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竹并没有避她太久，在婚前两日，将宋潇声叫到了书房。


    宋潇声还没有忘却两日前的那个吻，忐忑不安地站到门前，半晌未动步子。


    见她不动，沈淮竹回过身：“为何不进来。”说完便转过去，闲庭信步走近书架前的书案。


    看起来一副平静如常的样子，像二人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宋潇声心忽然酸酸的，整理好情绪后站到案前。


    她低眉顺眼面色平静，一双手却胡乱的在衣前搅动着，像要拧出花儿来：“王爷找我来是何事？”


    沈淮竹眼睛在宋潇声手上定了一秒，又移开，像在思索些什么，他翻开案上那本书，修长的手指夹出一张纸，确认没问题后将这纸递给宋潇声。


    “如果没问题就按下手印吧。”


    宋潇声看着沈淮竹递过来纸，还没看字便慌了。


    不会是……休书吧？


    宋潇声被自己这个想法狠狠地吓到了，霎时间像掉进冰窟窿里。强忍着自己的眼睛不去往那纸上瞟，目光在案上流转，越转动一次眼睛，宋潇声越觉得心寒如冰。


    宋潇声的眼睛扫到沈淮竹脸上，他的眼睛还是那样，没有什么情绪。


    就是这么一双眼睛，宋潇声从来没看懂过。


    她深深吸入一口气，做足了准备，手指掐紧了：“王爷是要赶我走么？”


    她这么说着，眼睛便毫无顾忌地看向沈淮竹。


    倘若他们从今天开始要桥归桥路归路，那她便这么看着吧。


    反正以后就见不到了。


    沈淮竹感受到这道目光，也抬头看着她，二人无声对望。


    良久，宋潇声终于要败下阵来。


    沈淮竹才道：“你看了么。”


    宋潇声闻言一愣。


    这个反应……不像休书？


    宋潇声这才低下头，用手将那纸拿起来仔细的看。


    她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刮过，看了几句话后，原本提着的心悄然落下，脸上不自觉带了些不可思议。


    “这是地契？”宋潇声惊讶道，抬头看着沈淮竹。


    沈淮竹不置可否：“下丘婚娶的习俗便是婚前一日男女方不能相见，这宅邸是我赠予你的，今晚你便过去吧，王嬷嬷她们已经在那边等你了。”


    他话语一落，书房便静下来了。


    宋潇声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有些不可置信。


    她情绪起伏太大，声音有些抖：“……谢王爷。”


    宋潇声逐渐回温的手粘了些红泥，按了几次才将地契的下方上按下一个清晰的纸印。


    待她做完这些，沈淮竹又道：“婚成之后，那宅子你做什么都可以。”


    宋潇声忙不迭道谢，脸上又重现神采。


    沈淮竹看着宋潇声溢出的笑走了神，手指掩在唇上，轻轻摩挲着。


    温凉、柔软。


    前日之吻，叫他的思绪缠绵。


    他说不清自己的感受，正同早些日子，他见到宋潇声被陈麟书抱在臂弯一样。


    宋潇声说她心悦自己。


    可在沈淮竹看来，真真假假，自己都要信了。


    直到宋潇声唤他他才回过神：“怎么？”


    宋潇声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受，只是由衷地……感谢沈淮竹。


    “王爷，我很高兴遇到您。”宋潇声认真道。


    沈淮竹呼吸凝了。


    “很高兴您没有因为我的身份就看不起我，”宋潇声道，“这段时间我遇到了很多事…如果没有你，我的处境或许已经和现在截然不同了。”


    不论沈淮竹往后怎么看待自己，不论他最后是否会爱上自己。


    总之，从前的沈淮竹让一无所有的自己，拥有了很多。


    人，要知足。


    宋潇声将手合在一起，放在身前按住衣襟，后退两步，离书案有一定距离。


    她双腿合拢，郑重地弯下腰：“谢王爷。”


    她是宋潇声，那个世界的宋潇声。


    午膳过后，宋潇声又去找白玉生了，她道：“我有铺子的地儿了！”


    白玉生看着她，眉一蹙，没好气道：“嚷嚷什么？!一个铺子就让你这么高兴？”


    她撇过脑袋，将碗里的粥舀起一勺吹了吹：“娘……张嘴。”


    老妇人，慢慢张开嘴，将粥直接吞了下去，旋即直接吐了出来，一副被烫到的表情。


    白玉生的衣服上粘了些粘稠的液体，一时没动。


    宋潇声见状立马掏出帕子，给妇人擦掉下巴上挂着的残羹。


    白玉生将碗“啪”地一放，忍无可忍道：“说了嚼了再吞！”


    老妇人被这么一喊，也不动了，眼睛呆愕地睁着看着白玉生，一双手在身前无措地举着，像一个被父母训诫的孩童。


    “好了……我来喂吧。”宋潇声拿过碗，一口一口喂了起来。


    白玉生忍着没出声，推着轮椅去不远处的树下怄气了。


    宋潇声擦擦手上沾着的粥粒，凑到白玉生旁边默默站着。


    白玉生闭了闭眼，最后才忍不住道：“喂的不烦么？”


