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你现在冷静的可怕
作品:《守山人:皇陵血誓》 “刘刘公子?”她怯生生地开口,声音很小,带着不确定。
白天李若寒等人应该告诉了她我的名字。
我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往前挪了一小步,低着头,“寒姨说是你把我从那个很黑很冷的地方带出来的,也是你用很厉害的法子,治好了我现在的病。”
她抬起头,鼓起勇气看向我,“谢谢谢谢你救了我两次。”
月光下,她的眼神里有感激,但更多的是一种生分的礼貌。
我沉默了片刻。
安慰人,尤其是安慰一个刚刚得知所有至亲惨死于数百年前,自己又突然被抛入一个完全陌生时空的少女,对我而言是全然陌生的领域。
我的情绪库早已枯竭冻结。
基于逻辑,我选择陈述我所观察到的客观事实。
“看得出来,”我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平淡,“你在努力适应这个新世界,学得很快。”
史之瑶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我会说这个。
我继续用那种毫无起伏的语调说道:“但我也清楚,你内在还是很悲伤,这很正常。”
史之瑶脸上的那点勉强挤出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她呆呆地看着我,月光照在她脸上,清晰地映出她眼底迅速弥漫开的水光。
她用力咬住下唇,低下头,小小的肩膀又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她没有反驳,也没有哭泣出声。
沉默在我们之间蔓延,沉重得如同实质。
只有夜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不知名虫豸的微弱鸣叫。
我没有再说话。
安慰的话语无法从我口中说出,虚假的承诺更是毫无意义。
我只是静静站在原地,我很清楚,史之瑶和小瑶不同。
小瑶是诞生于永恒春天的灵,向往着外面世界的所有新奇,她的悲伤源于“被困”。
而史之瑶,她是扬州十日那场人间地狱里,成为时光中的遗孤。
她是那满城血火唯一残存的幽灵。
她的悲伤,是根植于失去一切的深渊,是背负着整个时代血泪的沉重。
这个世界对她而言,高楼大厦是陌生的囚笼,便捷的科技是冰冷的符号,琳琅满目的商品填补不了内心的空洞。
那些在电视里看到的繁华与喧嚣,那些尝到的甜点,那些穿在身上的新衣,非但不能带来慰藉,反而更像一面面残酷的镜子,映照出她与这个时代的巨大鸿沟,提醒着她无家可归、无根可依的绝境。
她醒来的,是一个对她而言全然陌生,甚至可能比死亡更加冰冷孤寂的“新世界”。
过了许久,史之瑶肩膀的颤抖渐渐平息下去,只剩下压抑的抽气声。
她依旧低着头,声音闷闷地从布偶后面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
“刘公子”她顿了顿,似乎在积蓄力量,“我,我现在的身子,是不是很不好?寒姨她们没说,但我感觉得到它很轻,像要飘走,又好像很重,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看向她,她的问题并不意外。
野仲游光的力量清除了盘踞她体内几百年的腐朽病灶,强行激活了她那微弱得近乎熄灭的生命之火,但新生的生命力正在努力修复,但这过程缓慢而脆弱。
“你的身体,”我的声音依旧平淡,“不属于这个时代,又被强行‘治疗’,根基损伤很大。现在很脆弱。”
我略作停顿,补充道,“而且,你现在就像一块磁石,对某些不好的东西,吸引力很强。所以,不要独自离开这个院子。”
史之瑶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她慢慢抬起头,“我知道一些的。”
她低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住在我身体里的女孩子跟我说过一些,我们聊得还算好,她告诉我很多外面的事,也告诉我我现在的身体状况。”
她抿了抿唇,“她说她很抱歉让你这么费心。”
原来小瑶的意识并未消失,只是暂时退居幕后。
这两个灵魂,一个来自凝固的春天,一个来自血染的过去,竟在这具残破的躯壳里达成了某种奇特的交流与和解。
这倒是意外。
“嗯。”我应了一声,“那就好。”
史之瑶用力点了点头,她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什么,然后才小声问,“刘公子,那接下来,我该怎么办呢?”
她的目光带着迷茫,投向庭院深处模糊的黑暗,
“爹爹娘亲都没了,家早就没了,扬州城也早就不是我的扬州城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巨大的空洞感,“我还能去哪里?”
这个问题,沉重得足以压垮任何一个人。
尤其对于她,一个被时光遗弃的孤魂。
我的回答没有任何煽情,只有最本质的生存逻辑:“既然你醒来了,身体里的‘病’也压制住了,那就试着继续活下去。”
我的目光落在她紧抱的布偶上,“活着本身,就是选择。”
史之瑶怔怔看着我,“继续活下去吗……”
她喃喃重复着,她用力点了点头。
“我会试试的。”
她顿了顿,“不过,我心里想的那些,就是觉得很难过很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的那些,能不能不要告诉寒姨她们?”
她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她们都在尽力帮我,对我很好,他们都是好人,我不想让她们担心……”
她的心思并不难懂。
那点小心翼翼的隐瞒,与其说是体贴,不如说是深植于创伤的本能疏离。
“其实,”我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依旧清晰直接,“是你还很排斥这个世界,也排斥这个世界的人。”
我顿了一下,更直白的补充,“说白点,你只是不想麻烦‘陌生人’,哪怕她们对你释放了善意。”
史之瑶的身体一僵,眼睛里是无处遁形的狼狈。
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反驳。
过了好一会儿,那震惊和狼狈才慢慢沉淀下去,变成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
她眼底深处那片沉重的悲伤似乎更深了。
“刘公子,”她终于再次开口,声音异常沙哑,“虽然认识你的时间不算长,但你现在冷静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