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定语从句！它的前缀是关系代词！which,that,who！不是形容词！你这里填个beautiful算什么？你乱写你大爷呢！”许知微抓狂地指着全息屏上的语法题，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可…可是这里看起来，‘美丽的’就是修饰后面‘花园’的啊？它为什么不能是定语？”杨媞皱紧眉头，努力想理解其中的逻辑。


    “这是个倒装句！倒装句你懂吗？为了强调‘美丽’所以把形容词提前了！它根本就不是一个从句！它的主干是‘Thegardenisbeautiful’！不是什么‘whichisbeautifulgarden’！”许知微气得几乎要拍桌子，声音拔高了好几度。


    都说辅导孩子作业影响亲子关系，现在许知微发现，辅导一个基础薄弱却异常执拗的成年人朋友，同样能轻易摧毁友谊的小船。


    许知微，一个标准的学霸，从小到大一路名校，理解知识对她来说是本能，但她完全无法理解杨媞的知识盲区到底是怎么形成的。她猛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杨媞，我们就不能先静下心来，好好把语法基础啃一遍吗？你这样一上来就直接刷真题试卷，完全是空中楼阁，事倍功半啊！”


    杨媞的目光没有离开屏幕，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低声道：“我怕来不及。”


    “那也得先学语法！地基不打牢，房子盖起来也是歪的！会塌的！”许知微简直是在咆哮，她感觉自己一辈子的耐心都要耗尽了。


    杨媞被她吼得肩膀微微一缩，不再争辩，只是默默地调出语法电子书，那双平日里在商场上锐利自信的眼睛，此刻却蒙上了一层困惑和艰难的雾气，死死盯着那些对她而言如同天书般的规则。


    许知微是个顶尖的好学生，但她绝对不是个好老师。她缺乏那种抽丝剥茧、将复杂概念揉碎重组的耐心，更无法共情杨媞那种源于知识断层而产生的巨大焦虑。


    好在，之前杨媞冲撞陆曜之的风波，被庄临初和明世涟意外达成的交易巧妙地化解了，最终雷声大雨点小。杨媞也顺势以此为理由，推掉了部分需要频繁往来南淮的业务，将更多精力投入到了学习中。


    许知微看着埋首书本、眉头紧锁的杨媞，实在无法理解这份突如其来的学习狂热。她递过去一杯温水，语气缓和下来：“我说，你现在事业也算小有成就了，干嘛突然这么拼命学这个？又不是要考状元。”


    杨媞接过水杯，没有喝，只是用指尖摩挲着微热的杯壁。她沉默了几秒，才轻声说：“我就是想……变得更好，更‘高级’一点。像你一样。”


    “高级？”许知微愣了一下，“你哪不高级了？你现在是黛宝康的总监，月薪一万七，已经碾压百分之九十的同龄人了！你知不知道我本科读土木那帮同学，现在在工地上打灰，一个月还没你一半多呢！你这还不叫高级？”


    “不一样…这不一样，知微。”杨媞摇着头，声音里带着一种许知微无法理解的执拗和…苦涩，“我现在的学历，只是夜校高中。它像一个烙印，时时刻刻提醒我，我之所以只有这么点东西，是因为我的家庭，我的出身。”


    她抬起头，目光第一次没有聚焦在书本上，而是投向窗外，仿佛在看很远的地方。


    “他们不让我读书，因为家里穷，更因为我是个女孩。读书是赔钱货，不如早点嫁人换彩礼。”她的语气平静，却像藏着无数细小的玻璃碴，“我现在想要的‘高级’，不是只有钱。我是想……从里到外，把原生家庭硬塞给我的那些东西，一点点剥掉。学历、谈吐、见识……所有所有。我不想再被人一眼就看穿我的底牌，不想再因为一个语法错误就被人暗中嘲笑‘暴发户’、‘土包子’。”


    许知微一时语塞。她看着杨媞，忽然明白了什么：“好吧…虽然你平时不怎么提，但我大概也能猜到你老家的情况不太好。可是杨媞，”她试图说得更委婉些，“我觉得你现在…有点过于焦虑了。你拼命读书，好像不是因为你真的热爱知识本身，而是因为你…在自卑，对吗？你觉得只有用这些东西武装自己，才能掩盖掉那个让你觉得羞耻的出身？”


    杨媞的身体猛地僵住，像是被这句话精准地刺中了心脏最脆弱的地方。她用力咬住自己的下唇，压抑着心里泛出来的酸涩。


    许知微说得没错，她的疯狂学习，更像是一种恐慌性的补偿。因为她曾被父母鄙夷是“赔钱货”，被丈夫嫌弃“没文化带不出去”，被陆曜之那种人视为“可以随意玩弄的底层玩物”。现在她好不容易爬了上来，抓住了一丝改变命运的绳索，她恨不得立刻脱胎换骨，将过去那个无助的、被轻视的自己彻底抛弃，连同那段贫穷的、充满屈辱的记忆一起，深深埋葬。


    “如果不是真心热爱，学习会非常非常痛苦的。”许知微的声音柔和下来，带着真诚的担忧，“你现在的每一分精力都很宝贵，应该用在刀刃上。我不希望它消耗在让你感到痛苦的事情上。”


    杨媞却猛地转过头，执拗地重新握紧了那支感应笔，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的眼神里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光芒，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生出的、不顾一切的狠劲。


    “那我现在有时间，有机会，我凭什么不学？”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心，“痛苦又怎么样？比起过去受的那些苦，啃书本这点痛，算得了什么？”


