊惧。


    “小白，快跑。”


    沈逾白心底很慌张，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四处张望，什么也没瞧见。


    他急切地寻找着什么，忽然看见一团紫黑色的烟雾。


    没等他凑上去，一只手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唔？”


    沈逾白仰头，看见只用两只手指提溜着他的楚赦。


    “……别去。”


    沈逾白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团紫气忽然分裂成各种奇形怪状的云团，蜂拥而至。


    “哈哈，看我发现了什么？”


    “是食物，快吃掉他们。”


    “我先看见的，让我吃。”


    分裂的雾团又瞬间融为一体，变成一张巨大的嘴。


    “吃掉他们，吃掉他们。”


    沈逾白瑟瑟发抖，好大的一张嘴啊！能吃一百个他。


    “别怕。”


    楚赦安慰他，然后将小狐狸放在自己的肩上，他轻咳一声，不太自然地说：“你，不能咬我。”


    沈逾白：“？”


    楚赦觉得把天敌放在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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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太刺激了些。


    可别无办法，放地上不小心被魔雾吞了怎么办？


    他强迫自己镇定些，小狐狸才团子大小，吃不了他。


    他屏气凝神，招出了本命剑。


    沈逾白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从储物坠里掏了掏，也不管掏到什么，全往魔雾那边砸。


    “啊！”


    “噢！”


    “呜！”


    楚赦还没出招，眼睁睁看着小狐狸将那些法器当成石子丢。


    他拿剑的手抖了一下，这么暴殄天物的吗？


    终于，沈逾白掏出了一样会使的法器。


    他催动像风车一样的法器，引来一阵大风，朝着魔雾狂吹。


    聚在一起的魔雾又被吹散。


    “大哥，太狡诈了。这小狐狸不让我们合体！！！”


    楚赦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变幻出千把剑直直朝着魔物刺去。


    顿时惨叫连连。


    悄无声息的黑影突然靠近，袖子一抬，挥散了那团魔雾。


    “废物点心，滚开。本座亲自来。”


    沈逾白的眼神从害怕到灼热，“……什么，是点心？！”


    他双腿一蹬，跳了出去，楚赦来不及阻止，就见小狐狸一把抓住那团魔雾，张口咬掉一团。


    楚赦：“？”


    “啊啊啊啊，被猎物吃掉了，好痛。”魔雾吱哇乱叫着。


    楚赦：“？”


    不是，这小狐狸这么生猛，刚才到底在怕什么！？


    “呸呸。”


    沈逾白呆住，从没吃过如此难吃的点心，有点想yue。


    黑影已经变成穿着斗篷的人，朝着楚赦袭来，掌心凝成一团黑色的雾团打了出去，楚赦堪堪避开。


    楚赦心惊，竟真是魔族？


    他单手撑在地上，灵力聚拢，地上瞬间裂开一道缝，速度越来越快，朝着黑衣斗篷而去。


    黑衣斗篷飞身而起，楚赦随之持剑袭去。


    “不自量力。”


    黑衣斗篷冷笑一声，幻化成一只巨大的手掌迎击。


    沈逾白紧张地观战，手里紧紧拽着那团黑雾，捏来揉去。


    “好痛！放手啊，你这只臭狐狸。”


    “你等着，我们王收拾完那只臭鸟，就来收拾你。”


    楚赦重重地砸在地上，被黑衣斗篷拖行了十几米，地上的砂砾都染上了血迹。


    楚赦紧咬着牙关，朝小狐狸看去，“快跑！”


    沈逾白呆怔在原地，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熟悉又格外的刺眼。


    他要往楚赦那边跑，可有一股力把他推了出去。


    “跑啊！”


    ……


    “你要跑。”


    “快跑。”


    “小白，快跑！”


    那道稚嫩的声音刺激着沈逾白的耳膜，就好像在他耳边的嘶喊。


    眼前似有漫天的血雾飘下，落在沈逾白的脸上。


    温热的，腥红的。


    沈逾白心脏剧烈跳动着，像是要从胸口跳了出来。


    他不要看到这样的场景。


    “跑什么？都别想跑。”黑衣斗篷的声音嘶哑又尖锐。


    “哈哈哈哈哈，小狐妖，这么舍不得，那我就让你们死在一起好了……”


    沈逾白赤金色的眸子死死地盯着他，楚赦顿时大喊：“不要过来。”


    但没能阻挡小狐狸飞奔而来的步伐。


    楚赦瞪大了眼睛，似乎已经想象到小狐狸惨死的模样，可眼前一道白光乍现。


    接着，小狐狸摇身变成一个顶着狐耳的少年，眨眼间就落在了他的眼前。


    少年拥有一张白皙漂亮的面容，那只纤细的手紧紧扣住黑衣斗篷。


    黑衣斗篷的眼底闪过惊骇，喉咙里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他蹬着腿，无法反抗，眼睛死死地盯着少年身后摇曳的五条尾巴。


    “……死。”


    少年的声音带有些许稚嫩，可语调冰冷得犹如冰山上的一捧雪。


    咔嚓一声。


    黑衣斗篷的身体爆裂，他的头颅掉在地上，滚了一圈停在了楚赦的面前，和他四目相对。


    瞪大的眸子满是惊惧，却毫无生气。


    楚赦：“…………”


    他还没从震惊中回神，却听远处传来师弟们的喊声：


    “小白。”


    “大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