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陈雪的交心

作品:《守山人:皇陵血誓

    “都少说两句!”崔三爷喝止了手下,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我身上,“小刘,你主意多,你说说。”


    我能说什么?


    我脑子里比他们还乱。


    外公说我活下去,才有资格知道真相。


    可怎么活?这根本就是个死局。


    “先……先按照原计划吧。”


    我艰难开口,“找地方躲起来,是目前唯一能做的事,这么大片区域总有疏漏的地方,清军屠城也不是把每一寸土地都梳一遍,他们要的是震慑和财物,总会有活口的。”


    我的话并没有带来多少安慰,但至少给出了一个明确的方向。


    在绝对的劣势面前,任何不切实际的豪言壮语都是扯淡,只有最卑微的求生本能。


    李若寒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没错,从现在开始,所有人放弃不必要的消耗,节省体力和食物,我们必须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接下来的三天,我们几乎把这片三公里见方的“牢笼”翻了个底朝天。


    这片区域似乎是扬州城内的一角,有居民区,有几条商业街,但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我们就像一群生活在鱼缸里的鱼,眼睁睁看着鱼缸外的风云变幻却无能为力。


    城里的气氛一天比一天紧张。


    三天的时间,城外涌入的难民越来越多,那些虚幻的人影在牌楼下不断出现,带着满身的尘土和一脸的惊惶汇入城中。


    城内的壮丁几乎被征集一空,每天都能看到一队队新兵蛋子,拿着五花八门的兵器,在军官的呵斥下进行着蹩脚的操练。


    不得不说,那位只存在于呐喊声中的“史尚书”,确实是个有本事的人。


    我们从客栈小二,从街边茶馆的说书先生,从那些聚在一起忧心忡忡的商贩口中,拼凑出了一个相对完整的图景。


    史可法坐镇扬州,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在支撑着这座孤城的士气。


    他派人四处张贴告示,用最直白、最血腥的语言描绘清军的残暴,什么“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什么破城之后鸡犬不留,把城内所有百姓的退路都给堵死了。


    投降也是死,不投降也是死,那还不如拼死一搏。


    光吓唬人还不够,他还拿出自己的家产和朝廷拨下的军饷,当众分发给守城的将士和主动应征的百姓,承诺城守住之后,全城免税三年。


    同时,他下令统一管制城内所有粮仓,粮食优先供给守城军队和家属,普通百姓则按人头配给。


    一套组合拳下来,效果是显著的。


    虽然城里依旧人心惶惶,但绝望之中,也确实被逼出了一股血性和悍勇。


    街头巷尾的议论,从一开始的“要不咱们降了吧”,逐渐变成了“跟鞑子拼了”、“史尚书与我等同在”。


    就连客栈里那个胆小如鼠的店小二,也挺着胸膛,跟我们吹嘘他明天就要去领长枪,上城头杀鞑子。


    这一切我们都看在眼里,听在耳里。


    崔三爷他们这些老江湖,对这种鼓动人心的手段见得多了,只是啧啧称奇,说这史尚书是个玩弄人心的高手。


    但我却越来越想不通。


    既然士气这么好,军民如此同仇敌忾,城防也算坚固,为什么历史上,扬州城在清军主力抵达后,仅仅两天就被攻破了?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个问题扎在我心里,让我坐立不安。


    这天晚上,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索性披上衣服,走到窗前。


    客栈的窗户正对着一条主街,此刻街上已经宵禁,空无一人,只有几盏挂在屋檐下的灯笼,在夜风中微微摇曳,昏黄的光晕映照着湿漉漉的青石板路,透着一股江南水乡特有的温润。


    可我的视线越过那些古色古香的飞檐斗拱,看到的却是这片区域外,那亘古不变的、被月光照得一片惨白的大兴安岭雪山。


    一边是春意盎然的江南古城,一边是冰天雪地的东北密林。


    一个需要穿单衣,一个哈气成冰。


    这光怪陆离的景象,本身就是一种极致的诡异。


    我心里清楚,脚下这片看似真实的土地,连同上面所有鲜活的生命,都只是一个巨大的幻影,一个被“蜃楼”投射出来的,三百多年前的历史切片。


    可他们太真实了。


    那个要去守城的小二,那个在茶馆里骂鞑子的说书先生,那个给丈夫缝补号服的妇人……


    他们有血有肉,有喜怒有哀乐。


    然而,再过不久,他们,连同这座城里的几十万生灵,都将化为史书上冰冷的四个字——扬州十日。


    想到这里,我心里就堵得发慌。这是一种夹杂在历史洪流中却无能为力的窒息感。


    “在想什么?”


    一个清冷的声音毫无征兆从我头顶传来,吓得我一哆嗦,差点叫出声。


    我猛地抬头,只见陈雪正坐在我头顶上方的房梁上,两条长腿随意晃荡着。


    月光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银边,她穿上古装的感觉,真的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曼妙魅惑而又高不可攀。


    “你……你什么时候上去的?怎么一点声都没有?”


    我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地问。


    她没回答我的问题,只是低头看着我,那双眸子在黑暗中亮得惊人,仿佛能洞穿我所有的心思。


    “你不是有办法出去吗?”她开口了,语气平淡,“怎么不把我们都先带出去?”


    听到她的话,我心里咯噔一下,大脑飞速运转。


    对她撒谎?


    我几乎是立刻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这个女人的心思太缜密了,从认识到现在,我感觉自己在她面前就像是透明的。


    任何谎言都会被她轻易戳穿,反而会让她更加怀疑。


    我沉默了片刻,决定说一部分实话。


    “我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我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真诚,“这‘蜃楼’是把过去某个时间点的空间,投射到了我们现在的位置。”


    “想要强行打破这个投影,需要极其庞大的力量,我外公如果在这儿,或许可以,但我……我做不到。”


    我顿了顿,补充道:“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等,等到这个‘蜃楼’的能量自己耗尽,它自然就会消散。到时候我们就能出去。”


    “那要等多久?”陈雪追问。


    “不知道。”


    我摇了摇头,“可能是一个月,也可能是两个月,但至少,要等‘扬州十日’这段历史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