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渺对千里之外古树村所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


    又经过一个多月的长途跋涉，从夏初走到夏末，姜渺一行四人终于到达了大虞的都城洛阳。


    车夫将他们三人送进了城中便独自返程，姜渺带着柳太平、石春生二人在京都漫步。


    几人刚下了马车，都城的盛景便一下子撞入眼中。


    宽逾十丈的街道如一条笔直的中轴线，将大虞的都城整齐地分割成两半。两侧有朱甍碧瓦、画栋雕梁，高堂华美，错落有致。而在这条大道的尽头，就是大虞都城中最高大、最威严的建筑——皇宫。


    此时正值傍晚，皇宫的飞檐翘角之上就挂着那一抹夕阳，如同缀了一枚火红的宝石。落日的余晖洒在琉璃瓦上，金色的光辉变幻流淌，让所有见到它的人都为之目眩神迷。


    姜渺盯着那华美的宫殿目不转睛，口中赞叹：“九天阖闾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柳太平站在她身侧，同样感叹道：“天子脚下，的确不同寻常。”


    石春生对皇宫毫无兴趣，再漂亮又如何？又不是她家的房子！她的心神早已被街边香气扑鼻的吃食吸引了全部注意。


    姜渺摇头失笑，往石春生手里塞了一串铜钱，指了指前方的小摊，示意她去买。


    石春生接过钱，欢天喜地的冲了过去，不一会就捧着三个热腾腾的胡饼跑了回来。


    “娘子，你尝尝！”


    胡饼，又称胡麻饼，因饼上撒有胡麻而得名。起源于西域，最早在汉代时传入中原，相传东汉灵帝便十分喜爱这种美食。如今历经汉、晋、虞三朝，食用胡饼早已成为一种风气，上至皇室，下至百姓都对这种食物青睐有加。


    姜渺自己拿了一个，又递给柳太平一个，低头咬了一口。外酥里嫩、皮薄馅大，确实好吃的很。


    几人吃完胡饼，先去洛阳令处登记了信息，探听得距离殿试还有二十几日，便有小吏领着一行人去了官府为此次考试特地建造的，供考生住宿的官舍。


    等到了地方，姜渺推门一看，好家伙，居然是几间南北通透的大通铺！和她预料中的独居卧房大相径庭，看来朝廷官员对他们这批因圣意被简拔入京的考生们，态度实在不咋地。


    你能想象在八月底的炎热天气下，十几个男童睡在一处的气味吗？说实话，这种味道姜渺早就体会过了，像是刚破壳的小鸡仔的气味，腥且臭。


    她前世在农村老家养鸡仔时，几十只小鸡仔全部养在一只大澡盆里，夜里小鸡的吃喝拉撒睡都在澡盆中进行。第二天天不亮时，她就会被这股怪味熏醒，今天也算是另一种的“故地重游”了。


    姜渺屏住呼吸，关上门，原路返回。朝带路的小吏拱手道了声告辞就飞速逃离现场。


    直到退回街道才长舒一口气，重新活过来了。


    这官舍谁爱住谁住吧，反正她是一刻也住不得。数数荷包里的钱还够，姜渺准备自己在京都租一间房住，既方便，又清净。


    几人找到城中的牙人，姜渺向他说了自己的诉求，牙人自是满口答应，立即锁了铺子带他们去看房。可一连看了好几间房，姜渺都不太满意。


    不是房间逼仄，就是地方偏僻，哪哪都有问题。唯一看上的一间，价格又高的令人咂舌。


    牙人抹着额头的汗珠，挥手给自己扇风，明显有些不耐烦了：“我说娘子，这大半个京都都跑遍了，你到底想要找什么样的房子啊？”


    姜渺也有些不好意思，可房子最后还是要她自己住着舒心，宁可买前货比三家，也不能随便定下。


    她硬着头皮道：“有没有那种南北通透、环境舒适、家具齐全、离官署衙门近一点，最好、最好还价格便宜的房子？”


    牙人扇风的手停了，皮笑肉不笑地斜眼看过来：“娘子这是买菜呢，还是挑房子？我看皇宫住着就挺舒服，娘子要不上那儿去？”


    姜渺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实在、实在没有的话，价格稍微贵点也不是不行……”


    牙人没听见姜渺说的话，而是一拍脑袋道：“嘶——我想起来了，好像还真有一间这样的房子，就是怕娘子你嫌它晦气。罢了，我先带你们去看看吧。”


    几人刚走到主街，便听得一阵呼喝声伴随着急速奔驰的马蹄声迅速靠近。


    “八百里加急！闲人避让！阻者死，逆者亡——”