    许知微看着好友眼中那混合着自卑、倔强、渴望和一丝狠厉的复杂光芒，所有劝说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她最终只能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好吧，英语学了也有好处是吧……怎么说，万一以后搞外贸呢？我听说黛宝康的外贸部可赚钱了。”许知微抓抓头发，她觉得她再不跑，就会被杨媞强行留下来开始痛苦教学：“你先看书哈，我跑了。”


    杨媞书看了一会，发现自己实在是看不动，这知识它就是不进大脑，于是杨媞也只好暂时休息。她跳出学习的窗口，刷论坛去了。


    但她手指一顿，接着，她浑身颤栗起来。


    此时论坛上在滚动着新闻，热搜第三赫然是“南络停战！反对派宣布无条件投降！”


    杨媞的母国，她的故乡，那个战乱了十几年的国家，南络，停战了！


    ——


    庄临初悠闲地吹着不成调的口哨，在他宽敞明亮的阳光房里给他那些名贵的兰花洒水，水珠在叶片上滚动，折射出细碎的光。周存希则慵懒地窝在一旁的丝绒贵妇榻上，身姿婀娜，指尖轻轻翻过一页纸质书，享受着午后的宁静。


    庄临初溜达到榻边，用脚尖轻轻碰了碰榻沿：“起来一下，公主殿下下，我要浇你这边的蝴蝶兰了。”


    周存希眼都没抬，嘴角却勾起一抹狡黠的笑：“不起。我要听见‘女王请起身’。”


    庄临初挑眉，坏笑着放下水壶，故意将沾满水珠的双手猛地伸向周存希的胳肢窝。冰凉的触感让周存希瞬间惊叫起来，书都扔到了一边，一边笑一边躲闪：“啊！庄！临！初！你讨厌！手拿开！”


    两人顿时像孩子一样在阳光房里追逐打闹起来，笑声充斥着整个空间。眼看周存希就要笑着逃到门口，伸手去拉门把手，庄临初一个箭步上前，长臂一伸，精准地将她捞回自己怀里，紧紧抱住，得意地哈哈大笑：“抓到你了！看你还往哪儿跑！”


    “不许跑什么？”


    一个略显清冷严肃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庄临初和周存希的动作瞬间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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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只见房门不知何时已被打开，一位穿着剪裁利落、气质不怒自威的老妇人正站在门口，略带疑惑地看着还纠缠在一起的两人。


    气氛瞬间尴尬到极点。周存希飞快地从庄临初怀里挣脱出来，脸颊绯红，手足无措地整理着微乱的衣襟和头发。庄临初也立刻收起嬉皮笑脸，像个被教导主任抓到的小学生一样，规规矩矩地站好，低下头：“姨…姨妈好。我们……我们闹着玩呢。”


    来者正是庄临初的姨妈，安诺集团的元老庄献仪。她锐利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视了一圈，瞬间明白了这只是小夫妻间的情趣，便不再深究，自动忽略了眼前的尴尬场景，神色恢复了一贯的沉稳。


    “临初，我来是和你谈点正事。”庄献仪的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


    庄临初心领神会，立刻对周存希使了个眼色。周存希如蒙大赦，立刻乖巧地低声说：“姨妈，你们聊，我去看看书。”说完便迅速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待周存希走后，庄献仪走到沙发边坐下，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声音压低了少许：“南络，停战协议正式签署了。”


    庄临初愣了一下，随即皱眉，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这么快？就算停战了，也不至于外资风向立刻转向吧？那边现在就是一片废墟，基础设施基本归零，水电通讯都成问题。更何况新政权刚上台，内部派系都没捋顺，稳定性根本谈不上——这时候进去，风险太大了，哪个外资敢轻易下场？”


    庄献仪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流露出“你还是太年轻”的意味，她缓缓道：“看问题不能只看表面废墟。政治逻辑永远先于经济逻辑。现在上任的南络新总统阮文山，是个亲神洲派。他上任后的第一个外交动作，就是派了特使团秘密访问神洲。我得到的消息是，他很快会进行正式国事访问，首个出访国就是神洲。这是一个极其强烈的政治信号。”


    她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变得更加凝重：“更重要的是南络的战略位置。它地处仙女星系与半人马星系的主要航道交汇处，周边已探明的自然稳定虫洞数量位居星际前列。谁控制了南络，谁就在很大程度上控制了这两大星系间的贸易和军事机动路线。这块肥肉，哪个星际大国不想咬一口？现在阮文山主动向我们递出橄榄枝，神洲绝不可能错过这个战略窗口期，必然会投桃报李，全力支持南络重建。”


    庄临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所以姨妈您的意思是……我们安诺现在就要去那边投资建厂？这可是个需要巨额投入的战略级决策。我们不是承担国家任务的国企，我们是上市公司，要对股东和利润负责。在那种百废待兴的地方前期投入巨大，回报周期长得可怕，不确定性太高了。”


    “目光放长远些。”庄献仪道，“现在正是有政策东风的时候。为了鼓励企业配合国家战略出海，商务部、财政部肯定会联合出台一揽子扶持政策：税收大幅减免、投资补贴、政治风险担保、甚至低息或无息贷款。现在抢先布局，看似冒险，实则能用较低的成本锁定未来的核心资源和市场地位。现在不出海，等局面完全稳定、基础设施完善后，成本只会更高，竞争只会更激烈。”


    她沉吟片刻，又道：“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要立刻倾尽全力押注南络。风险确实存在。我只是让你开始密切关注这方面的动向，研究一下可行性，评估我们的哪些业务板块最适合作为先头部队切入。特别是你负责的黛宝康，如果考虑未来的产能转移或供应链多元化，南络低廉的人力成本和潜在的市场，或许是一个长期的选择。”


    “不急着这一刻就做决定，”庄献仪最后总结道，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但你必须把这件事提上日程，好好研究。风向，已经开始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