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体验了一把弗里顿坠入深渊的感受。


    看着裂缝在眼前逐渐闭合确实是一件非常令人绝望和痛苦的事情。


    她不服。


    安格空出一只手，想要召唤出磁线去拉住地面上最后的希望，可是她的磁力没有那么强大，实在不够伸出如此长距离的磁线。


    她就这么死了吗？


    走马灯已经结束了吗？这些幻境不会真是自己的走马灯吗？难道她不是冒险家，不是公主的血誓之人，其实是言出法随的预言家。


    安格只觉得时间在变慢，自己下落的速度也在减慢，好像飘在太空中。


    “那边！是什么？”弗里顿摇了摇她的手提醒道。


    安格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一片漆黑的深渊里出现了微弱的光源。


    两人一起调转身体“游”过去，越靠近那里，光芒就越来越旺盛，像是感知到了血誓之人的气息，无比兴奋。


    光线十分刺眼，但是安格还是伸手抓住了它。


    柳叶形的碎片在她的手心里颤动，舔舐着她与灰尘混合的血，最后融入她的身体里。


    “怎么样？”弗里顿扶住快要站不稳的安格，却被她一把推开。


    安格眉头紧皱，似乎在吸收一股过于强大的力量。


    下一秒，弗里顿被熟悉的力道勾着腰带向上飞去，纯白的天空逐渐在视野里打开。


    落地后安格缓缓睁眼，她发现自己都没有从手心召唤，仅靠意志就能唤出磁线网。


    “我的力量变强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


    地面上的克里斯平显然没有想到这两人还能上来，而安格也没想到他竟然还在这。


    看着气势汹汹的两人，克里斯平明显有些慌了。


    “你，你们……你们想怎么样？”他的发言听着反倒像被反派无礼欺负的主角似的。


    安格把手指掰得咔咔响，心里想着：让你看看谁是主角！


    另一边的弗里顿已经扛起了光之剑走过来，克里斯平只能拼尽全力不断地造出一座又一座的高山，让两人分隔甚远。


    这些山像圆锥体一样，它们的顶端根本没有让人站住的地方。


    “去死吧！”克里斯平从天而降，紧紧地压着举剑抵抗的弗里顿，甚至光之剑的表面都要被他用泥土凝成的利器穿透。


    安格紧急甩出磁线飞过去，才飞到一半就发现自己的目的地塌了，磁线的另一端也失去了联系。


    弗里顿所在的那座山从中间裂开，把他整个人埋在里面，碎石堆叠而成的土堆，好像一座坟墓。


    “你！”安格火冒三丈，把磁线对准了克里斯平，用磁线网把他缠成一个沙包，丢到自己脚下当缓冲垫，然后暴揍了一顿。


    克里斯平被她揍得鼻青脸肿，失去了对土地的控制。


    他造出来的东西和他的身体一样瞬间瓦解，躺在废墟里的弗里顿得以重建天日。


    “你、你还好吗，弗里顿？”安格拍拍他满是灰烬的脸。


    “活着……”弗里顿哑声道：“就是动不了……”


    “我们要去下一个幻境了，还撑得住吗？”


    “可以！咳咳，可以……”弗里顿借力坐了起来，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我可以，你可不许丢下我。”


    “走。”安格将他的胳膊挂在自己脖子上，扶着他的腰，两个人跌跌撞撞地走向不远处那扇用白光画出形状的尖拱门。


    下一个幻境是什么呢？安格细细地回想自己所经历的事情。


    按照规律，应该轮到矮人领地里的事情了。但是迎接她的不是利博里的迷雾，而是红土山上绚丽的光景。


    难道是跟兽人的对战吗？她还在猜测。


    两人走出来后，身后的光源迅速缩小成一个小圆点，随风飘散了。


    这时她才反应过来，“我们这是……出来了？！”


    她都不敢太惊喜，害怕后面发现还在幻境里会大失所望。


    这里天气很好，飞鸟在树林里盘旋，原住民兽人在有条不紊地巡视领地，挑战成功的两位冒险家依偎着靠在山顶的大树下。


    “竟然就这么结束了……”安格捡起地上的树叶，观察它的纹路，喃喃道：我最期待的环节竟然没有。”


    “什么环节？”弗里顿靠在她肩上，用虚弱的声音问。


    “我爸我妈啊。好久没跟他们吵架了，有点怀念。”安格一挥手，树叶被扔了出去，在空气中画着“之”字形回到了自己的归宿。


    “为什么想吵架？”弗里顿不解地坐直了身体。


    “模拟练习。”安格说：“以前他们吵架我都只会把自己藏起来，现在越想越气。”


    弗里顿被她逗笑了，“现在这么有底气了吗？”


    “当然啊。”安格直视他的眼睛，“一个人如果被坚定的选择，那她会有无限的勇气！”


    “是什么？”弗里顿说：“与你在矮人领地重逢时，我确实觉得你给我的感觉不一样了。”