    街上百姓闻声纷纷退至两旁，将宽阔的主干道让给军马奔驰。


    这可是最高级别的军事情报，传递情报的骑士与军马在此刻拥有最高优先级的行驶权，即便真有人被马踩死了，也是白死。


    姜渺一行也随着人流避到路边，循声望去，只见一道红云如闪电一般从眼前倏忽而过，直奔承天门而去。


    见牙人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姜渺不觉问道：“这八百里加急难道是常有的事？”


    牙人挥挥手道：“这是北边来的军情急报，这几日都来了两三回了。不过娘子不必担忧，我大虞兵强马壮，那些化外蛮夷岂是咱们的对手？”


    姜渺将信将疑地继续跟着牙人往东走。


    几人穿过三四条街巷，来到城东一处小院。这处小院门脸不大，内里却别有乾坤。


    青砖灰瓦，雅致清幽，院落正中还种着一颗桂花树，刚巧讨了个“蟾宫折桂”的好口彩。小院共两进四间，家具物什一应俱全，比她之前看上的那间还要好上许多。


    现在唯一可忧虑的，就是价钱问题。


    不过这房子她确实喜欢，只要不是超出太多，她都决定要了。


    姜渺问道：“不知价钱几何？”


    牙人瞅她一眼道：“若是买下，只需三百贯；若要短租，五贯一月，不二价。”


    这个地段，这个房型，价钱却是不贵。


    姜渺就要开口答应下来，柳太平却拦住了她，上前问道：“这房子既然千好万好，怎么现在还没卖出去？”


    牙人面色讪讪，赔笑道：“我正要说呢。这房子原本是一位朝廷官员的私宅，后来他犯了事，家产抄没，这房子又被一位江南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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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买走。本来住的好好的，可上个月那富商却在自家的宅子里，好端端的死了。”


    “家眷报了官，官府来人查了许久也未能破案。这几日，富商家眷准备变卖家产，扶柩回乡，才把这房子委托给我找个好买主。要不是他们急着回乡，这么好的房子，怎么肯三百贯就卖了。娘子，你这会可算是捡着大便宜了！”


    “原来还是个凶宅。”姜渺嘟囔一句，不过她本来就不信什么鬼魂转世一说，随即还价道：“一百五十贯，我买了。”


    牙人无语：“天底下哪有像娘子这么还价的？一百五十贯？那我还得倒贴！这可是京都洛阳，天子脚下，顶好的地段，三百贯，真不贵了！”


    “一百八十贯，能卖就卖，不卖拉倒。”


    姜渺作势转身欲走。


    牙人连忙上前拱手作揖：“娘子，再加点，加点，总不能叫我做了折本买卖呀！”


    “一百九十贯，不能再高了。”


    “一百九十五贯，”牙人痛心疾首，“娘子再加五贯，我做主把这房子不赚钱卖了，就当是交个朋友！还饶给您一套被褥、碗筷。”


    “成交！”


    姜渺觉得自己捡了个便宜，生怕他反悔，连忙拉着牙人去签了契书。


    钱货两讫，买卖落定。


    牙人拿到银钱，顿时如释重负，笑着拱手道：“恭喜娘子乔迁新居，被褥、碗筷随后送到。平日若还有什么事，尽可到延寿坊寻我。”


    转身离开时，牙人脸上的笑意更深。房主寄卖在他这儿要价一百五十贯的房子，卖出去一百九十五贯，净赚四十五贯。等会再从房主那儿还能抽一笔中介费，两头赚，能不开心吗！


    姜渺捧着房契也挺开心，反正这钱都是陈老员外赞助的，又不是她攒的，花光了也不心疼。


    而且，从今天起，她就有房了！一间想干嘛就干嘛，不用看别人眼色、完全属于自己的房子！


    姜渺抬脚进了院子，柳太平与石春生紧随其后。


    天色渐暗，三人一道将房子简单的打扫了一遍，收拾好行礼，各自选定房间入住。


    最大的主屋自然是归姜渺居住，柳太平和石春生则分住东西厢房。还空了一间面积稍小的房间，留作待客。


    石春生自告奋勇去街上买些吃食，柳太平则去铺床叠被、打扫庭院。


    姜渺独自一人在卧房内整理书籍和考具，预备在殿试前的这二十来日里潜心钻研，务必要一举得中，脱颖而出。


    从前，她只想来看看京都长什么样，抄几首马屁诗哄得皇帝高兴，赐下赏赐，衣锦还乡。可如今，经历了这一路的颠沛，真的看到了京都的繁华万千，甚至得到了京城的房契，她却不这么想了。


    岭南虽是故土，却实在比不上京都。


    她想留下来。


    留下来做官。


    所以她必须成为“童子科”的头名，而且要以压倒性的优势取得头名。只有这样，她才有可能和那些男子一样，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搏一个做官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