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台那头，沉默了片刻。


    高城甚至能想象出，军长此刻，正坐在轮椅上，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的样子。


    “代价？”赵援朝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屑的冷笑，“高城，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畏首畏尾了？”


    “我不是畏惧，军长！我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赵援朝打断了他，“打仗，要算计伤亡。但你忘了，我们现在，不是在打仗。”


    “我们是在，扫垃圾！”


    “对付一群藏在村子里的毒贩和黑社会，你跟我谈代价？”赵援朝的声音，陡然拔高，“我告诉你，我的要求只有一个！”


    “用最快的速度，最小的动静，把这个铁桶给我敲开一个口子！把里面的头头，那个叫林耀东的，给我活捉了！”


    “至于怎么敲，用什么敲，那是你的事！我给你授权，需要什么支援，直接跟吕州军分区联系！坦克、装甲车、武装直升机！只要他们有，你随便调！”


    高城听得热血沸腾！


    坦克？装甲车？武装直升机？


    用这些去打一个村子？


    我的天，军长这是要疯啊！


    “是！军长！”高城兴奋地一挺身，“保证完成任务！”


    “还有，”赵援朝补充道，“沙瑞金的车队，应该快到吕州了。你分出一半人，去‘保护’他。我不想我们的省委书记，在吕州的地盘上，出什么意外。”


    “保护？”高城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军长的意思。


    这哪里是保护，这分明就是监视。


    “明白！”


    挂断通讯，高城的脸上，露出了狼一般的笑容。


    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兵。


    “兄弟们，听到了吗？军长下令了！咱们这次，可以玩点大的了！”


    ……


    与此同时，塔寨村，林家祖宅。


    祠堂里，灯火通明。


    林耀东挂断了哥哥高育良的电话，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的几个心腹，大房头林耀华，三房头林宗辉，还有负责村里武装力量的林灿，都站在他的面前，大气也不敢出。


    祠堂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东哥，高书记他……怎么说？”林耀华小心翼翼地问道。


    林耀东没有回答，而是走到祠堂中央，拿起三炷香，对着祖宗的牌位，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然后，他转过身，看着众人，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传我的话下去。”


    “从现在开始，塔寨，封村！”


    “所有在外的族人，不管在干什么，立刻返回村里！一个都不能少！”


    “村里所有路口，全部给我封死！任何人，不准进，也不准出！”


    “把我们藏在后山的那几个‘大家伙’，都给我拉出来，擦干净了！告诉下面的人，子弹上膛，随时准备开火！”


    “所有对外的摄像头，全部切断信号！村里的监控，给我二十四小时盯着！任何靠近村子的人或者车，不管是谁，先警告，不听警告，就直接给我打！”


    一道道命令，从林耀Dōng的嘴里，清晰地发出。


    林耀华和林灿等人，听得心惊肉跳。


    “东哥，这是……要打仗吗？”林宗辉的脸上，闪过一丝忧虑。他是三房的头，也是村里少数还存有良知的人。他总觉得，事情正在滑向一个不可控制的深渊。


    “打仗？”林耀东冷笑一声，“是他们，要逼我们打仗！”


    “沙瑞金，一个外来的省委书记，真以为他能在吕州一手遮天？他想动我塔寨，想断我们全村人的活路，就要看看他有没有这个好牙口！”


    他走到林灿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阿灿，村里的安保，就交给你了。记住，这次来的，可能不是警察，是硬茬子。让兄弟们都把眼睛放亮点！”


    “放心吧，东哥！”林灿的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容，“不管来的是谁，只要敢进塔寨，我保证让他们，有来无回！”


    林耀东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的目光，扫过祠堂里那一排排冰冷的牌位。


    他林耀东，能从一个穷小子，走到今天这一步，成为吕州的地下皇帝，靠的不是他那个当大官的哥哥，而是塔寨这上万名，对他忠心耿gěng，敢打敢拼的族人！


    塔寨，就是他的根，是他的王国！


    谁想毁掉他的王国，他就跟谁拼命！


    就在这时，祠堂外，一个年轻人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东哥！不好了！高速路口传来消息，沙瑞金的车队，已经到吕州了！”


    林耀东的眼神，猛地一缩。


    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反而露出了一丝冷酷的笑容。


    “好，来得好。”


    他转头对林灿说：“阿灿，送份‘大礼’，去迎接一下我们的省委书记。”


    “让他知道知道，我们吕州人民，是‘多么热情好客’。”


    吕州市，入城高速路口。


    十几辆挂着省委牌照的黑色奥迪，在警车的引导下，组成一条长龙，正缓缓驶入市区。


    头车里，沙瑞金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坐在他身边的李达康，同样神情严肃。


    车厢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瑞金书记，我们是直接去塔寨，还是先跟吕州市委的人碰个头？”李达康开口打破了沉默。


    “不碰头。”沙瑞金摇了摇头，语气坚决，“这次行动，就是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吕州这个班子，从上到下，烂透了！我一个都不信！”


