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黎星言开学倒计时第三天。


    《无渡》剧组停工了。


    逯灵单方面宣布退组,并在社交平台发长文表示:因长期醉心工作而身体抱恙,决定暂停所有拍摄行程,向所有工作人员及粉丝朋友们诚挚致歉。


    至于最近网上很火的争议:云媞捧明娇娇脸那张神图,背后故事是逯灵在片场狂扇明娇娇巴掌,导致对方情绪崩溃。


    逯灵方并未对此做出明确回应。


    但很快又有消息传出:逯灵与明青阳已解除婚约,豪门梦碎。


    网友们将这几件事联系起来,自动生成了一场狗血大戏:逯灵因被退婚而滋生怨恨,于是借用搭戏便利,阴暗报复前未婚夫的妹妹。


    虽然因果关系有偏差,但不得不说,聪明的网友们竟也猜对了一大半内情。


    小可怜明娇娇越发惹人怜爱,后台粉丝数一夜激增几十万。


    曾经被逯灵欺负过的替身群演们,也伺机跳出来揭露她的恶行。


    自然有墙倒众人推、蹭热度的,真真假假,谁也说不清。


    逯灵的粉丝们还没来得及遗憾不舍女神半退圈,就被汹涌袭来的谩骂淹没了。


    【老巫婆也别暂停事业了,直接退圈吧你!】


    【果然,演员会和他们演的第一个大爆角色命运共振。这姐也真是恶女味腌入味了。】


    【逯视后:你们之前说我这么温柔端庄的神女,竟然能演反差感这么强的角色。都夸我演技好,没想到吧!我其实是本色出演!】


    【我一朋友在无渡剧组打杂,听说明娇娇被老巫婆扇哭之后,媞姐指导逯灵打戏,对方突然情绪失控、片场大发疯,之后就老实了很多……(嘘,不知真假,大家随便听听,不信也别骂我,媞姐附体!)】


    【血脉压制,这很媞姐了……】


    【这很媞姐了+1】


    【这很媞姐了+2】


    ……


    恶人行径被拆穿、无数安慰和支持围绕身周,明娇娇感到扬眉吐气的同时,隐隐有些不安。


    她担心逯灵狗急跳墙,将明青阳那事全抖出来。


    虽内心对便宜哥和渣爹颇为不齿,但她不想来之不易的完整家庭,又因此分崩离析。


    听完明娇娇的顾虑,云媞表示:“不会。”


    那天逯灵被当面痛骂后,身体里那股奇怪的味道像被飓风吹散一般,淡了许多。


    “为什么?”明娇娇不解。


    “因为,”云媞思索数秒,“或许,她也没那么无药可救?”


    几个小时后,明娇娇收到逯灵的短信。


    【明娇娇,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他,就会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更不知道为什么那种难以控制的负面情绪,总会莫名其妙发泄到你身上。似乎真如你所言,我变成了小说里的恶毒女配,但不管你信与否,这并非我本愿。谢谢你,将我骂醒,为我此前的所作所为向你道歉,不奢求你的原谅,祝你往后星途璀璨、生活美满。——逯灵】


    “你叫娇娇?青阳的妹妹,对吗?小姑娘真漂亮。”


    “我叫逯灵,你可以叫我灵姐姐,说不定以后我会成为你嫂嫂呢。”


    “娇娇,想进娱乐圈就放心大胆地进,有姐姐我替你保驾护航呢,别怕!”


    “这个包很衬你,收下吧,不用跟姐姐客气。”


    ……


    过往种种浮现眼前。


    明娇娇陡然想起来,原来,她们也并非一开始就势同水火。


    沉默许久,她终究没有回复-


    开拍以来,剧组便接连突发状况。


    现在倒好,女主直接深陷丑闻、毁约罢演。


    一旦开机就没有回头路,收多少违约金也换不来一个各方面合适的女主演,等重新选好角,损失只怕过于惨重。


    许彦青当天就跑去庙里烧香拜佛,去去晦气的同时,求大师指点迷津。


    根据抽中的签文,大师模棱两可地表示“峰回路转,贵人就在眼前”。


    许彦青百思不得其解:我贵人都跑路了,哪来的眼前,是我眼瞎了吗?


    直到明娇娇在风口浪尖发了一条微博,放出一张和云媞录制综艺时的合影。


    广袤无垠的草原,两人侧对镜头站着,头顶璀璨的星空,脚踩深蓝的地平线。


    云媞似乎在凝视远处的金合欢树,明娇娇却望着她的背影。


    【明娇娇V】你才是我最耀眼的天狼星。


    底下评论炸开了锅。


    【妈妈!故乡的百合花开了!是示爱吧!这绝对是示爱吧!明娇娇你究竟什么时候把中药换成咖啡了?】


    【啊啊啊啊磕拉了!许导,给你提个建议,现在只有让云媞顶某人的角色,才能挽救你岌岌可危的倒霉剧组了】


    【楼上天才啊,让这俩演冷漠人机女杀手和白切黑娇气公主,不敢想这要是拍出来了,得有多好磕……反正是双女主嘿嘿嘿朕允了!】


    ……


    上万人涌入《无渡》官博,跪求让云媞救场。


    【你只管拍,无论云媞演成什么样,我们自会溺爱】


    【非科班没演技不要紧,就冲她俩,拍成屎我高低也得尝尝咸淡!】


    认真逛完评论区,许彦青茅塞顿开。


    嚯,原来贵人真在眼前!-


    三顾茅庐,登门求请。


    许彦青心甘情愿将姿态放到从业以来的最低点。


    原先,他对云媞的态度属于“瘟神避让”,现在只剩“上神膜拜”。


    但云媞并不想演戏,她不想被人当猴一样围观,更理解不了人类那么充沛的感情。


    叫她即哭即笑,不如让她即打即杀。


    一切谈不妥的合作,皆源于财力不足。


    当许导将单集片酬提到超一线明星的水平后,云媞才意识到“狗都不干武替”这句话的真谛。


    原来,明星的钱这么好赚。


    再不接受,多少有点装了。


    经贺君卓的审核把关后,云媞松口点头。


    几个编剧连夜对剧本做了微调。


    新剧本发到云媞手上时,最先崩溃的是黎星言。


    “明娇娇是不是收买编剧,夹带私货了!俩女主有必要打着打着,打到床上吗?不是!这合理吗?这和男女主脚一滑,转了个圈嘴就亲到一块儿有什么区别!”


    云媞想了想,“区别在于没亲嘴。”


    黎星言:……我这嘴是真欠抽啊。


    “还有,为什么双女主剧非要有个镶边男主,什么‘我愿做你最


    锋利的剑,做你最忠诚的狗,做伴你一生的影子’,好恶心的台词!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云媞抬眸:“你不愿意做吗?”


    黎星言:“我愿意。”


    心比脑快,嘴比心快。


    手边的剧本拿了放,放了拿,最后被黎星言气鼓鼓地压在身下。


    “真的要演吗?媞媞……”


    耍赖皮似的在床边滚了一圈,他单手将云媞搂腰压下,决定开始使用“美男计”。


    云媞推开他的脑袋,不为所动,“他们给的钱太多了。”


    “我可以给更多!”


    “现在那些是你父母的,不是你的。”


    对于云媞来说,人类世界的金钱就像动物界的猎物,需要自己捕食得来,若自身缺乏猎食能力,有再多储备粮也会坐吃山空。


    不过……伴侣之间的资源倒是可以共享。


    “当演员都那么赚钱,当导演肯定赚的更多,”云媞瞥向他,“你不是要做导演么?好好学习,以后肯定也可以挣很多。”


    养家的使命感油然而生,黎星言狠狠点头,“会的!我的都是媞媞的!”


    斗志昂扬不过一分钟,他郁闷地哀嚎道:“不想出国!不想上学!为什么当初要选择留学……”


    一想到路之舟那王八蛋说的“安心上学去吧,女朋友我会替你好好照顾”,黎星言便如坐针毡、如鲠在喉、如芒在背。


    离得近,还可以每天守着云媞。


    可偏偏这个节骨眼,情敌都蹬鼻子上脸了,他却马上就要飞往上万公里以外的异国求学。


    以后想见面,坐私人飞机往返也得几十个小时。


    即将开启最挑战情侣感情的异国恋,他心里一点谱也没有。


    但再多烦闷,只能憋着,他怕惹媞媞生厌。


    黎星言将脸埋进云媞胸口,环住她腰身的手劲越发收紧,“媞媞,你现在最喜欢的还是我,对吗?”


    他没法保证媞媞往后不会变心,便只能牢牢抓住当下。


    祈求她的爱能在自己身上停留得更久、更久一些。


    云媞轻笑一声,握着他的手缓缓下移。


    “它正在替我回答。”


    ……


    出于肌肉记忆一般,白皙指尖在蜜池表面轻点。


    拨云见日,涟漪晕开。


    一张一弛,柔波拍浪,卷起千层海。


    在这座海岛。


    鸟儿婉转啼鸣,小兽低声哼吟。


    帆船撑起,在柔和的海面轻荡,白浪拍打船身时,咿呀作响。


    被水渍溅了一脸,黎星言却甘之如饴地将脸埋得更深,如久旱逢甘霖,舌尖奋力吮吸着,不肯漏掉一滴春液。


    云媞轻拽他的发根,迫使对方仰起头。


    像被打断进食的小猫,黎星言眼底一片迷蒙,喉间却下意识吞咽。


    将这张意犹未尽的精致脸蛋欣赏片刻,云媞忍不住亲了亲他的鼻尖,“真漂亮。”


    黎星言的眼睛亮了亮,像收到某种指令。


    他翻身躺平,双手扶住云媞的臀腰,让她坐到自己肩上。


    仿佛在仰望神明,“不仅漂亮,或许也更好用。”


    指了指自己挺拔的鼻梁,黎星言红着脸,说出完全不同于这副纯情表情的话,“纯天然的,很方便磨。”


    “媞媞,要不要用……”


    话音未落,与春风撞个满面——


    作者有话说:谁懂“拨云见日”这个词的贴合程度……


    另外,突然感觉这俩小学鸡好像野人,既单纯又原始,真正的没羞没臊身心契合……


    第72章


    《无渡》剧组重新开机。


    雷厉风行的换角速度,普天同庆的西皮粉狂欢。


    只有处于假期最后一天的黎星言满脸阴霾。


    从早上跟云媞来剧组探班开始,他就挂着张臭脸,坐在许导旁边。


    起初,许彦青还笑着向黎少询问黎冉近况并代问好。后来发现对方跟被人挖了祖坟似的,一脸生人勿近。


    于是,他也跟着提心吊胆起来,以为黎少是因自己与云媞之前的纠纷而怀恨在心,特地前来帮女友坐镇撑场。


    “黎少,您放心,现在云媞就是我们全剧组的救命恩人,绝对没人敢怠慢……”


    见对方不为所动,许彦青内心七上八下,“您要心里不舒坦,有什么诉求,只管说……”


    黎星言闻言扭头,面无表情地说:“能让我演云媞的忠犬官配吗?”


    “啊?”


    许彦青还未反应过来,紧接着又听他慢悠悠补充一句:“不然,就明娇娇那角色也行。”


    “你说,白切黑公主其实是为了在夺嫡之争中自保,而男扮女装、韬光养晦的皇子,也挺有新意吧……”


    许彦青“嘶”了一声,战术后仰-


    当然,这只是几句玩笑话。


    作为同行,黎星言自然不会强改别人剧本。


    他明明可以要求许彦青删减与云媞有关的感情线,直接让那些惹他眼红和不爽的剧情消失。


    但他没有这么想过。


    黎星言深知艺术创作的艰辛,好剧组的每句台词和场景,都得经过无数幕后工作人员的打磨和编排。


    更何况,不可或缺的感情线,是构成角色魅力的分子。


    或许媞媞能在演戏中,体悟更多丰富的人类情感,他希望她能从中玩得开心。


    想得倒是挺大度,但让妻奴黎小少爷真按耐内心的嫉妒,并不简单。


    今天上午的戏,是云媞饰演的女侠客与忠犬年下男主的相识过程。


    少女家破人亡后,跟着师父隐姓埋名逃到小山村,意外救下一个重伤少年。两人青梅竹马,一同跟着师父习武。


    师父去世,少女决心独自寻找仇敌,替父母报仇。


    死心眼的阴湿男主一路相随,即使无数次被女主抛弃、暴揍、鞭棍伺候,依旧不离不弃。


    “漂亮!这套动作非常干净利落!”


    对于云媞的武打炫技部分,许导一向赞不绝口。


    但到了对手戏,就比较头疼了。


    “要不,稍微带一点点感情?”


    忍不住扣了扣头皮,曾经的暴躁许导,在云媞面前就像个新兵蛋子,“怎么说也是你朝夕相处数年的小竹马,不能揍他真像揍死肉一样。”


    “诶,对,用力踩下去,那边阿展眼神戏很好啊,镜头再拉近些……”


    云媞抬脚踩到对面男演员文展的胸口,按照台词,一板一眼地说:“别再跟着我,否则我会杀了你。”


    对方仰头看她,那双湿漉漉的狗狗眼中满是痴狂,“死了,我也会缠着你。”


    ……


    黎星言坐不住了,又怕影响现场拍摄,急得在角落直打转,“不是,这是正经剧吗?”


    “正不正经不知道,反正还挺带感。”


    刚来不久的贺君卓满脸姨母笑,看得正起劲,“这新人男演员还真不错啊,以前咋都没见过,演技好长得还帅,感觉演完这部剧,至少也得小爆。”


    “也不得看和他搭戏的是谁啊,让我演,我能演的比他更好!”