    “我的父母一直是我的梦魇。他们让我患得患失，让我痛苦万分，可是他们却说这是为了我好。这话传到我的耳朵里让我百感交集。从那以后，我总是逃避。只要逃避就不会听到这样的话了。”


    “但是无论我走多远，他们一直以这种形式围绕在我的身边。无论我如何斩断我与世界的链接，他们总能‘找到’我。我更害怕与其他人因为亲密的关系而进入这样诡异的状态，所以我很怕很怕跟其他人有过多的联系，我一个人的时候就很好。我惯性地以为，他们依然会出现在这个能够放大人内心的恐惧的地方，但是他们没有。”


    “这说明你放下了。”弗里顿说：“我也是前不久才领悟出，原来真正的和解不需要多撕心裂肺的吵闹，而是像螃蟹脱壳那样平常。在意识不到的瞬间，我们把陈旧的躯壳留在了原地，带着崭新的身体去迎接新的人事物。”


    “你说得真好……”安格有点想哭，“你消失的那几天，我一直梦到你。就连在矮人的领地里的幻境，我也能看到你跌入深渊的那一幕。那时我不得不承认，改变我想法的人是你。”


    “我的幻境里，你从来没有离开过我。所以我忽然明白了，原来我一直渴望的家，就在你的口中，你的眼里，你的身边。”她捧起弗里顿的脸，轻轻地在他额头吻了一口。


    看着他呆滞的样子，安格不安的问道：“当时，你在盖西诺的旅店里，你自己说的！难道你忘了？还是反悔了？”


    “没忘，没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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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弗里顿将她抱在怀里。


    “我当时，确实没有太在意……”安格坐直了身体，捂住想要对方想要说话的嘴，“你那是喝醉了，谁知道你是不是真心的？！而且那天晚上我做了噩梦，根本没有心情想这些。”


    “其实也是遇到了你，我才想明白我心里最想要的那个‘家’是什么？”弗里顿说；“谢谢你也坚定地选择了我。”


    “那你为什么喜欢我啊？哼哼，最开始就被我迷到了吧？”安格揶揄道：“当时出去寻找光之剑，真的只是为了看看我有多厉害？”


    “嗯，被你的光辉事迹吸引。当时你说得这么笃定，是个人都想看看你的实力。”弗里顿看着远方回想，“不过，我最开始也只是希望从同一个地方来的人可以活下去。只是后来没想到莫名跟你捆绑在了一块，有些不服气，但是发现你也是个可靠的伙伴，而且我们有共同的目标，何乐而不为呢？”


    安格捂嘴笑着站了起来，举起握拳的一只手冲着天空，“那我们就努力回家！”


    “弗里顿，弗里顿，你醒醒！”


    安格在大树下美美地睡了一觉，精神和身体都恢复了不少，但弗里顿还在沉睡。


    她以为对方会像自己一样缓缓醒来，没想到娜仁格娜都已经上山寻找她们时，他还在昏迷，无论自己如何叫唤都没有动静。


    要不是还能看到他胸膛微弱的起伏，安格真怕他死了。


    不对，长睡不醒也不是什么好事啊！冒险久了，怎么心理预期已经降到不死就行了？！


    “他怎么了？”娜仁格娜问。


    “不知道……我不知道……”看到可靠的人来了，安格瞬间有些慌乱，“刚刚还好好的，我一觉睡醒就这样了。”


    弗里顿像没有骨头似的，在她手里东倒西歪的，就是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倒是被自己折腾地直皱眉。


    娜仁格娜好不避讳地掀开他的衣服，“他受了重伤，浑身都是血。”


    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召唤，衣服刚被掀开，弗里顿瞬间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怎么会这样？！”安格大惊失色。


    娜仁格娜却说：“看这样子，是他本身就受了很重的伤。你不知道么？”


    “我、我知道啊。”安格说：“可是在矮人领地出发的时候，他忽然说觉得自己没问题了。之后也没有出现任何的不对，我就没放在心上了。难道他是一直咬牙硬挺到了现在的？是我太不关心他了……”


    “愿赌服输。斧头我给你拿来了，勇气碎片你也应该拿到了。”娜仁格娜说：“快去找阿斯克尔那家伙吧。她们小矮人鬼点子多得很，说不定能治好他。”


    “好，好……”安格手忙脚乱地扶起昏迷的弗里顿，又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让他不带痛苦地，好好地下山。


    娜仁格娜唤来两位身强力壮的兽人替安格抬起了弗里顿，就在安格扛着矮人的战斧要走的时候，她忽然被叫住。


    “安格小姐……”娜仁格娜像在喃喃自语。


    “什么？”安格现在满脑子都是弗里顿的伤势，有些呆滞地回头。


    “如果你们能把公主救回来，我也不会后悔做出放下与矮人族百年恩怨的决定。”娜仁格娜说：“所以，请不要辜负我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