    李达康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他看了一眼窗外，吕州市区的霓虹灯，在夜色中闪烁。这座看似繁华的城市，内里却隐藏着全国最大的毒瘤。一想到这里，他就感到一阵愤怒和憋屈。


    “通知我们的人，做好准备。”沙瑞金对前排的秘书说道，“一旦抵达塔寨外围，立刻封锁所有出入口！这次，绝对不能让林耀东跑了！”


    “是！书记！”


    车队在夜色中，继续前行。


    然而，就在车队即将通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异变，陡然发生！


    一辆满载着砂石的重型自卸卡车，仿佛失控了一般，无视了红灯，咆哮着，从侧面的道路，直直地冲了过来！


    它的目标，正是沙瑞金和李达康乘坐的那辆，位于车队中央的奥迪A6！


    “小心！”


    “书记小心！”


    护卫在周围的警车，瞬间反应过来！


    负责开道的京州特警车辆，猛地一打方向盘，不顾一切地横在了奥迪车的前面！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那辆如同怪兽般的重型卡车，狠狠地撞在了特警车上！


    特警车就像一个被砸扁的易拉罐，瞬间被撞得变形，飞了出去，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冒着黑烟停了下来！


    而那辆重卡，因为巨大的惯性，在撞飞了警车之后，余势不减，又向前冲了几十米，最后撞在了路边的绿化带上，才在一阵刺耳的轮胎摩擦声中，停了下来。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沙瑞金和李达康乘坐的车辆，因为前面警车的舍身阻挡，幸免于难。但巨大的冲击波，还是让他们的车身，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车队，瞬间陷入了一片混乱！


    刺耳的警报声，尖叫声，响彻了整个街区！


    “保护书记！”


    “快！抓住那个司机！”


    后面的车辆里，冲下来无数的特警和安保人员，他们迅速组成人墙，将沙瑞金的座驾，团团围住，手中的武器，警惕地指向四周。


    另一部分人，则冲向了那辆肇事的重卡。


    然而，当他们拉开车门时，却发现驾驶室里，空无一人！


    司机，早就跳车跑了！


    沙瑞金坐在车里，脸色煞白，心脏狂跳。刚才那一瞬间，他真的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


    如果不是那辆警车挡在前面，他现在，恐怕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李达康的脸色，同样难看到了极点。他的手，死死地抓着车门扶手，手背上青筋暴起。


    “混蛋！这帮畜生！”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这哪里是什么交通意外！


    这分明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针对省委书记的，刺杀！


    林耀东！


    这个名字，同时浮现在沙瑞金和李达康的脑海里。


    他们还是低估了对方的疯狂和胆量！


    他竟然敢，在吕州市区，公然袭击省委书记的车队！


    这是在向整个汉东省委，宣战！


    “书记，您……您没事吧？”秘书颤抖着声音问道。


    沙瑞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当他看到那辆已经完全报废，车身里还卡着两名不知生死的京州特警的警车时，他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一股滔天的怒火，在他胸中，熊熊燃烧！


    “查！给我查！”他指着那辆重卡，对着身边的公安人员，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把这个司机，还有他背后所有的人，都给我挖出来！我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就在这时，几辆挂着军用牌照的越野车，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突然高速驶来，一个漂亮的甩尾，停在了现场。


    车门打开，高城带着一队全副武装的特战队员，跳了下来。


    他们行动迅速，战术动作标准，瞬间就接管了现场的防卫。


    高城大步流星地走到沙瑞金面前，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报告沙书记！二十集团军直属特战大队，奉军长命令，前来保护您的安全！现场已由我们接管！”


    沙瑞金看着眼前这个，眼神像鹰一样锐利的年轻军官，和他身后那些杀气腾腾的士兵，心中一凛。


    赵援朝的人！


    他竟然，真的派了军队过来！


    这一刻，沙瑞金的心里，五味杂陈。有震惊，有后怕，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吕州的这场游戏，规则，已经彻底改变了。


    ……


    小山包上，临时的观察哨里。


    一名负责通讯的战士，猛地摘下耳机，对正在用望远镜观察塔寨村的高城副手喊道。


    “副队！出事了！”


    “什么事？！”


    “沙书记的车队，在市区，遭到卡车袭击！我们有两名同志，重伤！”


    “什么？！”副队长大吃一惊，他立刻抓起战术电台，切换到了军长的专属频道。


    “军长！高城分队报告！沙瑞金车队，刚刚在吕州市区，遭遇蓄意撞击！初步判断，是针对省委书记的刺杀行动！”


    电台那头，沉默了。


    死一般的沉默。


    足足过了十几秒，赵援朝那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才缓缓响起。


    “知道了。”


    只有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三个字背后，蕴藏着的是，何等毁天灭地的，风暴！


    平安镇，政府大院。


    临时指挥部里，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周守京站在赵援朝的身后，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从自家军长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如同实质般的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