    看着黎小少爷扭曲到红温的脸蛋,贺君卓啧啧两声,“你?不行。”


    “就怕媞姐踩你脸,给你踩爽了直接舔上去,到时候可真就变成不正经剧了……”


    说完,赶在黎星言的巴掌呼过来之前,贺君卓倏地弹开,嬉皮笑脸地跑去迎接下戏的云媞。


    “媞姐,不错嘛,进步很大!”


    贺君卓将养生茶递过去,闭着眼睛开吹,“照这个势头,看来我很快就能被你push成金牌经纪人了!”


    云媞顺手接过,“那是因为没有下降的空间。”


    原来人类说的“钱难赚屎难吃”是真的,她现在已经触底了。


    她抿了一小口茶,坐到一侧,开始观摩明娇娇演戏。


    作武指时,云媞只负责和其他指导编排打戏和走位,教其他演员动作戏怎么打,拍出来更流畅利落且具有观赏性。


    这是她得心应手的部分。


    但做演员不一样,她需要将自己代入进角色,做到


    对这个角色的身份认同。


    豹豹媞本人都还处于模仿人类的阶段,直接越级去演绎另一个虚拟人物,属实超纲。


    不过,越有挑战性,越能激发她的学习激情。


    正在帮云媞捶背按腿的黎星言,也被她这种认真进取的态度感染。


    暗自下定决心,返校后一定业精于勤、笃学不倦,狠狠惊艳媞媞。


    颅内高潮的黎小少爷,已经幻想起云媞抱着自己,满脸崇拜地说:“言言,你才不是养尊处优、不学无术、自不量力、嚣张跋扈……什么都比不上叶玄的无能草包一个,你是全世界最好最优秀的男人。恭喜你,配得上我了!我只会专心爱你一个人!”


    “你在傻笑什么?”


    云媞冷漠无情的声音,打断黎星言的幻想。


    “黎导也在脑中开拍小剧场呢,”贺君卓笑得一脸鸡贼,“这次总该当上一把男主演了吧……”


    “贺君卓!”


    黎星言恼羞成怒,恨不得将他那张碎嘴缝起来。


    听不懂他们的加密通话,云媞淡淡瞥了一眼,继续从片场观摩中学习-


    有黎少在,整个剧组升格最显著的,是餐食水平。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


    黎星言不仅正大光明表示了自己在云媞那儿的“正宫地位”,更在全剧组好评如潮,收获不少人脉和眼线。


    「帮黎少盯住那些试图勾引媞姐的可疑男人,从别的剧组过来探班的男人,更是疑上加疑。」


    黎星言虽没明确指示,但很显然,聪明的人已经自行领会到了。


    守了一天,曹贼路之舟也没有过来撞枪口。


    自从他们打完那通电话,所有联系方式拉黑,两人似乎就从彼此的世界消失了。


    搞得黎星言有一种,防空警报叫了几天,出门发现外面根本无事发生的破防感。


    不过,路之舟的正面决战没等来,其他虾兵蟹将倒是不少。


    夜戏收工。


    贺君卓先行去另一片场接班列下班。


    他俩现在合租一间大房子,一方面是为了工作方便,另一方面,贺君卓要不拦住他,班列那傻直男真的会大摇大摆住进黎星言家。


    黎星言和云媞觉得没什么,但老父亲贺君卓可不能让这种反人类的事情发生。


    既不能去打扰小情侣的独处时光,也不要让傻孩子落人口舌。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他俩单身汉合租。


    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现在俩人关系反而比在荒岛时更亲近。


    嗯,贺君卓单方面认为。


    夜色渐深。


    将车从停车场开出来,黎星言等了一会儿。


    云媞和明娇娇正一同走出片场。


    明娇娇亲昵挽着云媞的胳膊,难舍难分地凑在耳边说悄悄话。


    几分钟后,她才挥了挥手,蹦蹦跳跳上了保姆车。


    黎星言正要开门下车。


    云媞身后又跑过来一个清瘦男人,是饰演镶边男主的文展。


    他戏服都没来得及脱,喘着粗气掏出手机,倾身说了什么,一脸腼腆的表情。


    只见下一秒,云媞也拿出手机。


    “嘟!嘟嘟!”


    黎星言猛拍车喇叭,随即闪了闪车灯。


    对面两人同时望过来。


    文展眯起眼,看清车内人后,礼貌地鞠了一躬。


    然后举着手机,大大方方朝云媞挥手道别,笑得少年气十足。


    “云媞姐,明天见!”-


    “明~天~见~”


    黎星言阴阳怪气气气气气气。


    可是他明天就要和媞媞分离了。真的好气。


    气成河豚的黎小少爷仍要乖乖替老婆扣好安全带,“他加你微信了?”


    “嗯。”


    “刚说啥了?那男的有必要凑那么近吗?”


    黎星言右手按住胸口,学着文展大喘气的样子,“还故意那么喘,他在跳popping振胸动作吗?”


    他模仿的样子实在过于滑稽,云媞忍不住笑了,“可能是因为……他刚拍完一场打戏?”


    “你还帮他说话!”


    黎星言不干了,基于前车之鉴,他义正言辞道:“你不许和他在网上聊天!”


    “好。”?


    诶?答应的这么快?


    这下反倒给黎星言整不会了,他顿了顿,又试探性说:“你也不要和其他男人走得太近……”


    “好。”


    “……不要对他们笑。现在男人都普信得很,你朝他们笑笑,他们就会单方面以为谈上了……”


    “好。”


    “怎么什么都说好?”


    黎星言瞪大眼睛,“不会是看我要走了,敷衍糊弄我的吧?”


    “那……”云媞眨眨眼,顺着他的话说,“那不好?”


    “好好好,必须得好!”


    黎星言撒娇般把身体扭成麻花,歪着脑袋在云媞肩上蹭来蹭去,“就算媞宝宝是骗我的,我也开心。”


    “痒了就去洗澡。”


    云媞用手垫住他的脑袋,一把推开,“他刚才说,他看过那档综艺,很喜欢我俩,希望我们能永远幸福。”


    黎星言宕机数秒,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文展。


    不会吧,这人这么实诚?这么晚了特地跑来祝福他们?


    患有严重“被抢老婆妄想症”的小心眼黎星言,自觉将文展的话“还原”成一句下马威:「黎吧啦,听说你很有名?我很喜欢你老婆,至于你?呵呵,我祝你们幸福:-)」


    绿茶男!高级绿茶男!


    不行,他不能再坐以待毙。


    黎星言兀地坐直身体,一脸严肃地看向云媞,“媞媞,我之前一直没有告诉你,人类世界的雄性非常狡猾又卑鄙,你千万不能被他们迷惑了!”


    “现在我得教你怎么分辨那些不怀好意的男人,拒绝他们的搭讪!”


    云媞好整以暇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轻咳一声,黎星言竖起食指,“假装现在你独自一人在路上,有陌生男人前来搭讪,也就是我扮演的这个人。请听题。”


    “嗨美女,一个人啊?”黎星言谄媚挥手。


    云媞点头,“嗨帅哥。”


    “不儿?这就帅哥了?!这是个轻浮的猥琐男!看清楚了吗你!”


    话音未落,云媞捧住他脸颊,左右端详,“看清楚了啊,这不挺帅的嘛?哪里猥琐了?”


    黎星言愣怔一瞬,被一句话钓成翘嘴,还要佯装严肃地按下她的手,“脱离语境回答错误!而且……禁止调戏演员,再来!”


    “哈喽美女,”


    为了防止对方故技重施,黎星言瞪了瞪,接着出题,“一个人在这儿,是在等谁吗?”


    “等男朋友。”


    很好很好。


    黎星言露出满意的神色,继续演,“天呐!等很久了吧,这么热的天,你男朋友竟然忍心让你一个人在外面等,如果我是你男朋友,绝对不会迟到。”


    他低眉顺眼,面带怜惜,“不仅不会迟到,我还会提前包场一家咖啡厅,为你点上店内的招牌咖啡和甜点小吃。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现在就去……”


    “好啊!那家店有炸鸡吗?”云媞两眼放光。


    “还炸鸡!这是绿茶男的圈套!你怎么能直接跟着去呢?”


    黎星言瞬间崩溃,“而且,万一他对你图谋不轨,在咖啡里下药……”


    “他打不过我,”云媞扬了扬下巴,“再说了,我闻得出来。”


    好有道理……


    但,情敌的阴招防不胜防啊,特别是绿茶男!最擅长蛊惑人心!


    完了,越试越挫败。


    老婆被人勾走,只是时间问题。


    要是再来个人像他那样,死皮赖脸、又争又抢……


    黎星言垂头丧气地撇开脸。


    突然,一道清脆温和的声音说:“我有男朋友了。是我来早了,不是他迟到了。我不爱喝咖啡也不想吃甜点炸鸡。你不要和我说话,他很爱吃醋,看到会不高兴的。别再跟着我,不然我会打得你满地找牙。”!!!


    黎星言倏地转头,眼睛亮亮的,疑似闪着泪花,“媞媞……”


    “爱哭鬼。”


    云媞凑上前,亲亲他的嘴角,“只是出国读书而已,就像你说的,我们每天都可以视频聊天啊。”


    鼻尖相抵,气息交缠。


    “我没那么容易爱上别人的,放心吧。”


    原来媞媞都知道……


    所有的焦虑和不安,在此刻都被爱人的话语抚平。


    两人紧紧相拥,直到片场最后一缕灯光熄灭,才驱车离去。


    良久。


    黎星言停车的私人场地,一辆黑色迈巴赫陡然亮起车灯。


    驾驶座的男人抬眸,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那双灰蓝色的眸子,闪烁着狩猎的兴奋。


    第73章


    第二天一早。


    送走哭哭啼啼的黎小少爷,云媞才发现,世界原来这么安静。


    安静得像回到了塞伦盖蒂草原,那颗熟悉的金合欢树不见了,只剩四面八方的风在耳畔回响。


    不过,这种不适并未持续多久。


    新的喧嚣开始了。


    《无渡》剧组。


    几天的拍摄后,许彦青能明显感觉到云媞的进步。


    她也许不是有天分的演员,但绝对是不服输的学徒。


    找不准何种场景该用何种状态和情绪,云媞便在休息时静静坐着观察,捕捉其他人细致入微的神情,然后分门别类,移植式地模仿。


    这种办法虽原始,但比较有效。


    再加上,云媞饰演的那个角色本就比较人机,承担更多的是武打戏份,很少有大开大合的情绪、大起大落的冲突,只需在面瘫脸上偶尔加点微表情,就够用了。


    拍摄渐入佳境,剧也未播先红。


    许彦青越发相信云媞就是自己的贵人。


    今天转场有一场吊威亚的戏。


    故意晃到云媞身边时,许彦青神情有些不自在地说:“放心,不会有问题,都是专业的。”


    见对方看过来,他兀自挺直腰板,“那什么,我以前确实有点年轻气盛、恃才放旷,谁都不放在眼里,但这几年其实……我这脾气已经好很多了。”


    受了点挫,生了场大病,开始在庙里吃斋念佛、修身养性,许彦青渐渐明白一个道理:爱出者爱返,福往者福来。别为难自己,更别刁难他人。


    他想对云媞说:没有再发生过组内武替或群演受伤、被压榨的情况。


    但这么说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


    正犹豫着,云媞已经在工作人员指导下扣好了锁扣。


    不知道许彦青嘀嘀咕咕在说些什么,她有点嫌弃地推他:“回你座位上去吧,挡住我看走位了。”


    一旁观摩的明娇娇也笑,“回来吧许导,您别打扰媞媞对戏,就是最大的相安无事。”


    “啊?哦。”


    许彦青无措地摸了摸鼻尖。


    莫名有一种渣爹年轻时家暴,对孩子拳打脚踢,等孩子长大成材、前途无限时,又追悔莫及、求儿养老,结果等待自己的却是一大把年纪被子女们厌弃。


    要想修复关系……任重道远啊。


    重新坐到大监前,看着显示屏上准备就绪的云媞,许彦青顿了顿,抬起对讲机:“action!”


    黑衣刺客的匕首寒光乍现。


    云媞右滑步侧身,左掌劈击腕骨。金属坠地声未落,她已抬腿借力,踏着对手胸腹凌空横扫。


    满地落叶霎时震起,对面数人应声倒地。


    “很好,后面群演上,威亚准备。”


    威亚机绞盘疾转,钢丝嗡鸣骤响。


    古色古香的院落中央,云媞脚踏屋瓦凌空飞渡。腰间的威亚顿时绷如满弓,身形也借势纵跃数丈高。


    她挥动手臂,剑锋朝镜头直劈。


    高空凝滞的片瞬间,隐在暗处的黑衣群演们挽弓齐射。


    铁箭本该擦背而过钉入梁柱,但云媞突然察觉到一道不属于道具箭的寒气。


    一支真箭混在道具之中。


    就在飞矢轨迹偏离原定路线,即将直射胸口,云媞下腰旋身,堪堪避开。


    许彦青蹙眉。


    他看出最后这个动作并不在原先设计之内。


    手边对讲机拿起,又放下。


    算了,反正也不突兀,可能是临时发挥吧,挺好。


    最后一个镜头是大全景。


    险中暗箭的女侠客飞檐走壁,从屋顶凌空跃下,霎时消失于无痕。


    “云媞老师,您那边可以了吗?”


    负责对接的导演助理在屋下高声询问。


    云媞收回巡视的目光,又看了眼瓦片上遗落的那支真箭。


    不知是道具组的失误,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她沉思数秒,眯着眼望了望头顶的吊车,随即朝工作人员点头示意。


    来吧。


    按照提前规划的走位,云媞鞋尖轻点,借着威亚的推力,像迅捷灵巧的豹子,在空中划出一道极具力量与美感的流线。


    脚下瓦片高频震颤,发出时脆时闷的响动。


    最后一跃。


    为拍出滞空感,威亚组同时发力垂直拉升数米,待升至顶点时再松绳。


    突然,吊车剧烈一晃。


    武行负责操控拉绳的一个工作人员,最先意识到手感不对,仿佛力被陡然卸掉了!


