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个小丫头，怎么这样精明！什么行情都知道，真是怕了你。就是这个价了，不能再便宜！”


    摸着烈焰红唇的档口老板娘，叉着腰说道。


    “谢谢姐姐，姐姐生意兴隆，以后要货还从您这里拿！”苏乐知眉开眼笑，嘴巴像是抹了蜜一样甜。价格到了预期，见好就收。


    高度的成交意愿和适度的拉扯，和这些都是人精一样的二道贩子交流决不能放松一点。


    老板娘笑骂：“你可要多多上我这里来，别地方才没有这样的好货呢！”


    苏乐知嘴上嗯嗯应下，出了门就转往别的档口。


    女装批发市场往往集中在一栋商场大楼内，其貌不扬内部也凌乱不堪的地方，但却有全国三分之一的衣服都从这里卖出。


    每个档口都乱糟糟，每件衣服都不重样，挂在货架上。


    不让摸不让试——这些都是拿货的样品。


    专营批发的老板娘脾气大得很，不耐烦做散客生意，扎着高马尾坐在塑料板凳上吃麻辣烫的她们，每个人账上滚动的金钱都吓死人。这些女强人是小小六平方米的地方的女王，即使每年的房租都会达到惊人的上百万人民币，她们也要在这里拼搏。


    因为这里是服装产业销售的前线。


    在红遍天大厦里，恐怕连重度的购物狂也会治好乱买衣服的毛病。


    苏乐知心惊胆战的看着身边的档口，轻奢风田园风职场风性冷淡风……各式在时尚杂志和时尚达人口中排出清晰鄙视链的服装风格，在这里统一按照面料做工分出价格，然后紧密囤积在一起。


    截然不同的服饰风格在这里都是一视同仁，都叫一个名字——货。


    戳破了服装给人带来的幻梦后，真是让人从此以后毫无购买欲了！


    女士西装背后贩卖给你的那些身份幻想，泡泡袖公主裙给你带来的粉红泡泡，涂鸦T恤代表的叛逆潮流。在这里都荡然无存，它们都整齐地亲密堆叠在库房里，像是它们成为衣服前一同作为棉花在田地里或者石油在油田中一样。


    跑腿小妹将假包丢在这些衣服上，再次核查了一遍邮寄位置。


    “就这些了？再核实一遍！”


    “核实了，辛苦了，辛苦了。”苏乐知在邮寄单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


    果然这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苏乐知对着自己准备的日程表，谨慎地打勾。


    今天已经是她来到光州的第五天。


    在大厦里窜来窜去，海底捞针一样的搜索她需要的货物，再敲定种类数量。


    红遍天大厦的大小比她想象中要大得多，足足走了两天，才将女装区（时装）部分草草走完。在这座大厦里，一个女人丛生到死的衣服，各个品类都有细分出来的多家店铺同时经营。


    从踩点到选类，最后敲定，足足耗费了她四天的时间。


    每天都早早出门，走到腿脚酸痛才晚归。


    时间紧张，根本没有吃午饭的机会。


    每天都是凭借着一口气，强撑着暴走。


    其中因为面生看起来年纪小，拿着本子边走边记，被怀疑是对面档口派出刺探商业信息，被老板娘翻白眼挨骂之类的事情发生若干。


    苏乐知轻轻锤了捶自己酸痛不已的小腿。


    心里感叹不已。


    这样的苦还是要趁年轻吃，年纪大了吃这样的苦就直接要被120拉走了。


    谨慎的将邮寄单票折叠后放到随身包包内侧，苏乐知带着空空如也的银行卡和疲惫的身体，离开了红遍天大厦。


    最艰难的第一步已经迈出去了，接下来就是要踏踏实实走好每一步。


    苏乐知给自己加油鼓气，考虑到疲惫的身体情况，非常奢侈的打车回到了酒店。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亮灯的室内像是展示厅一样醒目。


    隔着玻璃就能看到坐在酒店大厅喝茶，非常扎眼的三个人。


    “我是出现幻觉了？，这也太巧了吧。”苏乐知喃喃自语。


    “嘿，美女！”咖喱举手打招呼。


    黑药今天打扮依然是反复华丽的一身黑衣，对苏乐知微微点头。


    而坐在他们对面，身穿利落工装，带着渔夫帽的人——赫然就是陆之遥。


    苏乐知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推开了门，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小了。


    “这是你们请的专业人士？”


    “这位是陆之遥，我们这首歌的制作人兼mv导演。”黑药介绍道。


    目光对视。


    陆之遥扶额。


    苏乐知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个招呼：“陆大导演好。”


    陆之遥低头用纸杯给苏乐知也倒了杯茶。


    酒店大厅的空调吹得人惬意不已，苏乐知一屁股坐下，整个人瘫倒在沙发上。


    “今晚就粗剪一遍，然后有哪些不足立即反馈，明天去补拍。”陆之遥说。


    黑药点点头：“你辛苦了。”


    咖喱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斜靠在沙发上，手指无意识的敲动着。


    目光偷偷瞥向苏乐知，突然没头没脑的问她：“你喜欢小鸭子不？小鸡呢？就是咯咯叫的那种？”