    宋潇声还没说话，白玉生又道：“我要烦死了。”


    “她一日不死，我便一日不能离开这个地方。可她死了，我又没有娘了。再说了，她死了之后我又能去哪？一个瘸子还能去天涯海角吗。”


    宋潇声听白玉生这么说，也没觉得她是错的。


    命运这个东西，谁都说不清。


    良久，宋潇声才道：“人各有命。”


    白玉生掀起眼皮看她：“是么？我觉得你命挺好的，后日你们便成婚了吧。”


    她的语气没什么明显的情绪，既不嫉妒也不羡慕，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宋潇声点点头，却又否认了：“我没你想的那么幸运。”


    白玉生“嗤笑”一声：“你别生在福中不知福，都要当王妃了还不知足？”


    宋潇声看着空无一物的前方：“你不懂。”


    白玉生听着宋潇声说这话就来气，她阴阳怪气道：“我又不懂了？你自己是什么高贵玩意儿吗？”


    宋潇声忽视掉这句话，转而道：“我打算成婚后就将铺子办起来。”


    白玉生不置可否：“铺子呢？”


    “就是前些日子你看见王爷买的那座宅邸。”


    白玉生：……


    她一张口就要宋潇声滚。


    宋潇声没理会，正色道：“我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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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爷谈过了，说了一下前期资金的问题，他说随我。”


    “你当真以为开个铺子那么容易？”白玉生气笑了，“女人当头，我还没在这世道上见过，你还是做好失败的准备吧。我看你那王爷也是傻了，竟容得你胡来。”


    “一开始不是你同我说的么？”


    “那能一样么？”白玉生混了一眼，“谁像你这么异想天开。”


    宋潇声抿抿嘴，随后认真想了一下：“倘若我办起来了，你会来帮我么？”


    “你办起来再说吧。”


    宋潇声若有所思点头，转身去了沈淮竹赠予自己的府邸。


    不算大，四合院的构造，却也是应有尽有，短短一日家具什么的已经置办妥当了。


    王嬷嬷和阿珍在门口等着自己，见到她便激动的要她去试衣服。


    王嬷嬷道：“王爷见小姐孤家一人，便派我们过来充当小姐的娘家！”


    宋潇声笑道：“王爷真是有心了。”


    她试了为自己定做的嫁衣，制作精良合身，红绿相交，各式玛瑙镶在在衣襟前方，在灯下显得无比夺目。


    阿珍道：“后日丑时，咱们就要起来替小姐梳妆了。”


    “是啊，小姐这两日莫要出去走动了，好好休息吧。”王嬷嬷理着宋潇声嫁衣上，“这衣服真贴，将小姐衬得多好看。”


    宋潇声不好意思笑笑，她还未曾穿过这么明艳的衣裳。


    *


    十一月十九，宜嫁娶、祭祀、祈福。


    干天滋雨，润浸江南。


    宋潇声起夜，府里挂着明晃晃的花灯。


    宋潇声坐在铜镜前，看着镜子里的人出神。


    来到这个世界良久，自己从未好好打扮过，倒也不是没有打扮的想法，只是这里的玩意儿她不动。


    有几次将香膏当成了唇彩，粘了便要往嘴上涂。


    涂完了才发现不对劲，嘴巴凉飕飕的。


    自那之后自己便没再倒腾过这些玩意儿。


    阿珍将胭脂纸递给她，宋潇声这才反应过来，电视剧里用来丰富唇彩的便是这种纸。


    宋潇声拿过，在嘴下一抿，再张开变沾了点颜色。


    阿珍不满道：“小姐,太轻了！”


    宋潇声看着镜子里明显红润的嘴巴，不解道：“这不是有颜色么？”


    阿珍摇摇头，嘟囔着：“太轻了。”


    宋潇声见她这样，盯着阿珍看了会儿，没把纸往嘴下放：“你说说，怎么个轻法？”


    她这一问，阿珍便不说话了，一张小脸在烛台旁晕起红，随后阿珍撅起嘴巴看上去十分扭捏，仿佛想到了什么难以言喻的东西：“……要亲嘴儿的。”


    她声音细若蚊蚋，宋潇声听得模糊不清，见她这样也只好又将胭脂纸抿了一番，最后她看着自己红彤彤的嘴巴，无奈道：“这样可以了么？”


    阿珍脸上的红润没消，她看着宋潇声，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小姐你涂这个真好看……嘿嘿。”


    宋潇声温和道：“是么，你也涂涂。”


    二人嬉笑打闹一番，最后王嬷嬷拍拍门将她们叫出去了。


    宋潇声带上头冠，自头顶有重量那一刻起，她才知道，一切都尘埃落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