    抬眼远眺,还没来得及惊呼。


    屋上的云媞身形依旧平稳,只用了一瞬,便调整好动作。


    即使没了威亚的保护,这个高度也不至于让她自乱阵脚。


    况且,她早在刚才飞檐走壁时,就听到了绳索崩断的细微异常,这会儿已经有所准备。


    只见她一个侧空翻,找准落脚点后,径直从屋顶一跃而下,猫一样轻盈。


    优雅!太优雅了!


    旁边围观的工作人员不禁暗自感叹:不愧是媞姐,吊威亚跳下来竟也没有被绳索拖拽的厚重感。


    “咔!”


    工作人员上前,“云媞老师,辛苦了,我帮您解下锁扣……”


    “应该不用了。”


    云媞瞥了对方一眼,直接走开。


    诶?什么意思?


    诶!还有地上拖的那几条绳……是什么东西啊!


    工作人员正疑惑,对面武行几个师傅急冲冲地跑过来,大喊:“威亚出问题了!云媞没事吧!”


    待云媞深藏功与名,径直走出了二里地,在场人员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卧槽!威亚什么时候断了!-


    “怎么做事的!都是痴呆吗!这么严重的问题没有提前检查出来?!”


    拍摄暂停。


    剧组全面排查。


    这才发现不止威亚组有问题,道具组也有问题。


    许彦青在片场大发脾气。


    跟年轻时有的一拼,吓得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出。


    也不怪他发那么大火,镜头拍完了,人从楼顶跳下来了,断了的绳子还在身上挂着,光是想想都觉后怕。


    更别提,许彦青当时听到这个消息赶来时,后背当场冒了身冷汗。


    这要不是云媞,换了任何一个人,恐怕都要摔得轻则骨折重则瘫痪,摔断他的职业生涯。


    ……


    “媞媞,你真的没事对吧?”


    明娇娇抱着云媞,一脸担忧。


    见她神色自若,提起的心才渐渐放下。


    也是,在现代社会待久了,差点忘了媞媞的神通广大。


    “好久没见许导发飙,还真挺吓人的。”


    明娇娇仍对他曾为难小武替云媞耿耿于怀,“要不是看他现在这样子,我甚至都怀疑是不是他做的手脚。”


    其实云媞也怀疑过。


    但种种迹象表明,并非许彦青所为。


    而且,这并不是剧组第一次用道具和威亚技术,然而此前并未发生过意外,很显然,这场谋划是冲她来的。


    甚至对方有意让自己意识到,“她被盯上了”-


    这场风波后,许彦青给云媞放了一天半的假,让她放松心情、调整心态。


    回到家。


    爆爆叽叽叫着跳出来迎接。


    「麻麻!今天肥来的嚎早!」


    它顶着满脑袋的碎叶,就要往云媞身上蹭,被对方无情拎去洗澡。


    为了给它打造“家乡”的感觉,黎星言特地在后山移植了几棵热带棕榈树,藤蔓长势惊人,和爆爆一样,丝毫没有远离故土的不适。


    这可把爆爆高兴坏了,特别喜欢在树间荡来荡去,每天搞得脏兮


    兮的,还不爱洗澡。


    “诶,媞妹?回挺早啊。”


    穿着围裙的马育铭抱了个食桶匆匆走来,他蹲在在院外的水池一边冲桶,一边说:“那小子洗澡可不老实,不然你先等会,我给小黑喂完食,再帮它洗。”


    “不用。”


    云媞低头看了眼羞涩地用手挡住下半身的爆爆,“还挺乖的。”


    顺手摸了摸它湿漉漉的脑袋,爆爆当即扬着软萌的笑容,轻轻顶她的掌心。


    云媞可不是好欺负的马育铭,在绝对权威下,鬼精的小家伙哪敢有半点反抗挣脱的念头。


    「爆爆醉乖啦!」


    马育铭早已看透,佯装生气地瞪了爆爆一眼,随后换鞋进屋,去盛给小黑刚做好的营养餐。


    他现在是家里的专业“饲养员兼铲屎官”。


    至于这件事,还得从明娇娇生日宴那天说起。


    大家当时互说自己的境遇,每个人都走上正常的生活轨迹。


    只有站在最边缘的马育铭略显局促,他不好意思说,他连那天穿的西服都是找亲戚借来的。


    虽然在黎星言的资助以及热心网友们的众筹下,妻子的手术费用及后续开销都已不成问题,但夫妻俩本分了大半辈子,不可能心安理得接受这些善款。


    甚至,马育铭的妻子得知他参加综艺的事后,还将他痛骂一顿,觉得他占了黎小少爷的便宜,“只是帮人搬搬行李这种小事,怎么好意思拿几百万?你疯了吗?”


    夫妻俩准备等病情完全稳定下来后,摆个小摊努力赚钱,将那些善款一笔一笔还回去。


    他们心里明白,可能一辈子也还不清,但仍要竭尽全力去做。


    当然,原本这些,马育铭没打算跟小队任何人说。


    是黎星言,他那天主动问:“要不要来我家工作?当爆爆和小黑的专职饲养员。你知道嘛,我马上要出国了,媞媞白天工作也没空,家里佣人都害怕小黑,不敢靠近,想来想去你最合适,它俩也都很喜欢你。”


    似乎怕他矢口拒绝,黎星言赶忙提出薪资待遇,“包吃包住,你还可以把你老婆和女儿也接来一起,月薪……八万?不够的话可以再谈。”


    他也不知道怎么定价,只好按家里佣人的平均薪资给。


    知道黎小少爷有意帮衬自己,但这等高薪又轻松的活把马育铭吓得不敢当面应下,只能先回家和妻子商量。


    直到黎星言出国前一天,马育铭才喜气洋洋背着行李前来报道了。


    ……


    后山。


    小黑盘踞在树下,懒洋洋打着盹。


    这段时间,它跟吃了膨化剂似的,一天比一天长得……油腻。


    从曾经不被森蚺放在眼里的“小辣条”,隐隐有了山地蛇王的气概。


    额,肥胖版。


    每天吃了躺,躺了吃,连动都懒得动一下,身材可不得横向发展么。


    马育铭还丝毫未觉地给它投食。


    云媞在一旁和黎星言视频电话。


    镜头全给到小黑,“看看你的好大儿,以后改名叫大黑胖子吧。”


    “哎呦喂!”


    黎星言也相当配合,“要不是那对小白眼,我还以为你在给我看新买的抛光纯黑地毯呢!”


    可恶的中式父母,躺在人家冰冰凉凉的身上睡大觉,还骑着它到处遛弯时,怎么不说人家胖!


    小黑怒了!


    怒吃一大口饭!嚼吧嚼吧嚼吧!


    “别看地毯了,快让我看看你。”


    黎星言急不可耐地戳了戳镜头,示意她赶快翻转,“媞宝宝,想死你了!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收工啦?”


    按照十几个小时的时差,现在华国应该是中午。


    他俩一般都在大早上或大晚上视频,大中午还是头一回。


    “嗯,导演放了我一天假。”


    云媞没有说片场威亚的事故,不动声色岔开话题。


    小情侣腻腻歪歪聊着天。


    突然,一条来自路之舟的信息弹了出来。


    「听说媞媞很喜欢动物,最近有朋友给我推荐了一个私家庄园,里面有很多新奇可爱的动物,有空的话,想一起去看看吗?」


    随后,他发来一张实拍照片。


    一只草原雄狮怏怏直视着镜头。


    云媞的心莫名一紧。


    它在向自己求救。


    第74章


    车越往上开,植被越茂盛。


    郁郁葱葱,生气蓬勃。


    还未抵达目的地,云媞便感觉到一股扑面而来的灵气。


    这里不止那只草原狮,还养了很多猛兽珍禽。


    “听说昨天媞媞剧组的威亚出事故了,没事吧?”


    忐忑了一路的路之舟,终于鼓起勇气问道。


    他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在喜欢的人面前变得畏缩拘谨,幸好一路上云媞都在闭目养神,反倒稍稍缓解了他的尴尬。


    不行啊路之舟,在黎星言面前表现的势在必得,怎么在云媞面前就怂了呢!


    他暗自给自己打气,脑中反复回想“恩师黎星言”的教诲。


    “有事。”云媞睨了他一眼。


    路之舟愣住。


    不对吧,情报里不是说云媞“旭日披身,如神天降,毫发无伤”吗?


    下一秒,那道清泠的声音又道:“有事我还会在这里吗?跟有病似的。”


    半晌,路之舟反应过来。


    女孩极为自然的吐槽,让他哑然失笑,心底的紧张也霎时荡然无存。


    这段时间,他将那档求生综艺从头到尾、一秒不落地看了好几遍,连云媞以前做武替时的新闻及集锦也拷进收藏夹,反复欣赏。


    像一个狂热的私生饭。


    若说最初,他只是出于对救命恩人的感激和好奇,而萌发的好感。


    那么现在,他则是彻底被女孩坚韧顽强的人格魅力所折服。


    所以,再次见到云媞时,敬畏和臣服反倒胜过了爱慕。


    被她陡然这么一骂,那个高高在上的神祇形象落了地,分明是个毒舌幽默的小姑娘。


    “也是,”路之舟静静回望她,温和笑道,“最近似乎的确病得不轻。”


    云媞撇开视线。


    莫名感觉下一秒他就要被黎星言附身,说出“病名为你”这种话。


    “这里是专门养动物的吗?”云媞问。


    “也不算是,这是一座私家庄园,老板喜欢豢养猛兽和一些国内少见的小动物,还会在一些特定时段对会员开放,所以还挺受富商明星二代圈子的追捧。”


    “为什么会有草原狮?”云媞皱眉,“老板从哪儿搞来的?”


    路之舟思忖数秒,摇了摇头,“那就不太清楚了,听说老板是个混血儿,可能获得了两国的饲养许可证?不过他很少露面,大家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突然,一道震耳欲聋的虎啸响彻山庄。


    越野车骤然提速。


    坐在后排的云媞和路之舟猝不及防,身子在惯性下猛得前倾。


    “嘭!”


    路之舟径直撞到椅背,额头瞬间红了一块。


    回过神后,他赶忙去看身侧的女孩。


    只见她单手前撑,神色如常,与狼狈的自己相比,显得气定神闲。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车后,一只成年老虎正穷追不舍。


    待车驶离领地后,它才停下,晃着尾巴掉头走远。


    “原来我那几个朋友说的是真的啊,入山的经典项目。”


    路之舟揉了揉额头。


    如愿吸引到云媞的目光,他也不卖关子了,当即解释道:“为了给野兽们打造原本的生存环境,这个山庄的房屋占地很少。”


    “因为不限制动物们自由活动,所以猛兽都有自己的地盘,客人入园必须得乘坐符合规定的越野车,以免闯入它们的地盘时发生意外。”


    和国外一些国家公园的Safari形式有些相似。


    “养的很用心。看来,老板应该挺喜欢动物的。”路之舟笑道。


    云媞没有答话。


    ……但愿吧-


    车停靠在平坦的草场。


    这里坐落着一间木屋。


    从外观上看,和稀树草原那间民宿有些像。


    露天吧台,几个年轻男人正交谈甚欢。


    “之舟,来啦!”


    路之舟刚下车,其中一人便看到了,当即挥手。


    “这位是……?”


    路之舟没说自己会带女伴,圈内好友也没听到他恋爱了的风声,陡然见到云媞,一时有些疑惑。


    但待她走近了些,一个打扮浮夸的红发潮男兀地瞪大双眼,“你你你你……”


    “你怎么?结巴了?”身侧稍成熟些的男人拍了拍他的后脑勺,“见到美女就走不动道的毛病又犯了?”


    红发潮男剧烈咳嗽几声,脸都憋红了,“你是媞姐!”


    卧槽我女神!补药啊一点也没准备!今天不是我状态最佳的时刻啊啊啊!


    此时,另一个戴眼镜的文雅男子也认出了她,“云媞,你好。”


    他笑着礼貌伸手,“久仰大名。”


    见云媞一脸迟疑,眼镜男弯起眉眼,“你不认识我,不过我经常在黎少朋友圈见到你。”


    共友都知道黎星言恋爱了,他也常暗戳戳在朋友圈发女友的背影、剪影等“艺术创作”。


    看过综艺的都猜到他女友就是云媞,因此好些人调侃“玩金屋藏娇呢?不敢发正脸是怕老婆被人惦记吗?”


    结果某天,不知道他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在朋友圈狂发和云媞的合照。


    那甜蜜劲儿,简直酸死人。


    听到黎星言的名字,云媞这才挑了挑眉,握手以示回敬。


    “我也要我也要!”红发潮男边擦手,边露出八颗白牙,“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女……媞姐!”


    他夸张地攥紧被云媞握过的手,做捧心状,“路之舟,太不够意思了啊!带我媞姐来,竟然不提前通知一声,早知道我就再好好拾捣一番了……”


    “再怎么收拾也白搭,人云媞天天面对黎少那张脸,你这点都不够看的。”眼镜男开玩笑回怼。


    听闻这话,路之舟脸色微变,沉声打断这场逐渐跑偏的对话,“你们先玩,我带媞媞逛逛。”


    云媞颔首。


    望着两人并肩离去的背影,其他三人面面相觑。


    不知是谁先“嘶”了一声。


    然后现场状况一发不可收拾。


    “我就说男人不能太舔吧,现在好了,黎少真成下堂夫了。就是没想到,路之舟竟然是这种人吗,朋友妻不可欺啊……”


    “黎少这么快被甩了?还是说他要出国才先甩了露水姻缘……”


    “他甩媞姐?你再说一句?他敢先甩媞姐?给他脸了!”


