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闻晓想要待在这里那他原本那个因他所搭建的世界会怎样呢？那些人大概都不会存在了吧。


    那么他还能回去吗？他大概也会在某天突然消失。


    文菁给何织诗解释了很多东西，人物关系有一部分是正确的，而故事是编撰的。


    她告诉何织诗，闻晓将自己认成了他失去的妹妹，给他塑造了一个悲情的形象，何织诗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听。


    不停编撰故事的过程让她的逻辑愈发清晰，文菁感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从自己的身体里流走，但她无法停下来，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她应该在乎吗？


    她告诉自己，没什么好在乎的。


    翌日。


    因为时间太早，保姆还没来，所以奚措伏家的早餐是从烤面包机里拿出来面包，和一些培根煎蛋奶酪芝士果酱。


    “需要吃什么你们自己加。”娄玉音说。


    她优雅地坐在桌子边喝咖啡，拢了拢身上的白色羊毛开衫，“哦，如果你们要喝什么就去冰箱里自己拿吧，不要客气。如果想和咖啡的话可以叫奚措伏去给你们做，想喝茶的话也叫他给你们泡。”


    娄玉音的声音刚落下，咬着面包的奚措伏就自觉地站了起来，闷闷地问：“你们要喝什么？”


    姜沛礼：“拿铁。”


    何织诗：“椰子水。”


    文菁：“美式。”


    三个回答。


    “闻哥？你呢？你喝什么？”奚措伏又问。


    “红茶吧。要热的不要冰，如果有原味茶最好使用原味茶，不要用微波炉加热直接将热水倒进杯子里，谢谢。”他一脸平静地提出了一长串的要求。


    奚措伏愣愣点头，记下后转身离开。


    “话说闻晓你是美国人吧。”奚措伏的爸爸突然开口问。


    “嗯？”闻晓正在切自己的面包，似乎没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闻晓盘子里的面包被对角切开，大概是想要做三明治。


    “你的习惯和Theodore的口音可以凑出一个英国人来。”


    “哈哈哈哈！”娄玉音和姜沛礼都被他的话逗笑了。


    偏偏闻晓还一脸正经地回问：“您为什么这么说？”


    闻晓用餐巾擦了一下手，再次开口：“姜沛礼不是英国人吗？”这次开口，除了姜沛礼的中文名其余的发音居然是跟姜沛礼一模一样的伦敦腔。


    这下除了他自己，桌上其余几人都震惊了。这里面当然也包括文菁，并且文菁可以说是再做一次中最震惊的人。她当然听过闻晓说英文，根据闻菁的记忆来看，闻晓的母语是中文，即使他从小就开始学习英文，但学习一门新的语言又同时将其口音变得听起来像本地人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别说一种语言要同时拥有两种发音习惯，还分割得如此清晰不混淆了。


    “天呐！我感觉你的发音比Theodore还正宗，听起来跟一个真正的英国人一样。”娄玉音说着，看向姜沛礼，“Theodore，你也说句同样的，我听听。”


    何织诗：“闻晓，你怎么做到的？听起来完全是两个人！”


    奚措伏正好端着一盘子饮品过来，他按照记忆将盘子里的饮品一一分发给众人。


    奚措伏只听见何织诗半句话，于是开口问：“什么两个人啊？”


    何织诗回复他：“就是闻晓啊，他跟姜沛礼，他们可以变成一样的口音。”


    姜沛礼也说了句和闻晓差不多的话，只是内容完全不一样，他说：“闻晓你是英国人吗？”


    “不是。”他又切换回了原本的声音，端起奚措伏给他放在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放下茶杯端正面部淡然一笑，如同一只狡猾的白金狐，“按照国籍来算，我是加拿大人。”


    除原本就知情的人外，在场竟然没一个人猜中！！


    奚措伏爸爸和姜沛礼等人：……


    “那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的？”何织诗急切地问，早餐也不吃了。


    文菁的早餐面包已经早早吃完，她端着杯子品味自己的冰美式。


    闻晓的视线在桌上遛了一圈，落到文菁身上不到一秒，视线又立即转回：“那姜沛礼是怎么会的呢？他是英国人吗？”


    何织诗：“姜沛礼你是英国人吗？”


    姜沛礼：“不是。”


    何织诗：“……”


    何织诗：“你怎么也不是！？”


