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


    这两个字，不带任何情绪，却蕴含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天地法则般的绝对力量。


    那个通体漆黑的“王子”，举起的骨刃，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


    它那只猩红的竖瞳，死死地盯着门内那片深邃的黑暗，瞳孔剧烈收缩。


    恐惧？


    不。


    它是由纯粹的杀戮与怨毒催生出的怪物，它不懂得恐惧。


    它感受到的是一种，来自生命最底层，最原始的，位阶上的绝对压制。


    是蝼蚁，仰望星辰。


    是尘埃，面对宇宙。


    “嗬……”


    怪物的喉咙里，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嘶吼。


    它在反抗！


    它在用母体赋予它的，吞噬了万千同类的全部力量，来对抗那道言语构成的绝对律令！


    它体表那些诡异的黑色纹路，疯狂地流转起来。


    肌肉，一寸寸地坟起。


    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爆响！


    它要站着！


    它要完成母亲的夙愿，撕碎眼前的一切！


    然而。


    无论它如何挣扎，一股无形的，无法抗拒的伟力，正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


    那股力量，无视了它坚不可摧的躯体，直接作用于它的存在本身。


    咔嚓！


    它的膝盖骨，在无声的对抗中，被硬生生地向后折断！


    噗通！


    怪物那修长的身体，重重地，跪在了冰冷的金属地板上。


    它不是臣服。


    它是被“按”下去的。


    是被那道指令，强行扭曲了物理规则，碾碎了它的意志，逼它跪下的！


    它那张光滑的，没有五官的脸，正对着零号基地的大门。


    那只猩红的竖瞳里，第一次，出现了类似“茫然”的情绪。


    它无法理解。


    它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的力量，在这个存在的面前，脆弱得如同纸屑。


    黑暗中，脚步传来。


    林冬，从门内走了出来。


    他依旧闭着眼睛，神情平静，整个人都处在一种奇特的“离线”状态。


    他走过那个跪在地上的怪物，连看都没有看它一眼。


    就好像，那不是一个刚刚差点杀死他属下的恐怖敌人。


    而只是一块，碍事的石头。


    他径直走到了倒在血泊中的秦雅面前。


    鲜血，染红了她身下的地板，也浸透了她黑色的作战服。


    她胸口的伤口，深可见骨，心脏的跳动，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


    她的意识，正在快速沉入冰冷的黑暗。


    白露瘫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连呼吸都忘了。


    她看着林冬弯下腰。


    然后，用一种极其自然的，理所当然的动作，将重伤濒死的秦雅，拦腰抱起。


    公主抱。


    这个充满了浪漫色彩的词汇，出现在白露那片空白的脑海里，显得那么的诡异，又那么的……和谐。


    林冬抱着秦雅，转身，走回基地。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睁开眼睛。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理会那个跪在地上的怪物，和那个吓傻了的白露。


    当林冬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那扇纯黑色的金属大门，无声地，再次合拢。


    走廊里，只剩下三个人。


    一个跪着的怪物。


    一个瘫着的幸存者。


    还有一个，刚刚从鬼门关被拉回来的，重伤员的血迹。


    白露的身体，终于恢复了一点知觉。


    她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连滚带爬地冲到门前，用手疯狂地拍打着那扇冰冷的大门。


    “开门！开门啊！让我进去！”


    “求求你！别把我一个人丢在外面！”


    恐惧，再次淹没了她。


    门内是神明。


    门外，是怪物。


    她不想死。


    ……


    零号基地内。


    林冬将秦雅，轻轻地放在了房间中央的金属地板上。


    他单膝跪地，伸出一根手指，点向秦雅胸口那个狰狞的伤口。


    指尖，汇聚起一点柔和的，纯白色的能量。


    那不是治疗。


    那是……时间倒流。


    在白露看不见的微观世界里。


    秦雅被骨刃撕裂的肌肉纤维，断裂的血管，破碎的内脏组织，都在以一种违背了生命常识的速度，回溯到了它们“受伤之前”的状态。


    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愈合着。


    狰狞的血肉模糊，变成了平整的皮肤。


    连一道疤痕，都没有留下。


    秦雅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林冬那张近在咫尺的，平静的脸。


    还有他那双，紧闭的眼睛。


    她……没死？


    不。


    她不但没死，身体里还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温暖而舒适的感觉。


    她能感觉到，一股柔和的能量，正在修复着她身体里，因为刚才那场战斗而产生的，每一处细微的损伤。


    是主人。


    是主人救了她。


    在她最绝望，最无助，即将被黑暗吞噬的瞬间。


    他，出现了。


    然后，用一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将她从死亡的深渊里，捞了回来。


    秦雅的嘴唇，微微翕动，却发不出任何话语。


    她的眼眶，不受控制地，红了。


    一股复杂到极致的情绪，在她的胸膛里疯狂冲撞。


    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有被拯救的感激。


    有对自己无能的羞愧。


    更多的，是一种，找到了最终归宿的，绝对的安心感。


    她伸出手，没有去碰触林冬，只是死死地，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角。


    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仿佛那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可以依靠的浮木。


    “主人……”


    她的嗓音，沙哑，破碎，带着哭腔。


    这一次的称呼，和以往任何一次，都截然不同。


    那是将自己的生命，灵魂，意志，所有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地，彻底奉献出去的，最终的誓言。


    也就在这一刻。


    林冬的脑海中，冰冷的系统提示，清晰地浮现。


    [检测到目标“秦雅”忠诚度达到阈值上限。]


    [忠诚度：100/100（死忠）]


    [特殊羁绊“守护”已建立。]


    [解锁特殊模块：守护者协议。]


    [守护者协议：宿主可将“零号基地”部分防御权限授予守护者。


    守护者在基地范围内，可调动基地能源，进行超限战斗。


    守护者生命体征与基地绑定，只要基地不灭，守护者即可在基地内无限重生。]


    林冬的意识，从系统的提示中抽离。


    他“看”着身下，那个抓着自己衣角，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女人。


    他能“看”到她灵魂深处，那份已经凝固成永恒烙印的，名为“忠诚”的情感。


    很好。


    这件作品，现在，真正完美了。


    林冬缓缓站起身。


    秦雅也立刻跟着站了起来，恭敬地，垂首立于他的身后。


    林冬的意志，穿透了厚重的金属堡垒，落在了门外。


    那个怪物，还跪在那里。


    一动不动。


    像一尊，忏悔的雕像。


    林冬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抬起手，对着大门的方向，轻轻地，打了一个响指。


    啪。


    很清脆。


    走廊里。


    那个通体漆黑的“王子”，身体猛地一震。


    它那只猩红的竖瞳，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神采。


    下一秒。


    它的身体，从指尖开始，一寸寸地，化作了最微小的，黑色的尘埃。


    没有爆炸，没有声响。


    就是那么安静地，无声地，被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


    一阵微风吹过，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仿佛它，从来没有出现过。


    “吱呀——”


    零号基地的大门，再次打开。


    门外，是吓得面无人色，几乎要瘫倒在地的白露。


    林冬平静的话语，传了出来。


    “物资清单。”


    “现在，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