    “恕我直言,你这张脸人家也不稀得要……”-


    木屋。


    像是室内异宠乐园,里面由专人饲养着各式珍稀爬虫类动物和热带濒危鸟类。


    甚至比许多国内动物园种类更为丰富。


    云媞心不在焉看着,脑中却在想那只草原狮。


    刚才驱车几小时,几乎将整个山庄逛遍,也没有找到雄狮踪迹。


    重新翻看路之舟发的照片,雄狮所处的环境应该也在室内。


    按照他的说法,猛兽一般在庄园外自由活动,只有小型动物才会养在室内。


    然而现在,室内室外都没有。


    她有心追问,但路之舟显然也是第一次来这儿,并不了解具体情况。


    他对动物没有特别喜好,只是为了迎合云媞,才在朋友的倾情推荐下寻到此处。


    洗手台水流簌簌。


    云媞擦干手,将纸巾扔进暗格。


    一抬眼,透过镜子,一个西装革履的外国男人正站在自己身后。


    “云女士,我们老板想见你。”


    ……


    弯弯绕绕几个拐角后,走到一堵死墙。


    男人径直敲了三下,暗墙自动滑到一侧,门后竟是一间直梯。


    云媞挑眉。


    原来这个山庄别有洞天。


    电梯下行。


    幽闭的狭小空间内,两人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站成对角线,谁也没有说话。


    这是最安全的站法,在双方突发争执时,能够留有足够的空间反应。


    看来,男人对云媞充满防备和畏惧。


    而云媞……


    淡定盯着对方的脸,纳闷:这人为什么在室内还要戴墨镜。


    电梯门霎时打开。


    铺天盖地的喧嚣席卷而来,伴随浓郁的血腥气。


    看着眼前的场景,云媞瞳孔骤缩,如临大敌般,后背猝然泛起寒意。


    这里是一座地下斗兽场。


    空荡荡的地面,一只雄狮与一只老虎正在奋力撕咬,染血的獠牙在昏暗中越发凶残可怖。


    雄狮在单独作战时,更加谨慎。若非要硬碰硬,在体能和伏击技巧上,狮子可能会落得下方。


    此时,一狮一虎陷入僵持阶段。


    双方盘踞两侧,甩着尾巴凝神观察,它们都在寻找能一招击溃对方的机会。


    狮吼与虎啸,在整个地下空间震颤。


    往上看,二层的环形隔间人影幢幢。


    时不时有人高举红酒杯,燃着雪茄,站在全景玻璃前观摩狂欢。


    云媞被引到包厢时,四面大方的欢呼与尖叫几乎盖过了狮吼。


    老虎赢了。


    它死死咬住雄狮的脖子,血盆大口中衔满金黄的鬃毛。


    “真精彩。”


    窗前,异常高大的男人背向而立。


    随着他拍手的动作,后背及臂弯隆起的线条将黑色衬衫撑得紧绷。


    “来了?”


    听到身后动静,男人转身,自然地坐到沙发上,长腿交叠,神色慵懒,“随便坐。”


    抬眸之际,浓密的眼睫掀开,露出一对独特的灰蓝色瞳孔。


    ……混血儿。


    云媞直喇喇地盯着他,“你就是这座山庄的老板?”


    男人没有回应她的问题,反而回望数秒,兀地笑了,“这么近距离看,你好像更漂亮了。”


    “不过,我更好奇的是,你为什么能从那么高的地方轻松跳下来?要不是昨天亲眼见证,倒真挺难相信。”


    他露出与自身气场截然不同的孩子气,“怎么做到的?教教我。”


    云媞瞬间领会他的话外音,她沉眸,手握成拳,“是你在威亚和道具上动了手脚?”


    “不用这么戒备,”男人起身,走近,“我只是想确认,你究竟是不是真有那么厉害。幸好,你没有让我失望。”


    他高大的身形完全将云媞笼罩起来。


    对方体内那股奇怪又纯粹的气息,愈发浓烈。


    云媞紧蹙眉头,下意识后退几步。


    男人却步步紧逼,一瞬不瞬盯着她的眼睛说:“我叫Vilereus。”


    “你也可以叫我的中文名字,闻羡。”


    第75章


    话音未落。


    一道凌冽的拳风擦着下颌而来。


    动作太过迅捷,始料未及的Vilereus被揍得偏头几寸,踉跄后退。


    似乎从未受过这种“特殊关照”,他难以置信地抬手,拭去嘴角渗出的血迹,一向难起波澜的眼眸骤然兴奋。


    黎星言的眼睛也经常亮晶晶的,像草原夜空的星子,云媞每每看到都想忍不住亲上几口。


    但眼前这个男人,却让她想吐上几口唾沫。


    太欠揍了。


    云媞微抬后脚,鞋尖轻碾。


    几步助跑后,踏着沙发椅背腾空跃起,在男人好整以暇的注视下,一个鞭腿狠狠甩到他脸上。


    强劲的后作用力,让Vilereus身形晃动半周,堪堪摔坐到云媞踩过的沙发位置上。


    他仰头靠在椅背上,露出酣畅淋漓的笑容。


    不知道对方在笑什么,云媞只觉这是一种挑衅。


    面无表情走到他身后,她随手拾起酒架上绑酒瓶的丝带,在左手胡


    乱缠了两圈。


    下一秒,勒住他的脖子,右手拽着绑带的力猝然收紧。


    “这是对你昨天行为的回礼。”


    丝带崩成一条细线。


    胸腔内的空气被挤压在外,濒临窒息,Vilereus喉结艰难滚动,眼底的笑意却丝毫未减。


    “Vilereus!那只雄狮暴动……”


    包厢门被猛得推开,带云媞过来的那个外国男人行色匆匆,一只脚刚踏进室内,倏地顿住。


    幽暗的光线,倾倒的红酒瓶,沙发上仰躺着喘息的老板以及他身后手绑丝带、神色漠然的高挑女子。


    似乎打扰了一桩好事。


    Arvid微鞠一躬,“抱歉,你们继续。”


    云媞随即松手。


    她只是想教训一下这个碍眼的混血儿,并非真要他的命。


    重获呼吸,Vilereus用手帕掩唇咳嗽几声,体内残留的快感许久后才褪去。


    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肾上腺素飙升的刺激,和围猎猛兽、击杀人类、观战斗兽时的感觉都不同,这是一种不见血也能激起的快感。


    整个身体都在不受控制的颤栗,短短几秒便达到前所未有的身心愉悦。


    Vilereus侧目看向身后的女孩。


    这是什么原理?她又是如何做到的?


    ……


    半晌,Arvid才意识到,他俩并不是在玩某种捆绑play。


    老板真的差点死在这个女孩手中。


    但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懊悔自己“救驾来迟”,而是庆幸没有贸然行动。


    他太了解Vilereus,对方刚才明显一副玩嗨了爽到了的表情。


    虽然听起来有些变态,但Vilereus的确就是这样心理扭曲的人。


    他把杀戮当玩乐,不将任何人类和动物的生命放在眼里,包括他自己。


    仿佛在严格遵从“丛林法则”,他能欣然接受自己死亡的败局,就像接受自己此前手染无数鲜血的捷报。


    “雄狮战败受伤后,医护注射了镇定剂,但是药效好像没起作用,它现在很狂躁……”


    Arvid神色如常,向他汇报受伤雄狮的身体状况。


    作为斗兽场的常驻嘉宾,它曾创造过五连冠的战绩。


    最近几次节节败退,Vilereus不仅没“放弃”它,反而屡次救助,提高训练强度,帮它重振草原雄风。


    显然,效果差强人意。


    电梯下到负二层。


    见到来人,雄狮愈发暴怒,即使遍体鳞伤,草原之王的气势依旧不减。


    它直直朝Vilereus所在的方向俯冲过来,猛烈撞击着八角笼,示威般张开血盆大口。


    几名穿戴完备的医师摇头,摊手以示无可奈何。


    “啧,”Vilereus扭头,看向身后的云媞,“它今天状态不佳,你还要看吗?”


    男人高大宽阔的身形移开,女孩从阴影中显现。


    突然,雄狮停止了嘶吼。


    不再反复踱步,焦躁不安的身躯也安定下来。


    它兀地趴下身子,用厚实的鬃毛盖住鲜血淋漓的爪子,一双黄棕色的眼眸沉静且温和。


    待云媞走近,它喉间的呼噜声愈发明显。


    “看来它很喜欢你。”


    Vilereus笑着刚跨出一步,雄狮瞬间警觉,朝他咧出尖锐的獠牙。


    似乎怕这个男人也伤害云媞,它身子猛地前扑,想挡在女孩中间,但它忘了自己仍被关在铁笼子里,脑袋狠狠撞到了围栏上。


    Vilereus敛了笑,轻捻指尖。


    Arvid心领神会,将铁笼子的高压电开关打开。


    几根粘在格栅上的鬃毛,噼里啪啦响了几声,顿时化作灰烬,随后是刺鼻的焦味。


    “你做什么!”


    云媞怒目圆睁,大声喝道:“关掉!”


    “你刚才也看到了,它呲我,”Vilereus身子微躬,直视她的眼睛,“残兵败卒,我救了它,非但不感谢我,还吃里扒外,我没杀掉它已经算仁慈了。”


    下一秒,他被云媞猛得拽住衣领往下压。


    几乎高出两个头的身高差,在这一拽之下,竟堪堪平齐。


    “我也没杀掉你。”云媞冷冰冰地说。


    言下之意,你也不过是我手下的残兵败卒。


    Vilereus的眼眸轻泛涟漪,某种美妙的感觉又卷土重来。


    深深凝视女孩数秒,他投降般举起双手,“好吧,既然你喜欢它,可以随时带走。”


    “昨天的不是见面礼,今天才是。”他笑得意味深长。


    很快,铁笼的电被放完。


    在大门打开之前,医师匆匆将医疗箱放到云媞脚边,神色紧张地离开危险区域。


    在他们眼中,这只雄狮偶尔展现出温顺的一面,只是为了引诱人类靠近,下一瞬它就会露出青面獠牙,将怨恨与怒火全部发泄出来。


    此前已经有三四个医护上了它的当,死的死伤的伤,下场惨痛。


    这是一只喜怒无常的畜生。


    和Vilereus一样。


    唯一区别在于,前者被关在笼里尚可掌控,后者游荡在外面为非作歹。


    拎起医疗箱,云媞正要打开铁笼大门。


    “等等,”Vilereus迟疑数秒,径直抽出Arvid腰间的电棍,递给她,“要是它反击,就用这个。”


    他示范着按下按钮,电棍霎时发出荧蓝色的强大电流。


    听到滋滋电流声,雄狮条件反射般瑟缩后退。


    Arvid暗自挑了挑眉。


    按照Vilereus往日性子,说不定是故意将心软的女孩诱骗进笼,然后笑着观赏人狮相斗。


    倒没想到,他似乎对眼前这个女孩真的有所不同。


    不过,云媞并不领情,冷冷睨了Vilereus一眼,头也不回地走近笼中。


    所有人都以为,女孩会被处在躁动期的雄狮撕碎。


    几名医护甚至不忍地紧闭双目,生怕见到鲜血与碎肉飞溅的血腥场面。


    然而,猛兽暴怒的嘶吼、女孩尖细凄惨的哭喊都未出现。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雄狮不仅没有暴动,反而在云媞靠近之际,驯顺地低下头,大掌锋利的爪尖尽数收紧。


    它呜咽一声,歪着毛绒绒的脑袋,轻轻蹭女孩的衣角。


    残血沾染到她的衣上,像做错事的孩子一般,大狮子心虚地拿眼白观察云媞的反应,见她没有半分嫌恶或不耐,它才愉悦地晃起尾巴,缠住她的小腿。


    云媞百感交集。


    这只狮子显然已经开了智。


    或许它在自己身上闻到了熟悉的同类气息,但被人类如此对待,它竟然仍选择信赖作为人类身的自己。


    轻叹一口气,云媞半蹲下身,环抱住它的脖子顺毛抚摸。


    被老虎撕咬的那块脖颈肉,连着鬃毛和皮肤残缺一块,周围一圈都被血洇透。


    正值草原霸主的巅峰期,它就被囚禁在异国的庄园,供富人们观赏玩乐。


    身上的旧伤太多,最好的光阴已逝。即使救治得当,它也没办法再回到故土。


    与养猴养蛇不同,国内私人合法饲养狮子几乎是不可能的,等待它的最好的归宿,或许只有动物园收编。


    感知到云媞低落的情绪,雄狮也怏怏地趴在她的脚边,用牙齿轻轻衔住裤脚。


    拍了拍它的头顶,云媞加快消毒上药的动作。


    待一切处理完,大狮子已经安静地趴着睡着了。


    或许已经很久没有安稳地睡上一个好觉,这么多人在场,在没有注射镇定剂或麻药的情况下,它竟也放松了生理性警惕。


    这太匪夷所思了。


    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地望向云媞。


    除了Vilereus。


    他眼里只有对强者的悦服。


    “你刚才说,可以将它作为见面礼送给我,是吗?”


    其他人已离场。


    现在,偌大的地下室只剩两人一狮。


    云媞斩钉截铁地说:“我要带走它。”


    “请便。”


    男人微笑颔首的表情,莫名激起云媞的怒火。


    “你从哪里猎到的


    草原狮?”


    "怎么?你也想试试?”


    Vilereus以为终于遇到志同道合的同类,笑意越发真情实感,“我有一个用作围猎的俱乐部,要加入吗?”


    见女孩愈发愤怒,他明白自己会错了意,但脸上依旧挂着玩世不恭的嗤笑,“好吧,回到你上一个问题。”


    “是在你很熟悉的稀树草原……你不是抓住了两名盗猎者吗?”