    眼看大战一触即发，奚措伏马上跳出来解释：“他是因为小时候喜欢看英国剧，刚好他家保姆就是伦敦人，他硬学的，后来说习惯了就懒得改了。”


    姜沛礼尴尬得嘴角抽搐两下，如实回答：“确实如此。难道你们不觉得这样说话很绅士吗？”


    何织诗用看中二少年的眼神看他。


    姜沛礼差点跳起来：“你刚听见闻晓开口就不是这样的！”


    何织诗立马脸转成背对桌子的。


    娄玉音：“好了好了。你们边吃边聊，行吗？”


    她先拍了自己儿子胳膊一下：“你看你爸都吃完了，你这面包都还没破皮呢！”


    奚措伏乖乖坐下，给面包的一面抹上果酱，另一面放煎蛋，开始享用自己的早餐。


    何织诗又问回喝红茶的闻晓：“那闻晓你呢？你也喜欢看英剧吗？”


    文菁问姜沛礼：“你小时候喜欢看什么英剧？”


    姜沛礼：“看很多。我不记得了，但我最喜欢的是哈利波特。”


    文菁点点头，“哦”了一声。


    姜沛礼趁机续话题：“你喜欢看英剧吗？你可以推荐给我，我很久没看了，你可以推荐给我你喜欢的。”


    闻晓停顿了会才回复何织诗。


    “我不喜欢看英剧。”他说。


    “我不看英剧。”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何织诗和姜沛礼：……


    何织诗：“那你怎么学会的？”


    “你也想学吗？我在英国上过学。”


    “什么学校？大学吗？”何织诗好奇心大爆发。


    闻晓摇摇头，“高中。”


    “什么学校？在伦敦吗？”


    “在一个小镇里上的。”他只答一半。


    姜沛礼也接问：“那你大学在哪里上的呢？你为什么在纽约咖啡店里打工？还就在我们学校附近的，你是我们学校毕业的？”


    “加州。老板邀请我去的，我不是你们学校毕业的，只是恰巧在那而已。”


    恰巧……姜沛礼不知道他答复的那些答案是不是事实，但他知道闻晓嘴里吐出来的这个恰巧绝对是假的。这人第一次见面还告诉自己，他是文菁的哥哥，而现实是什么呢？人压根儿跟他就不熟！


    “加州什么学校啊？”奚措伏的爸爸再次续上问题。


    闻晓思考片刻，神情中有些难以启齿的微妙：“就……当地一个很普通的大学。”


    奚措伏的爸爸还想再问，娄玉音眼疾手快拉住他，“Honey，吃饱了吗？再吃个煎蛋吧！吃了煎蛋后记得刷牙刷干净点。”


    娄玉音安置好老公，赶紧结束了这一桌对闻晓的盘问话题：“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奚措伏也吃完了，答道：“休息会，刷了牙就走。”


    娄玉音点点头，“我和他爸爸就不送你们去了，早上他要在家开个会，中午我们去给你送午餐。”


    临走前，奚措伏爸爸嘱咐道他们尽量不要分散开走，一不小心会把人打了。


    几人听完后满目戚戚。


    *


    一行五人准备出发去奚措伏家的农场打猎。


    奚措伏站在车边思考，这个车谁来开呢？何织诗没有驾照，所以她被首先排除在司机人选之外。奚措伏也不敢吩咐比自己大好几岁的闻晓来开，这一考量就只剩三个人选了。


    最后三人猜拳，姜沛礼运气很差，他一猜拳就输了，所以他第一个。奚措伏和文菁僵持不下，两人猜拳总出一模一样的。文菁只好先开口：“我先，你最后。”


    奚措伏点点头。他知道他们这个模式虽然叫“累了就换人”，其实是“累了才换人”。他觉得，以姜沛礼的性格来说，在姜沛礼后面一个人就是文菁的情况下，他是绝对不会换人的。既如此，这次行程肯定是轮不到自己开车了，奚措伏安下心，乖乖爬到后排的中间座位坐下了。


    闻晓也坐进后座。


    见文菁系好安全带，姜沛礼发动车辆，顺手打开车内音响，一段钢琴旋律倾泻而出。


    过了一会。


    兀的，奚措伏喊前面的人：“诶！你快换首歌。”


    姜沛礼切了一首。


    “你再换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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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沛礼又换了一首。