    他边说边比划。


    ？！


    苏乐知歪过脑袋，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黑药抬手利落的往咖喱头上狠敲一下，呵斥他：“少说话。”


    “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先回酒店了。”黑药拉着仍旧莫名兴奋的咖喱站起来，向苏乐知道别之后，就推门走了。


    “陆导演？你会的还真挺杂的。”苏乐知将空杯子放回到桌面上，陆之遥立刻给她又续了一杯。


    连续两杯花茶下肚，又有空调降温，苏乐知好像重新活了过来。


    “好歹在这行干了这么多年，虽然没出道成功，但也耳濡目染了一些东西。”陆之遥笑了笑：“当然我也临时抱佛脚了不少。”


    “不是剧情mv吧？”


    “三个人根本拍不了复杂的mv,取一取自然景色也能出效果。”


    陆之遥摇头，看起来对自己拍摄的东西很有信心。


    比起初见时浑身的戾气，现在的他气质要温和了一点。


    看来心境的变化对人的影响还是很大的。


    “独自来旅游？”


    “来进货点女装开网店。”苏乐知没有隐瞒。


    再次放下纸杯。


    陆之遥假装要接着倒茶，苏乐知直接用手盖住杯口。


    两个人对视一眼。


    都忍不住笑，真是太巧合了，工作让两个人鬼使神差地碰到一起。


    谁也没告诉谁，就在同一天的同一个城市的同一个酒店相遇。


    “明天工作结束，时间充足的话，就一起吃顿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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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之遥自然地发出邀请。


    “行，我要吃牛肉火锅。”苏乐知伸了个懒腰：“我现在就只想睡觉，真是累死我了。”


    两个人将纸杯捏扁，丢到垃圾桶里，起身都回自己房间去了。


    苏乐知简单冲了个澡就扑到床上，没等呻吟一下腿部肌肉酸痛，就陷入了沉睡。


    过度疲惫后的一觉睡得酣畅。


    中间被饿醒了一次，稀里糊涂得从包里翻出个果冻，闭着眼睛吃了。


    就又去睡了。


    ……


    蒸汽弥漫的店内人头攒动，这家年头悠久的店铺被来光州的游客趋之若鹜，苏乐知和陆之遥在门口的塑料板凳坐着闲聊了四十多分钟，才在服务员的引领下入座。


    “感觉是里程碑一样的工作。”苏乐知总结道。


    陆之遥：“是很有成就感的工作。”


    陆之遥眼下青黑，昨晚他熬夜完成了粗剪，胡乱睡了两个小时。


    起早灌了被咖啡就将粗剪样片给黑药咖喱姐弟检查，确认了没有补拍需要后，又讨论了一下剪辑内容的取舍。


    只要一讨论开会，时间就飞速而过。


    好不容易结束后，面对着柔软的床铺，已经连喝两杯咖啡的陆之遥已再没有困倦感了。


    “没有补拍真是太好了——最讨厌这种事了。”苏乐知抿了抿唇，深有同感。


    陆之遥：“你是几点的车？”


    “明天的18:13。”


    “19:56”


    “好晚的车，估计你要凌晨到站了。”


    “明天还有什么安排么？”


    “在酒店睡觉、点外卖吃——原本打算干完正事顺便旅个游的，还很期待的。”苏乐知咬着筷子，含含糊糊的说：“虽说什么事都没有，但也已经筋疲力尽不想出去玩了。”


    反正他们还年轻，下次有机会到光州旅行的时候再好好玩吧。


    “身体筋疲力尽，嘴巴还能动一动吧！”


    “拍了那么多美食，早饭午饭都拍齐了馋我，真是恶毒的男人。”


    “想叫你出来吃饭，没想到你昏睡到这个地步。”


    “累了就会这样嘛——”苏乐知拖着长调回答。


    “菜齐了。”


    鲜嫩的牛肉一盘盘摆在桌面，匙柄、肥胼、吊龙、胸口朥、脖韧各式牛肉种类丰富。


    苏乐知盯着红白相间的牛肉，根本猜不出这些肉都来自牛肉的哪一部分。


    不只是肉，其实她连这些肉在菜单上的名字都念不出来，左右结构的字分开哪边都能认出来，合到一起就变得陌生。高考结束才三个月不到，她的知识储备量已经迅速下跌了。


    等等。


    好像在下跌之前，她也是不认识这些肉的名字的。


    苏乐知发呆的时候，陆之遥自觉的拿起公筷，承担起下肉的职责。


    “牛肉真的好嫩啊，还在微微颤动——是真的在动！有点恶心了！”


    盘子里的牛肉不断地蠕动着，肌肉表层的起伏看得人有点心惊肉跳。其中一块如同蠕虫一般“一几一几”运动起来，横跨了半个盘子快要到桌上了。


    苏乐知最怕虫子，看得一阵肉麻。


    不自觉的往后靠，眼睛也不敢往上面撇。


    “新鲜牛肉是这样的。”


    陆之遥果断将这盘肉倒入锅中，眼不见为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