    Vilereus眸光闪烁,“他们的同伴,那两具被野兽啃食的尸体,也是我杀的。”


    盗猎者该死。


    尽管他猎杀的野生动物,或许并不比盗猎者少。


    但在Vilereus的观念中,他并非为了人类俗不可耐的金钱或利益。


    相反,他是与那些猛兽同处自然界,旗鼓相当的对手。


    对攻、博弈、厮杀,强者生存弱者毁灭,是他赢了,才杀掉它们。


    Vilereus也很有“原则”,他从不杀老弱病残的动物,只杀那些强大的、难觅踪迹的顶级掠食者。


    甚至他一直尊奉一种理念:只有像他这样强大的对手入侵它们的领地,激发动物们的斗志和野性,才能真正促成优质基因的进化。


    “你不赞同我的理念?”


    Vilereus有些受伤地垂下眼眸,“我以为,我们会是同类。”


    “不过……”


    “看你的表情,是又想像刚才那样对待我了吗?”


    他脖颈前倾,语气中隐隐带着期待,“来吧。”


    第76章


    走出地下室时,云媞依旧难掩怒气。


    她在外很少笑,但更少生气,大部分时间都淡淡的。


    自云媞失联后一直焦急寻找的路之舟,陡然见到她这样,满肚子的疑问默默咽了回去。


    事实证明,他有这份眼力见是明智的。


    刚出木屋,一辆越野车疾驰停下。


    车身上写着「芝盾越野俱乐部」,旁边还画了一个诡异邪性的徽标。


    车内下来几个端着猎枪的男人。


    “今天运气不佳啊,下次还是请Vilereus带我们去西北那块围猎吧,他很厉害……”


    云媞径直走过去,面部表情地夺走其中一个男人的猎枪,朝轮胎打了几枪。


    在噗噗漏气的声音中,她用枪托将整个车砸个稀巴烂。


    直到车身塌陷,玻璃渣碎了一地,车头也凹得不像样,俱乐部那几人才恍然回神。


    看热闹是人的天性,有钱人也不例外。


    在场许多人闻声而出,隔岸观火。


    “嘿!你踏马干什么呢!”


    被砸了车的几人一面真觉得离谱,另一个原因是被那么多人围观丢了面儿。


    无缘无故被陌生女人砸车,那人砸完还头也不回地走了,这谁能忍。


    几人怒气冲冲追上去,势必要她给出个说法。


    这时,一个黑衣男人出手相拦。


    几人认出他是常跟在Vilereus身边的助理。


    愣了一瞬,他们自觉了然地相视一笑:原来是Vilereus感情债啊,那没事了。


    至于Vilereus本人……


    那张宛若艺术品一般的精致面容此时鼻青脸肿,他慵懒地侧躺在沙发上,Arvid正在帮忙上药。


    “你明明可以还手,对方不一定打得过你,为什么……”


    见Vilereus神色不耐,他顿了顿,“那只狮子真要送给她吗?”


    “为什么不?”


    Arvid几乎与他从小一起长大,向来知无不言,“她很危险,可能会对你不利。”


    Vilereus仍沉浸于被云媞压在身下、狠狠暴揍的快感中,眼神迷离地放空许久,他才慢悠悠地说:“危险的东西,才更有趣,不是吗?”-


    暂养狮子不是件小事,当下只有黎星言家有这个条件。


    在人类世界生活这么久,云媞已经无法再像最初那般,心安理得地按自己的意志行事。


    犹豫半天,等到夜色降临,结束工作的黎冉终于回到家。


    云媞才当面跟她商量起这件事。


    当然,她隐去前因后果及一些细节,只说是从私人庄园救助的受伤狮子。


    黎冉是十分聪明的女人,本以为没那么容易糊弄过去,再不济,她或许也会询问几句。


    没曾想,对方在安静听她说完后,递上一杯茶水,笑着说:“媞媞决定就好,我相信你有能力处理好。”


    云媞眨了眨眼,不明白她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宽容。


    似乎从一开始,她就如此。


    听到小女孩的喃喃低语,黎冉兀地笑了,“也许是因为我们前世有缘?说不定在前世,你就是我的女儿呢?”


    见云媞满眼懵懂,黎冉心里越发喜爱,忍不住亲了亲她的额头,再亲昵地捏捏脸颊,“小云媞,不要有任何顾虑,这个世界仍在以你的意志前行。”


    “是因为黎星言吗?”


    云媞以为是因为自己和黎星言在一起,她才会爱屋及乌地对她好。


    “就算以后我不和他结婚,你还会喜欢我吗?”


    这句话一问出口,云媞就后悔了。


    哎,还是没学会人类的半点处事情商。


    暗自懊恼之际,只听黎冉一字一句地说:“没有黎星言,你也是我最喜欢的女孩,我的小女儿。”


    “喜欢你是因为,你就是你,与任何附加的条件,都没有关系。”


    这一刻,云媞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那只大狮子,也想用毛绒绒的脑袋在她身上蹭来蹭去,用长长的尾巴紧紧圈住她的小腿。


    她隐约明白了豹妈妈最后对自己说的那句话:「只要你想起我一次,就代表我们见了一次面。」


    Sinead,妈妈,你结的善果好像在人类世界开花了。


    所以,我在这里,也有了妈妈。


    “不过……”


    黎冉轻抚缩在自己怀中的小女孩的头顶,“若是有空,可以稍微搭理一下远在大洋彼岸的可怜独居男孩?”


    她好笑地晃了晃手机,“黎星言给我打了上百个电话,声泪俱下说自己被抛弃了。”-


    “我没有被抛弃!没有被抛弃!”


    黎星言气急败坏发出一条长达59秒的语音,最后放狠话,“媞媞不是你们说的那种人!我们很幸福,再敢在我面前嚼舌根,等着我回国收拾你们吧!”


    「黎少黎少,别生气,兄弟们说着玩儿呢!」


    「黎少,我们百分百相信嫂子为人啊。但忠言逆耳,路之舟这小子不得不防,你是没看见,他今天带云媞出现在山庄时,那耀武扬威的模样啧啧」


    「没错!有图有真相!」


    「???谁发的嫂子照片,赶紧撤回。还有,此群禁止提及路之舟。」


    ……


    照片中,云媞和路之舟并肩站在一起逗异宠的画面太过刺眼。


    所以,今天的例行早安问候没有回音,拨出的视频电话屡屡被拒接,一整天联系不到人……


    是因为她正在和路之舟逛私人山庄。


    狐朋狗友群的消息一条叠一条地刷屏。


    黎星言越看越生气,一怒之下退出了群聊。


    整个世界安静了。


    眼不见……心也烦!


    他们不过就是嫉妒自己有这么优秀的老婆,才假装为他鸣不平、故意煽风点火、破坏他和媞媞之间的感情!


    即使媞媞真的和路之舟……退一万步说,这群家伙难道就没错吗!为什么非要跟自己通风报信?这叫他怎么继续装聋作哑?


    正是气头上,云媞的视频电话拨了过来。


    手比脑快,黎星言瞬间点了接听。


    画面一片漆黑,几秒后,随着镜头晃动,隐隐看见熟悉的路灯。


    还好还好,是在家里的后山。


    黎星言下意识瞟了眼时间,国内晚十一点左右。


    他彻底松了口气。


    没有打扰媞媞休息。


    却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因为焦虑不安,已经一晚上没睡觉了。


    “媞媞……”黎星言犹豫一瞬,试探道,“今天工作很忙吗?我打了好多电话你都没接……”


    那边云媞才调好镜头角度。


    其实也不算调角度,不过是从看不到人,调到了能看见人的下巴和鼻孔。


    要不是长得漂亮,一般人还真扛不住这个死亡角度。


    云媞“嗯”了一声,垂眸看向镜头。


    见到云媞,黎星言满肚子的怨气和疑虑顿时消散,满心满眼只剩下她。


    “你……不开心吗?”


    明明对方还是和以前一样面无表情,但黎星言莫名觉察到云媞情绪不佳。


    “是不是因为我给你打了太多电话,惹你心烦了,对不起,我只是、只是太想你了,所以才忍不住……”


    “不是因为你。”云媞打断他。


    尽管明白云媞意思是“不是因为你打了太多电话而不开心”,但黎星言的心依旧一紧,像被人狠狠攥住,难以呼吸。


    难道是因为路之舟……媞媞已经开始为他波动情绪了吗?


    “是因为今天看到了一个神经病变态男,”


    云媞满脸嫌恶,“如果杀人不犯法,他一定会死在我手上。”


    也不行,嫌手脏。


    算了,懒得提这种人。


    云媞举起手机,看着黎星言那张赏心悦目的脸蛋,心中突然一片妥帖,“黎星言,我也很想你。”


    这种想念,在他刚离开之际是毫无知觉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身边属于他的气息越来越微渺,能听到他的声音却触摸不到他的肌肤,身体也开始变得寂寞……


    思念才像雨林地表层的苔藓一般,悄无声息地蔓延覆盖了生活的犄角旮旯。


    听到云媞亲口说出这四个字,黎星言的所有委屈全没了。


    不知道她在骂哪个狗男人不要紧,反正无条件地顺从支持老婆就对了。


    黎星言跟着狠狠唾骂一番,然后才弯起眉眼,害羞地摸了摸耳垂,“真的很想我吗?”


    云媞笑着点头。


    某男还没来得及跳起来欢呼。


    只见云媞“咦”了一声,点了点屏幕,“你今天怎么……黑眼圈有些重?头发也……”


    话没说完,屏幕那头已经没了人影。


    两三分钟后,又一个容光焕发的花美男登场了。


    黎星言眼底的乌青神秘消除,头发也打理得一丝不苟,甚至还喷了发胶抓了个造型。


    如果隔着网线也能闻到味儿的话,云媞说不定还可以闻到他脖间刚喷的香水。


    “忘掉刚才的我吧媞媞,”黎星言眨了眨眼,撒娇般央求道,“看着现在的我,再说一次想我,好吗?”


    云媞哑然失笑,“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没有好好睡觉,光顾着给我打电话了。”


    好吧,指责的话当着对面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很难说出来。


    “刚才的你和现在的你,都好看,我都很想念。”


    黎星言如愿以偿,上扬的嘴角快咧到耳后根。


    突然,一阵低沉的呜咽声响起。


    雄狮慢慢悠悠晃到云媞腿边,睨了眼手机屏幕,温顺趴下。


    “刚过去的是啥玩意儿!”


    黎星言瞪大双眼,一时以为自己太久没睡产生了幻觉,“那大脸盘,那金黄色的鬃毛……”


    “是狮子。”


    云媞一边撸着雄狮的脑袋,一边向他原原本本地讲了今天的经过。


    包括被路之舟邀请去庄园、目睹地下斗兽场的骇人场面以及暴揍Vilereus的壮举。


    黎星言虽然爱玩,但玩的那些项目,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像普通小孩常玩的过家家、捉迷藏。


    地下斗兽场、专门狩猎保护动物的越野俱乐部……如此残忍黑暗的游戏,他从未接触过。


    黎星言顿时沉下脸,“那个男人太危险了!不行,这段时间我还是多雇几个保镖守着你吧……”


    什么情情爱爱、小三小四,在云媞的人身安全面前不值一提。


    “你雇的保镖还不一定有我能打。”云媞淡定表示。


    也是。但……


    这么变态的男人万一缠上媞媞……


    云媞抬眸,“我会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第77章


    翌日,黎冉请来国家野生动物园的园长及其团队,经过全方面的悉心检查,确认雄狮各项身体指标还算平稳。


    休养得当的话,用不了几个月,便能恢复状态。


    但放归野外是不太现实了。


    园长也是人精,不问雄狮的来历,只问它的去处,“要是愿意,可以送来我们动物园,流程我帮忙走好,一定把它照顾得好好的。”


    话没说完,刚才还极为配合的雄狮猛得弹起身子,鼻腔中喷出不满的气声,晃着脑袋走开了。


    真跟成精了似的。


    一行人瞠目结舌。


    黎冉见状笑道:“家中小孩救助的,以后的打算还是得先听小孩的意愿。感谢陆园长关照,若是送去动物园,您那儿肯定是最好的去处。”


    “哎,小冉,你这可就太见外了……”


    老友相逢,寒暄许久后,陆园长又带团队去看了“鼎鼎有名”的大明星爆爆和小黑。


    一猴一蛇都养得油光水滑。


    “小黑不是胖,看骨骼发育状况,它的体量就是这么大。现在还在生长期,以后应该会稳定下来。”


    听到园长的话,小黑瞬间支棱起来,嘶嘶直叫:「园长明鉴呐!是不是专家,我小黑一眼就能看出来!」


    爆爆在头顶的树梢荡来荡去。


    「嗷,你不是胖,你是死装……啊不strong!」


    不懂一猴一蛇突然兴奋什么,但它俩肢体语言太过通人性,看得陆园长连连咋舌。


    最后忍不住开始考察起这片后山的风水。


    “奇了怪了,你家那小姑娘到底怎么养的?狮子猴子和蛇,都能养的这么聪明,相处还很融洽哩,跟开智了似的。”


    园长开玩笑地调侃:“小姑娘有考虑做饲养员吗?”