    “再换一首。”


    姜沛礼：“你到底想干嘛？想听什么歌就直说。”


    “我没有特别想听的。”


    姜沛礼：“那你干嘛一直叫我切歌，这不都挺好听的吗？都播放量很高呢。”


    奚措伏：“……不是，你怎么全听这种……嗯……的歌。你不觉得歌词太过了吗？”


    姜沛礼：“好听就行了呗。你管歌词写什么，扔掉脑子听吧。”


    不是哥们儿，母语怎么扔掉脑子！？


    奚措伏不再和姜沛礼做无用的争执，直接解开自己的安全带，探着身子凑到前排，切了一首西语歌，这才满意地又坐回车后方。


    他重新给自己系上安全带，突然又问：“你们能听懂吗？”


    歌词上没有配翻译。


    姜沛礼：“听不懂。”


    副驾驶的文菁也摇摇头，奚措伏又扭头，他右手边的何织诗正闭着眼歪头靠在头枕上，俨然早已陷入沉睡。


    呼。奚措伏松了口气。


    “诶！”怎么还有英文。奚措伏的神经又崩起来，看向一旁昏睡的何织诗。


    还好这次不多的英文歌词中没有出现什么露骨的内容了。


    车载音响传出的乐曲在车内流动：


    “Noimportaloquediganyotebesaréotravez


    （无论他们说什么我会再次与你拥吻）


    Otravezotravezyeah


    （再一次）


    Bésameotravez


    （再次与我拥吻）


    ……”


    鼓点跳动得越发响烈。


    奚措伏：“姜沛礼，把声音调小一点。”


    “好。”


    奚措伏：“就放这首吧，单曲循环。”


    姜沛礼：“啊？不枯燥吗？”


    “等你听腻了，告诉我，我再来换歌。”奚措伏霸道地拒绝了姜沛礼的抗议。


    姜沛礼：“……”


    无事可做，文菁也准备闭上眼休息一会。她偏过头，视线扫过后视镜，里面刚好映照出斜后方的闻晓。


    文菁忽而意识到一件事，闻晓的设定是懂很多种语言的角色。


    *


    由于出发前奚措伏爸爸的话，大家很害怕打到别人，于是从进入林子开始几人就并排站在一起走。


    可几个人站在一起的局面实在是过于显眼，动物都感知异常敏锐，别说是五个人站在一起这么大的动静了，就算是一个人的动静也会惊得鹿四下逃窜。瞬间就没影了。


    文菁是第一次摸枪，开不好。何织诗是第一次用猎枪，太重了，她根本举不动所以也用不好。而姜沛礼和奚措伏，这两人能开也能举，就是纯粹的打不中。至于闻晓呢，闻晓其实学过射击，技术很好，但他心思根本不在打猎上，他一门心思听奚措伏找文菁搭话的内容去了，手里的枪都没上过一次膛。


    结果就是，五个人，一上午，啥也没打到，反倒是落了十个肩膀的雪。


    中午，奚措伏爸妈来给他们送“救济粮”，被他们一群人大败亏输的糗样逗得哈哈大笑。


    奚措伏爸爸从车背后箱里找出给他们一个巨大的迷彩帐篷，说让他们躲在里面支枪，每人找一面瞄准，这样靠近的动物都能打到，在帐篷里又不会被动物所察觉。


    下午的时候，五个人再次出去，得到指点后摩拳擦掌准备大展身手。


    可这次比鹿更先来的，是意外。


    “……该死的婊.子和婊.子的奴隶！你们都去死吧！”在正支帐篷的几人身后，先是传来低声地喃喃，随后他高吼出的话伴随一声枪响。


    众人齐齐回头，那人手里猎枪的枪口还残留着的烟雾，空气中氤氲出淡淡火药味。


    站在文菁和何织诗中间的闻晓腹部溢出大片红色，缓缓向后栽倒。


    “啊——”何织诗垂落目光，看见渗血的伤口，发出一声惨厉尖叫。


    所有人都怔愣在原地，目光凝在闻晓身上。


    巨大迷彩帐篷如被抽了气的充气城堡，支愣起没一会就迅速缩瘪下去。


    与此同时，不远处开枪的那人趁机抬手托举猎枪向上，静谧的空气中只听见“咔哒”一声——是枪再次上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