    团队其他人也纷纷打趣:“园长,人云媞现在可是大明星!您还不如劝黎老师把这里开放成动物园呢,说不定还现实一点……”


    黎冉笑而不语-


    另一边,剧组的拍摄重回正轨。


    自从那次把Vilereus打服帖后,他再也没在云媞眼前出现过,仿佛销声匿迹一般。


    不过,黎星言远程雇的保镖仍发挥了极大作用。


    因为云媞越来越火了。


    《生存者游戏》直播结束后的第三个月,正片外网上线。


    国内最权威的视频平台斥巨资,引进了未分级剪辑版,作为平台年度主推项目播出。


    原本只在年轻人群体中爆火的“媞姐”,现在因综艺曝光全覆盖,几乎变成了一种新型“社交货币”。


    大家一见面不问“吃了吗”,张口就问“你知道媞姐吗”。


    尽管这个所谓的“姐”,只不过是刚满二十岁的小姑娘。


    新闻采访、节目影视、广告邀约不断,贺君卓每天都要熬到大半夜,从中精挑细选最适合云媞的。


    但他乐在其中,找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工作竟也变得面目可亲起来。


    至于云媞,已经从最初的烦闷到麻木再到坦然接受。


    她开始明白,那些奇怪人类总喜欢对着自己咿咿哇哇地乱叫,是因为喜欢得无以言表。


    就像她看到美食和钱时,也会发出同样的声音。


    在这期间,云媞还收到了一条陌生短信。


    一个自称国家攀岩队的教练,邀请她参加攀岩公开选拔赛,有机会入选国家队、为国争光。


    为国争光?关她什么事。


    云媞莫名其妙地嘟囔几句,无情将这条信息分类到了垃圾短信中。


    片场。


    最近几场戏,拍的是女侠客的情感爆发线。


    仇人相见、真相大白,被复仇夺去理智的女主不慎中了敌人圈套,命悬一线之际,忠犬男主舍命相助,最后惨死在女主怀中。


    女主这时才明白自己的心,原来她对男主的感情不仅是“习惯”那么简单,她早在细水长流的陪伴中,爱上了对方……


    “咔!”


    许彦青紧蹙眉头,“媞姐,这场戏的感觉不对啊。”


    他的评价还是保守了,何止是不对,简直大错特错。


    爱人死在自己怀里,不敢置信、隐忍悔恨再到悲痛欲绝,这些情绪递进通通没有。


    云媞的表情甚至有些迷惑,好像在问:谁让你挡我前面了,你不来添乱,这场对决姐压根不能输!


    调了好几次,她总算找到了一些类似低落的情绪,但与悲痛仍相差甚远。


    摸了下日渐稀少的头发,许彦青开始斟酌该用什么方式表达,才能让云媞理解这场戏的内核。


    “想象一下,你历经千幸万苦终于找到了杀父杀母仇人,还没等到手刃仇敌,对方反而用奸计把你男朋友刀了,”许彦青猛拍桌子,仿佛把自己给说气了,“你恨不恨?悔不悔!”


    ……


    没感觉。


    云媞想了想,她出生后就没见过豹爹,豹妈妈也不可能被人类抓到,她的男朋友……黎星言?


    他活


    得好好的,今早还给自己打了视频电话,废话多得耳朵疼,他怎么会死。


    “媞姐,要不,你把我想象成黎少?”


    文展擦掉嘴角血包留下的痕迹,蹲到她身旁,“虽然这么讲有点冒犯,不过,从现在开始你可以直接把我的脸替换成黎少。”


    “万一,我是说万一哈……他上一秒跟你说,爱上了别人,不爱你了,下一秒在你遇到危险时冲出来替你挡子弹,一句话都没有留,就死在了你怀里……”


    云媞抬眸,一错不错地盯着文展。


    那双漆黑的眼眸中,带着浓浓的警告,吓得他陡然咽下嘴边的话。


    “诶,这个眼神戏不错!不敢置信和隐忍悔恨都沾了点边,”许彦青无奈叹气,“但还是缺了爱意和悲痛。”


    可惜明娇娇今天有事请假,要是她在的话,说不定还能激起点云媞的“爱意”。


    生活阅历不够,共情力来凑。


    讲戏就是这样,说一万遍“真听真看真感受”,都不如拿一个贴切的例子直戳演员内心。


    在状态不佳的情况下,情绪可能越难以爆发出来,逼到最后只会折磨导演、为难演员、残害观众。


    “这样吧,这场戏咱暂时往后挪,把别的先拍了。”


    许彦青心平气和地说:“媞媞不用急,在别的剧组,你演的这些其实是可以拿出去交差的,但我认为你不止如此,所以,我希望能挖掘出你最佳的状态。”


    说罢,他半开玩笑地补充一句:“回家后可以和黎导远程对对戏,说不定他会给你带来不同的感触。”-


    今天的拍摄任务,让云媞深受打击。


    连班列和贺君卓喊她一起吃大餐,她都拒绝了。


    “人豹殊途”那句话或者是对的,她只能接收那些易于模仿的浅表性情绪,人类那些大起大落的表情,她理解不了,更爆发不出来。


    就像贺君卓常骂圈内某些艺人的一句话,“那人表面看起来很阳光,实际都是伪装出来的,所以他就是个阳伪。”


    云媞叹了口气,给黎星言发了条信息:「我好像是阳痿。」


    不对。


    她不阳光。


    所以,云媞又连着发了一条:「我是伪人。」


    黎星言那边正值深夜,可想而知,短时间内是得不到回应了。


    不过云媞并不意在“求安慰”,她更倾向于描述自己当下的感触。


    这也是黎星言教给她的“做人潜规则”:与重要的人倾诉每天发生的日常琐事,永远不要丧失分享欲和表达欲。


    老实说,刚开始云媞并不习惯,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黎星言讲自己在学校、实习片场的事情。


    小到看见一片纹路清晰的落叶、蚂蚁蚕食食物残渣、一朵玫瑰在暴雨中凋零,大到他执导的短片又获得了什么重量级奖项提名、接受了知名媒体的采访以及……还有五天就可以回国见她了。


    云媞不明白,黎星言为什么每天都有那么多话要说,但在他的“言传身教”下,她也慢慢开始分享起生活中那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有时刚发出去,云媞就想撤回了。


    内容实在过于无趣,自己看起来像个白痴。


    但只要黎星言在线,她总能立刻获得最热烈的反馈,就好像自己生活中任何不足挂齿的琐事,于他而言都是天大的要事。


    将手机放到身侧,云媞径直仰躺在后山的草坪上。


    当下暮色四合,斜阳坠檐,最后一线天光悬在林间。


    爆爆和小黑正吵着谁先“骑大狮子兜风”。


    雄狮甩了甩尾巴,趁一猴一蛇不注意,默默远离战场。


    它不紧不慢走到云媞身边,将脑袋轻轻搁在她腿上,舒服地打起咕噜。


    雄狮因清伤缝线而被剃去的鬃毛已经长出短茬,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也慢慢愈合,这只灵性又温和的野兽完全适应了被人类饲养的生活。


    捏着它柔软又有韧劲的巨型爪垫,云媞不禁感叹:“做人好难。”


    雄狮闻声望向她,那双黄褐色的眼睛依旧慈悲而宁静。


    “好吧,做人也很好。”云媞抱住它,轻轻吹了吹那块隐隐能看到皮肉的稀疏鬃毛,“至少命运可以掌握在自己手里。”


    ……


    几个小时后。


    云媞没有如期收到黎星言的“早安问候”,却率先收到了Vilereus的好友申请。


    随手点了拒绝,对方就一直发,直到她不胜其烦。


    刚通过好友,紧接着又是一通视频邀请。


    这人……简直比她还不像人。


    云媞蹙眉接通,谩骂刚到嘴边。


    “早上好,云媞。”


    Vilereus笑得人模狗样,下一秒错愕改口,“哦,差点忘了,华国还是晚上。”


    “这么晚还没睡,是在等我吗?”他问。


    云媞:“嗯,在等你头七。”


    Vilereus也不生气,反而笑得越发开心。


    光看他那张脸,倒挺有迷惑性,完全想象不出这人是个死变态。


    “这么久未见,你难道一点都不想我吗?”他单手撑着太阳穴,似乎很是苦恼,“可是我很想你啊,很想让你再狠狠揍我一顿,越用力越好……你觉得,我应该用什么办法才好呢?”


    “不过在那之前,你可以先猜猜,我现在身在何处。”


    随着镜头拉远,画面囊括的周边环境逐渐清晰。


    白日的阴天,与国内截然不同的建筑物,他正坐在室外,似乎是个咖啡厅。


    云媞的眼睛一瞬间将所有细节捕捉进脑,但她冷漠地说了句:“死哪儿都与我无关。你个阳伪。”


    说罢,挂断视频通话。


    片刻后,Vilereus发来一张照片。


    是他的自拍,画面中的他微微偏头,笑着用手指向右上角一个男人的背影。


    男人似乎正在和白人老头儿交谈,尽管只露出了一小半的侧脸和鼻尖,但云媞仍瞬间认出这就是黎星言。


    「他死哪儿也与你无关吗?」


    「另外,我不是阳痿,要试试吗^^」


    第78章


    发出的消息,都没有回音。


    电话一遍遍拨出,也被拒接。


    “媞姐,冷静!”


    按住云媞机械重复拨号动作的手,贺君卓愁容满面,“马上起飞了……你先好好休息一下?”


    虽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他明显察觉云媞状态不对。


    刚才,他正在家打游戏的决胜阶段,突然接到云媞来电,问自己会不会订出国机票。


    那还是贺君卓第一次见她如此慌乱,连话里都带着颤音,“我、我要去找黎星言……”


    来不及多问,他当即订了两张最近的机票。


    云媞没有说要带上班列,他本想瞒过去。可那家伙实在敏锐,在班列的“严刑”逼问下,没办法,他只好又补买了一张票。


    所幸黎星言之前怕两位大明星有要事出国,硬拉着云媞和班列办过护照,不然还真不好搞。


    ……


    几分钟后,客机平稳起飞。


    眩窗外漆黑一片,往下看,地面星罗棋布,像倒置浮动的银河。


    云媞很快重回镇静。


    她侧身平躺下去,背对班列和贺君卓,“我先睡了。”


    “好。”


    班列嘴角嗫嚅几下,欲言又止,最后将薄毯盖到云媞肩背,什么都没有多问。


    贺君卓也故作轻松地笑道:“说不定一下飞机,言哥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呢!”-


    “为什么不接电话?”


    Vilereus挑眉,佯装愠怒地谴责道:“她会担心的。”


    古堡内。


    黑理石壁炉嵌着豹首浮雕,火焰在雾化壁炉里模拟出木柴的爆裂声,似乎随时可能将地面铺满的各式兽皮燃烬。


    不动声色观察着周围的环境,黎星言心底已经有了答案,却仍沉下脸明知故问:“你是谁?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没有跟你提起过我吗?”


    Vilereus惋惜摇头,“那只能说明,你们之间的感情很一般啊……”


    ……


    看来媞媞说的没错,这人果然是个神经病。


    黎星言不至于中这种低级的挑拨离间法。


    但不知道对方绑来自己究竟有何意图,他只能尽可能地拖延时间,为私家保镖寻过来争取更多可能性。


    “你知道我爸是谁吗!敢绑我,你不要命了!劝你趁我的人没到,赶紧把我放了,不然……”


    “放,自然会放,”Vilereus一眼看穿黎星言,笑着晃了下手机,“我给云媞发了定位,你猜是她先到,还是你那些没用的保镖先到?”


    “我猜你大爷!”


    意识到他用自己做鱼饵钓云媞,黎星言愤怒地踹倒面前的脚凳,“媞媞才不会上你这死变态的当!我告诉你!她在国内,她绝对不会过来!”


    “死变态?她是这么形容我的吗?”Vilereus眉梢微抬,似乎想到什么,他面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好像也不错。”


    他弯腰拾起被踢翻的脚凳,毫不在意地坐上去,长腿正好伸到黎星言脚边,顺着对方价值不菲的鞋子,一路往上缓缓扫过去。


    这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得黎星言直发毛,“看什么看!你有病啊,要杀要剐赶紧的!怕你我是孙子!”


    Vilereus低头笑了,“我只是突然好奇,云媞为什么要说我是阳痿。”


    “我不是,”他盯着对方的某处,歪了歪头,“你是吗?”


    没等黎星言破口大骂,Vilereus兀自摇头,“应当不会,你这么弱,要是没有什么过人的长处,她怎么会选择你呢?”


    “毕竟雌性都是很看中伴侣能力的。”


    站在黎星言面前,Vilereus微微俯下身,那双总挂着不太真切的笑意的蓝灰色眼眸,迸出晦暗不明的光亮,“你说是吧,Wendy的人类伴侣?”


    *


    抵达M国时,正值夜晚。


    仿佛经历了一场极夜,黑暗连着黑暗,丝毫未漏一线天光。


    长时间不见太阳,意味着时间概念的倒错,极易引起心理上的压抑。


    古堡的穿堂风长驱直入,将云媞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


    但吹不散她浑身渗出来的黑气。


    强忍着怒火,云媞终于见到Vilereus。


    他正坐在黑得锃亮的真皮沙发上,翘个二郎腿抽着雪茄,看见她来,眯起眼摁灭烟蒂。


    还未靠近,云媞就闻到一阵浓郁的血腥,隐隐沾着黎星言的气息。


    见女孩一错不错地凝视着自己衣服上的血痕,Vilereus垂首,扯平衣摆的褶皱,随后慢条斯理地卷起衬衫袖口,“谁的血,闻得出来吗?”


    云媞脸色骤变,抬眸的瞬间,目光冰冷如薄刃,“你伤了他?”


    “怎么能叫伤呢?我只是想帮你确认一下,你的伴侣是否合格。”


    云媞浑身戾气暴涨。


    她咬紧牙关,指节攥得泛白,手臂的青筋霎时暴起,仿佛下一秒就要不留余地将对方揍成一滩烂泥。


    “但很可惜……”


    摇曳的烛灯下,Vilereus嘴角勾起一个阴恻恻的笑容,“他背叛了你,Wendy。”


    云媞陡然顿住脚步。


    眸中的怒火无声无息地暗下来,她冷静地看着对方,“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别装了,他已经全都承认了,你就是那只花豹Wendy。”


    Vilereus越想越觉得惊奇。


    花豹竟然能变成人。闻所未闻!


    这个世界简直比他还要疯狂。


    他耸肩笑起来,上挑的眼尾弯成一轮新月,“我还一直纳闷,那只花豹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草原腹地,又神秘失踪。甚至会不惜与鬣狗群为敌,也要保护一个废物人类……”


    他“嘶”了一声,饶有兴致地将云媞从上到下扫视一番,“你是妖怪吗?像华国传统灵异故事里写的那样,花豹修炼成人形?”


    “不过,你的生长地在稀树草原,化成人形为什么会是华国人的长相?”


    “可以再变成花豹给我看看吗?”


    ……


    仿佛有十万个为什么,Vilereus像个对新奇玩具产生兴趣的小孩。


    如果忽略他那张兴奋到疯狂的面容的话。


    “这些问题,黎星言没有给你答案吗?”


    云媞语气极淡,“那他受的伤,岂不是白挨了?”


    Vilereus眸光闪烁,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质询,“他背叛了你,想杀了他吗?我可以帮你动手。”


    如果背叛指的是“暴露她是花豹”这一事实,那对云媞来说,这是个伪命题。


    若不是黎星言主动让她隐瞒,她从来没想过这个身份会给自己带来威胁。


    所以,即使他真的说漏了嘴,对云媞也造成不了任何伤害,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


    更何况……他不会。


    “你不是一向自诩比顶级掠食者的能力强,才理所当然地残害、禁锢那些野兽吗?”


    云媞一字一顿地说:“没有车,没有猎枪和子弹,你在它们面前算个屁。你才是废物,妄自尊大的懦夫。”


    话音未落,Vilereus敛了笑,漫不经心地抬眸,“云媞,我不喜欢这句话,你最好收回。”


    “不同物种是没法在全然均等的水平上进行较量的。它们拥有与生俱来的捕猎天赋,而我利用人类创造的捕猎工具,有何不可?”


    跟疯子讲道理是行不通的。


    云媞也不是讲道理的人。


    “站在你面前的,正是你一直想要较量的对手,现在,我们同属于一个物种。”


    云媞微微分开双腿,将拳手捏得咯哒作响,“那便来看看到底谁输谁赢。”-


    另一边。


    饶是Vilereus也没料到,“化成人形”的不止花豹Wendy,还有个鬣狗斑斑。


    不过,他对斑鬣狗这种群居动物不感兴趣,他更倾向于挑战独来独往、漂亮又凶残的。


    这份懈怠,使得班列有机可乘。


    毕竟在人类世界,除了姐姐,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闻着空气中漂浮的血腥气,犹如无人之境一般,班列一路顺利寻到暗室。


    石砌穹顶低垂,巨型挂毯褪成烟灰色,忽明忽灭的光柱中,尘埃悬浮。


    扫眼望去,墙上挂满了触目惊心的兽首标本。


    显得整个空间越发邪性。


    黎星言浑身是血地躺在标本墙下。


    像被供给邪灵的献祭品。


    刚一靠近,方才还半死不活的人猛地咳嗽几声,如同溺水濒临窒息后重获呼吸,口鼻中都渗出鲜血。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怂货!”


    黎星言猝然抬头,眼底布满血丝。


    他的意识已经有些涣散,看到面前的人,愣怔了好一会儿,才不敢相信地开口:“……班列?”


    很快,他反应过来,“媞媞也来了?!”


    强撑着站起的身子踉踉跄跄,黎星言佝偻着腰,忍痛般捂住腹部,“那死变态的目的是媞媞,不能、不能让她……”


    “省省力气吧你,”班列心情复杂,强行将他扛起,“是姐姐让我来救你的,我现在只对你的命负责。”


    不顾对方的挣扎,班列径直带他离开暗室,“如果你想引来其他人的话,就继续说。”


    黎星言瞬间闭嘴。


    安静下来后,沉重的身体越发疲倦麻木。


    他垂下脑袋,无声地呼出一口浊气,声音微不可察,“我……又拖媞媞后腿了。”


    班列脚步未停。


    许久后,出了暗室,夜空一片死寂。


    “是因为有你,姐姐才有了人类的完整情感……”


    班列偏头看向背上那个呼吸逐渐微弱的男人,顿了顿,“算了,你就安心去死吧,死了还有很多男人排队等着当我姐夫。”


    尼玛……好狠……


    回光返照般,黎星言瞬间清醒,甚至能自己下地走路了。


    刚走没几步。


    突然,一道巨响划破夜空。


    黎星言和班列闻声同时回头。


    古堡的最高楼。


    彩绘玻璃窗轰然倒塌,支离破碎的玻璃片在惨淡月光下滤出血色。


    两具交叠的人影齐齐坠落半空——


    作者有话说:十点还有一更[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第79章


    十分钟前。


    Vilereus喘着粗气,背抵墙壁,露出酣畅淋漓的笑容。


    但这次,他并不是单纯享受被云媞拳脚相加的“快感”,而是真的将她视作势均力敌的对手。


    就像在稀树草原上,为了争夺霸主地位而撕扯纠缠的野兽。


    没有放水,没有收力,当然,也没有赢。


    “你难道不觉得吗?”Vilereus用指腹拭去脸上的血渍,眼神深如寒潭,满是浓浓的侵占欲,“我们才是天生一对。”


    “不觉得。”


    云媞冷冷地回望他。


    与对方的狼狈相比,她此时也没好到哪里去。


    尽管面上看起来并无大碍,但刚才被Vilereus抓住脚踝甩到墙上时,猛烈撞击的后背仍在隐隐作痛。


    云媞的灵巧和轻盈,意味着她更擅长近身作战。


    而与动物界一样,雌性在体型和力量上,与雄性有着天然悬殊。


    更何况,Vilereus比一般男人更高更壮。


    她只能慎之又慎,避免落到对方手中,否则局势逆转只在一瞬间。


    在云媞不动声色观察整个空间可利用的布局时,Vilereus似乎胜券在握,还有心思闲聊。


    “所以,那只背着你爬上树的成年花豹,是你的妈妈?”


    突然想到什么,他饶有兴致地支起身子,轻点墙上的显示屏,“这么久没见,你应该很想念豹妈妈吧?好巧,我派去的人已经找到了它的位置。”


    屏幕骤亮,将整个昏暗的房间照得通明。


    画面中,两个黑衣男人端着长枪,趴在稀树草原人高的野草丛中。


    不远处的金合欢树上,一只花豹正啃食着被开膛破肚的瞪羚。


    正是Sinead!


    她竟然还留在这个世界!


    云媞咬牙切齿地看向Vilereus。


    “在我这儿多呆几日,我保证你们母女很快就能团聚,怎么样?”


    Vilereus缓步绕到沙发后面,双手大开,撑在椅背上。


    他眯着眼看向屏幕,仿佛在欣赏一出由自己精心编排的压轴剧目。


    那天,与云媞见过一面后,Vilereus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于是重新将他爹手上的视频素材全部翻看一遍,还真叫他从遗漏的细枝末节中发现了关联。


    排除所有情形,即使事实再不可能,那也是真相。


    当然,起初Vilereus只是猜测,于是绑来黎星言,试图从他口中炸出证据。


    可这个表面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废物少爷,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嘴硬。


    碍于他的身份地位,Vilereus无法下死手。


    不过,对方宁死不屈的反应也让他更加确认,自己的猜测或许没错。


    云媞就是花豹Wendy。


    Vilereus长叹一口气,不是惋惜或伤感,更像是胜利者即将登上奖台时的喟叹。


    “云媞,玩个游戏吧,”他轻挥指尖,示意她做出最后抉择,“花豹妈妈和人类伴侣,你想要哪个?”


    这时,云媞腕上的手环轻轻震动一声。


    她瞟了一眼,兀自笑了。


    “你的脑袋和你的身子,你想要哪个?”


    Vilereus轻蔑挑眉,不理解她此时的狂妄。


    背后巨大的彩色玻璃落地窗,将折射出的惨淡月光铺撒在他身周。


    但瑰丽而炫目的哥特式建筑,显然更适合展示在太阳下。


    “三秒过了,你没有机会了。”


    云媞猛得腾空一跃,踏着沙发飞扑向Vilereus。


    男人呼吸一滞,下意识伸手搂着她的腰身。


    下一秒,强势的推力让他难以控制自己的身体。


    像飞矢而出的子弹,直到背后的玻璃被猛得撞裂,Vilereus才幡然醒悟。


    此时,再想脱手已经来不及了。


    震耳欲聋的爆破声中,云媞的声音似乎也被锋利的玻璃碎片划开。


    “去死吧!”


    飞速疾坠的两具身体紧紧贴在一起。


    从远处看是这样。


    实际上……


    云媞双臂死死攥紧Vilereus的肩颈,双腿也牢牢压在他的身上,防止对方翻过身拿自己垫背。


    Vilereus尝试反压,可半空中的失重感,让他完全使不上力,身体也被云媞压制得纹丝不动。


    几秒后,他缓缓松开手,面上不见任何错愕、惊恐或愠恼仇恨的情绪。


    反而笑得比以往都要真切,“还真是花豹啊。”


    小时候,他常常在空无一人的大别墅里,看动物世界的纪录片到深夜,直到困得昏睡过去,这样就可以不用直面独处时的恐惧。


    Vilereus喜欢很多强大的动物,因为潜意识的向往和崇拜,久而久之,他开始将自己移情到那些动物身上。


    而花豹,无疑是最受他喜欢的物种。


    强大神秘而优雅,更重要的是,它们能耐住独处的寂寥,单靠自己便跻身“草原五霸”。


    每次看到花豹拖着比自身还要重的猎物上树下树时,他总会把自己代入到花豹的处境。


    现在很显然,他只是被当作垫背缓冲的、任由宰割的猎物。


    翻不了身,那便严丝合缝地拥抱吧。


    Vilereus释然地笑着,紧紧搂住云媞的腰身。


    似乎还有话要说,但这次真的没机会了。


    “砰”得一声巨响。


    作为人的一生,就走到了尽头-


    费了一番力气,云媞才从Vilereus铁钳般的禁锢中爬出来。


    男人衣服下似乎有什么硬邦邦的东西,刚才一直抵在她的腰窝,生疼。


    云媞单膝跪在他身侧,沿着腰腹摸了几下。


    摸出一个真皮枪套。


    里面装着一把便携手枪,满弹。


    Vilereus本可以直接拔枪了结她,却依旧选择坚守游戏规则。


    或许如他所述,他爱好猎杀顶级掠食者,是因为在他的个人意志里,自己也是其中一员。


    不得不说,这人的确心理变态,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又很纯粹。


    所以,他是个纯粹的变态。


    看着七窍流血、一息尚存的Vilereus,云媞拨动保险栓,对准他的脑袋,面无表情地说:“送你早点去当真正的野兽吧,走好。”


    ……


    擦掉溅在下巴上的鲜血,随手将枪扔到地上,云媞晃了晃扯疼的肩膀,缓步往外走去。


    刚走出数米,两道仓惶奔来的身影,一前一后,由远及近。


    此时,黎星言早已意识迷蒙,能跑那么远全靠身体本能。


    人在前面赶,魂在后面追。


    即将踉跄搀倒之际,班列抬手扶住他,沉思数秒,默默给差点阴阳两隔的苦命小情侣让出空间。


    “媞、媞媞……你……”


    刚蹦出两个字,黎星言倏地背过身,胡乱擦掉脸上斑驳的血痕,又低头将狼狈且糟糕的头发理顺。


    然后才面朝云媞,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好想你。”


    他边说,边抱紧云媞,“我好想你……”


    “我好想你……”


    黎星言反复呢喃数遍,搁在她肩窝上的脸越埋越深,“你不该来的,我好怕、你、你会中了那个死变态的圈套……”


    自己死了无所谓,媞媞那么潇洒,没有他也能活得精彩自在。


    可万一,万一她出了什么事……


    少年的后怕,直观地反映在颤抖的躯体上。


    他的情感过于炽热,云媞想回应,一时却如鲠在喉。


    垂眸,只见对方满身是血,露在外面的肌肤也青一块紫一块,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怒


    气莫名又翻涌直上。


    一枪还是少了,再补几枪吧。


    “别聊了!快上车啊祖宗们!”


    前来接应的贺君卓一脚油门踩到底,飞速开到几人身边,“这破地好像真没人,不过保险起见,还是先撤吧!”


    保不准还有增援赶到。


    云媞扶着黎星言坐到后排,班列蹿进副驾驶座。


    一个神龙摆尾,小车霎时调转方向。


    “姐姐,刚才是你开的枪吗?”


    云媞“嗯”了一声,“我杀了他。”


    “什么?!”贺君卓方向盘都握不住了,发出一阵尖锐爆鸣声,“你你你杀人了???”


    “闭嘴。”


    班列蹙眉,犹豫着将捡到的手枪递到后排,“但是……”


    他顿了顿,“我刚才没有看到尸体。”


    *


    Vilereus的尸体凭空消失了。


    这怎么可能!


    云媞确信,自己亲手朝他脑门开了一枪。


    况且直到离开前,她并未感知到其他人靠近的气息。


    可事实就是如此,他们在那附近没有找到Vilereus残存的踪迹。


    车内。


    云媞和班列都在复盘哪里出了问题。


    贺君卓一边开车,一边哀嚎着出谋划策:在异国疑似身犯命案,如何才能逃脱国际法的制裁。


    只有黎星言,一言不发地反复擦拭枪身。


    “啊对对对,别慌别慌……”


    贺君卓透过车内后视镜,看到一向咋呼的黎星言如此沉着冷静,心里突然有谱了,“言哥他爸可是华国首富,这身份地位!只手遮天黑白通吃!肯定有路子脱身……”


    黎星言指尖一顿,“不是啊,我把枪上面的指纹擦干净。”


    万一警方通过物证线索查到了这里,他便可以一口咬死是自己杀的人,揽下所有罪行。


    “啊……”贺君卓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顶罪啊?!”


    “m你们有钱人都这么朴实无华吗?!”


    他整个人都不好了,“就没有霸道一点的法子?比如官商勾结、以权谋私什么的……”


    虽然疲倦得不行,但黎星言还是吊着一口气,打断贺君卓的危险发言,“你说的那是法外狂徒。”


    说的好像你替人顶罪很遵纪守法一样。贺君卓暗自腹诽。


    黎星言在板机的位置用力按压几次,模拟拔枪、开枪时的动作,在可能会碰到的地方留下自己的指纹。


    做完一整套流程,他才稍稍放下心来,将手枪塞进口袋,随后用另一只手与云媞紧紧地十指相扣。


    “别怕媞媞,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让你独自面对的。”


    此男虽笨,但属实忠诚。


    轻轻靠在云媞肩上,黎星言终于支撑不住,昏睡过去。


    身体严重透支,已经没有力气和意识让他保持当前的姿势。


    云媞干脆侧身环抱住他的腰背。


    来自他体内那股熟悉而温暖的、类似金合欢花的气息,混着血腥气,萦绕鼻尖。


    云媞突然觉得眼眶酸胀,潮湿的热气在眼周氤氲。


    半晌,几滴冰凉的液体顺着眼角滑落。


    她抬眼望去,原来是窗外下起了大雨。


    凛冽的风肆意倒灌,斜雨飘进车内。


    连她脸上都泛起雾气-


    雨越下越大。


    稀树草原上空,转瞬弥漫一层白雾。


    刺骨的雨滴砸在额头,像飞矢而来的子弹。


    Vilereus猝然睁眼。


    千米外啃食草地的象群,远处呼呼作响的骤风,以及泥土翻涌、腐肉泡发糜烂的微妙味道……


    视觉、听觉和嗅觉仿佛都被打通了,敏锐得让人发慌。


    Vilereus迟疑地走出几步。


    是完全不同于以往的脚感和视角。


    还未接受某种既定的奇异命运,突然,一群斑鬣狗扯着嗓子围过来。


    为首的鬣狗女王居高临下地俯视道——


    「血统不纯?你是从哪里来的低贱雄性。」


    第80章


    抵达黎星言在M国的住处。


    独栋公寓门外,数名私人医师已经恭候多时。


    没用两分钟,就配合有序地将失去意识的黎星言移进屋内。


    期间,那把手枪从他口袋掉落。


    医护们的神情没有丝毫拨动,直接视而不见地抬脚跨过。


    “不愧是枪支自由国啊……”做贼心虚的贺君卓捂嘴嘀咕。


    云媞面不改色,正要弯腰拾起。


    班列抢在她前面拿到枪,平静地说:“我还没碰过真枪呢,姐姐,借我玩两天吧。”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得到云媞的允许就擅自行动。


    语气之果决,似乎不管对方答应与否,这把枪他都要定了。


    云媞怎么能不明白班列的意思。


    “斑斑……”她叹了口气,径直抱住对方,一手覆上他的后脑勺,在耳边轻语,“别担心,我们都不会有事的。”


    班列一直压抑的情绪,终于忍不住爆发。


    他能闻出云媞体内的伤,所以哪里都不敢乱碰。


    只能木头似的直挺挺地站正,弯着脖子将脸埋在她的耳后,哭得像个孩子,“那个狗东西,怎么没落到我手里,我一定会将他碎尸万段……”


    “诅咒他,”班列低喃道,“诅咒他下辈子变成鬣狗,被那些女流氓狠狠踩在脚下。”


    云媞哑然失笑,拍了下他的脑袋,“不是女流氓,是女王。”


    而且,说不定你的“诅咒”已经成真了呢。


    云媞将这句话默默咽回。


    这俩难姐难弟也是难舍难分。


    贺君卓没眼看,手贱地偷偷掏出班列刚装进口袋的手枪。


    啥破枪啊,这么多人抢。瞅着也不过如此嘛……


    还粘了那么多手油,咦真恶心,擦擦。


    他将枪身在裤子上用力摩擦,恨不得像去东北澡堂搓澡一样,搓掉一层皮。


    然后神色自若地放进了自己兜里-


    黑夜即将燃尽,天光隐隐漏出一线。


    看着浑身插了各种管子,胸腹也绑着绷带的黎星言,云媞倏地别开眼,一种从未有过的煎熬爬满心间。


    那些复杂的情绪,待一切尘埃落定,才后知后觉地翻涌上来。


    直至将她掩埋。


    再睁开眼时,已然换了天地。


    她又回到了那座古堡。


    黎星言鲜血淋漓地躺在地上,生死不明。


    而另一侧,身负重伤的Sinead被关在带电的八角笼中,奄奄一息。


    Vilereus一手举着枪,一手拿着电笼的开关,笑得猖狂而扭曲,“他们的命,现在都在你手里,告诉我,你想选谁留下。”


    “我选你死!”


    她想奋起一搏,直接手刃面前的男人,可全身沉重得动弹不得。


    “什么?你想选黎星言死?”


    Vilereus颔首,晃了晃手枪,径直朝黎星言的胸口开了一枪,“好吧,如你所愿。”


    伴随震耳欲聋的一声枪响,鲜血霎时汩汩冒出,流了一地。


    云媞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移到黎星言身边,又如何将浑身是伤的他抱进怀中的,她只感觉血水就像大雨一样,浸透全身,寒冷刺骨。


    偏偏那个话痨黎星言,还笑着想要张嘴。


    鲜血瞬间喷涌,溅了她一脸。


    “你闭嘴!别说话了!”云媞眦目欲裂,想伸手捂住他的嘴。


    可那血无论怎么掩,最终都沿着指缝流到干涸。


    她亲眼目睹黎


    星言死在自己怀中。


    一向敏锐的嗅觉像失灵了一般,再也闻不到他残存的气息。


    阵阵耳鸣撕扯着耳膜,短瞬失聪过后,整个世界都变得喧杂。


    “Wendy……Wendy……”


    “你是花豹?为什么会变成人类……”


    “姐姐,我们不属于这里……”


    “你们人豹殊途,不会有好结果的……”


    各种模糊的声音争先恐后钻进脑中。


    最后一句话突然骤停,“才没有什么殊途,只要相爱,就能同归。”


    “媞媞,我爱你。”


    云媞赫然清醒。


    与一双泪眼朦胧的眼睛四目相对。


    黎星言愣怔数秒,开口已是哽咽。


    距离那日的惊险一夜已过去了两天。


    当时黎星言一睁眼,看到云媞一动不动躺在自己身边,屋里的班列和贺君卓也都眼眶泛红、面色憔悴。


    吓得他以为媞媞抛下自己撒手人寰了。


    当场就开始翻箱倒柜找枪,准备饮弹自尽……


    还好医生及时说云媞只是心力交瘁、过于疲劳,需要好生休养,可没想到这一睡就是两天。


    这两天也发生了许多事。


    警方查出,Vilereus的古堡内藏有多只非法狩猎并饲养的猛兽,此事惊动多国自然保护地管理局及野保协会,最后牵扯出由他一手创办的芝盾越野俱乐部以及他在华国的私人山庄。


    那些动物目前都被当地野生动物救助机构临时接收,后续安置问题还需经过多方严格评估和商榷。


    至于Vilereus派去稀树草原围猎Sinead的几人,被当地“女子护林队”发现并联合管理局悉数抓获。被抓到时,他们颗粒无收。


    原来,聪明机敏的Sinead早已感知到他们的存在,将人引到护林员巡视范围后便不见踪迹。


    而Vilereus神秘失踪,似乎也成为作恶多端、畏罪潜逃的证明。


    说到这里,黎星言窃喜地趴在床边,眨了眨那双清澈漂亮的狗狗眼,“这是不是就叫做,恶有恶报!”


    “那我就是善有善豹!”他眉眼弯弯地俯身,双手撑床,虚虚圈住云媞,“特别说明,我的是花豹的豹。”


    知道他在逗自己开心,但云媞却笑不出来。


    那夜的处境与梦里的场景仍在眼前回放。


    她穿成人后,做梦的概率屈指可数,即使有,也能很快抽离清醒。


    可这次不一样,太过沉浸了,叫她分不清真实与虚幻。


    “怎么了媞媞?”


    黎星言敛了笑,一脸紧张地轻声询问:“是还有哪儿难受吗?”


    “嗯,难受。”


    “那我去叫医生!”


    黎星言正要爬下床,突然被一把拽了回去,直直扑在女孩身上。


    这个位置有点尴尬,他的唇瓣正好落在云媞小腹。


    谁料,云媞竟径直掀起宽松的衣摆,将他的脑袋罩了进去。


    “这里很难受……”


    她握着黎星言的指尖,缓缓往内探去。


    最后将那张大掌覆在心口处,“闷闷的,一顿一顿的痛,是为什么?”


    *


    “也不知道媞姐醒了没啊,诶你说,我们等会儿吃啥?”


    贺君卓兴致冲冲走在前面,已经开始畅想今晚的豪华大餐。


    不简单啊,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抠门鬼班列竟然说,等云媞醒后他请客吃饭。


    “你赚的钱不都让我直接打媞姐卡上了吗,怎么?什么时候背着我偷偷出去跑外卖了?”


    显然,贺君卓对他请客这事仍表示存疑。


    班列沉默片刻,寞然垂下眼眸,“姐姐不会用我的钱的。”


    云媞不仅没用,还专门另开一张卡,把那些钱全存起来,一并还给了他。


    她说,没有人工作是为了给别人挣钱,人都要有属于自己的一张银行卡,无论多少。


    因为那是自己辛苦劳作的礼物,也是与他人产生连接的依托。


    “也是。你那三瓜两枣,就算给媞姐也是打打牙祭。”


    ……


    贺君卓,你能舔一下嘴巴把自己毒死吗。


    班列怏怏地瞟了他一眼。


    算了,好狗不跟人斗。


    快走到门口时,屋内隐隐传出窸窣动静。


    突然,贺君卓猛地顿住脚步,丝滑转身。


    他眼神飘忽不定,面红耳赤地结巴道:“那、那什么,这么晚了,媞姐应该已经吃了。我们还是自己去吧……”


    他一把揽住班列的肩膀,直接拽着往外走,“想不想看一下M国的网吧长啥样?”


    “不想。”


    “说想!”


    “哦。”


    班列一脸莫名其妙地拍开他的爪子,“我说了,不喜欢别人靠我这么近。”


    “又来了又来了,碰一下咋了,会玷污你高贵的处男之身吗?”


    贺君卓掏了掏快被他念出茧的耳朵,满脸不服气,“我看媞姐碰你,你不挺开心的吗?怎么?她不是人啊。”


    “别给我说她不是人,她是你唯一的女神,这种土掉渣的话啊,我鄙视你。”


    被提前预判的班列,默默咽下嘴边的话。


    两人走出公寓后,叽叽喳喳的贺君卓才变正常了些。


    安静了好一会儿,他突然感慨道:“没事的班列,天要下雨,姐要嫁人,还有兄弟我一直陪着你!”


    所以,他是因为这个才故意转移话题,把他引开的吗?


    班列用余光瞥了贺君卓一眼,嘴角却无意识地上扬几分。


    好笨的人类……其实,他早就闻到了姐姐和黎星言气息交融的味道-


    而另一边。


    “痛感”转移到黎星言身上后,云媞就舒服了。


    指尖轻轻划过他仍缠着绷带的胸腹,看到身下人止不住地颤栗,云媞躬身下俯,后坐几寸。


    黎星言陡然倒吸一口凉气,额间的细汗愈密,“媞媞,我、难受……”


    “哪里难受?”


    攥住他被绑在一起的手腕,压过头顶,再吻上他眼前覆着的布条,云媞轻轻吹气,明知故问。


    “我想看看你,不要蒙住我的眼睛,好不好……”黎星言既兴奋又不安。


    兴奋是身体本能,而不安的是……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媞媞要像这样惩罚他。


    只有看着她的眼睛,他才能知道,云媞此时是何种情绪。


    愠怒、戏谑、爱抚、玩弄还是……


    “憋住。”


    云媞冷声道:“不然以后都别想再碰我。”


    黎星言浑身一颤,“不要,我可以忍住的媞媞。我错了……”


    憋得脖颈一片通红,他仍乖顺仰起下巴,喉结艰难滚动着哀求道:“不要不理我,好吗……”


    下一秒,两指探入他的口腔,堵住柔软的舌尖。


    轻轻搅动,直到纤细的指尖沾满银丝,指腹也留下磕磕绊绊的齿痕。


    眼上的束缚被陡然揭去。


    忽见光亮,黎星言迷蒙的眼眸微眯,生理性泪水顺着眼角滚落。


    云媞轻笑一声,“哪里难受了?我看你挺享受的嘛。”


    游戏结束。


    黎星言失败了。


    他抽噎着道歉,一言不发地拾起薄毯替云媞细细擦拭。


    他还记得云媞说过的话,所以不敢用手去碰,怕惹她生气。


    云媞忍不住笑出了声。


    在对方湿漉漉的眼神注视下,她轻叹着捧住他的脸,“笨蛋,逗你玩儿呢。”


    这只是前戏,正式的还在……


    半小时后。


    黎星言难以置信地瘫坐在床上,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我、我……真不行了???”


    好吧,正式的也结束了——


    作者有话说:好吧,某男被玩弄的太厉害,真阳伪了(bushi)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