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之前就对我有感觉？对不对？”


    “不然你当时就会像推走徐卓一样绝情地拒绝我。”


    徐卓逃离后，白墙楼后只剩下谈秋宁与靳繁两个人，握住他手的掌心早已松开，两人面对面站着。


    谈秋宁听着靳繁的话，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定睛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嗓音缠绵又绵软，如酒后微醺般：


    “是，又怎样；不是，又能怎。”


    听到前半句的靳繁的心尖被撩起，很快随着话音又被打回去，听人说话要听后音，这句话在谈秋宁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可靳繁偏不信邪，执意要个答案，他往前走一步，正对着她，低头，将整双眸子对上她的眼神，眼神黑白分明，周遭的氛围转瞬变得炽热又缱绻。


    谈秋宁眼底藏着零零碎碎的潋滟，微抬起小臂，握住他的手。


    两掌余温交替、重叠，温度交接到心口，又由心口的滚烫蔓延至全身。


    “是。开心了吗？靳二。”


    她心里恶趣味升起，想逗逗他，故意喊了从未喊过的一个亲昵称呼。


    果不其然，靳繁下一秒就乱了分寸，敞开手臂紧紧抱着她，附在她的耳边，耳鬓厮磨般说：“谈秋宁，你再故意这么撩我，我要疯了。”


    听到肯定声音的那刻，靳繁的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什么都听不见，只感知的到胸口“扑通扑通”的声音，焉有震碎耳鸣之势，这一刻犹如延长帧一直延长到此刻。


    －


    谈秋宁与靳繁打算从教学楼另一端走出去与支教团汇合，肩与肩挨着，靳繁拖着低醇又小确幸的嗓音说：“你其实可以不用拒绝地那么绝情。”


    谈秋宁本身也不是冷淡绝情斩情丝的人。


    提起这件事，谈秋宁语气淡淡：“不直截了当地拒绝就是给他留幻想，况且实话往往都不好听。”


    当初秦思诚追求她时，说的话和徐卓很像，她情绪那么激烈，与过去也有关系，当年没有看清的事实，如今已看清还能狠狠撕碎那层以爱为名掩饰自私自利的遮纱布。


    听她说完，靳繁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倏忽，抓住她的手腕，抱住她，鼻尖萦绕着一缕淡淡的清香，谈秋宁闷闷问了一句：“你有病吧，靳繁。”


    她竭力用冷淡隐藏真实的情绪，却还是被他看穿。


    “没事，就想抱抱你。”


    刚刚好，不是施舍可怜的语气。随后谈秋宁抬起手，温热的手掌心攀上他宽大的肩膀。


    眼看要走到尽头，靳繁知晓她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他们的关系，自动与她拉开距离，等她走出去一会儿后，又退回原路重新走一遍来时路，从另一边走出去。


    奕竹眼尖般一眼瞧见谈秋宁，冲她挥挥手：“秋宁姐！”


    见谈秋宁还未走到面前，奕竹先一步小跑过去抱住她，“我好舍不得你，秋宁姐。”


    谈秋宁拍了拍她的背：“以后又不是见不到了，等明年去燕洛时我联系你。”


    Cute也绷不住情绪，小碎步跑来抱住谈秋宁，靳繁刚从教学楼后面走出来时，三人抱在一起，准确来说，是奕竹和Cute挂在谈秋宁身上啜泣的画面铺展在他眼前，想到这一幕的素材或许有用，走到柴遥面前，清清嗓子温润开口：“柴遥姐，你可以试试拍摄，这一幕或许有用。”


    这半个月，谈秋宁会抽空教柴遥剪辑视频，但真正上手还得慢慢来。毕竟小张也要走了，拍摄的任务，柴遥以后也是要涉猎的，靳繁见缝插针地引导她接触。


    “是哎，多谢。”话落，柴遥便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手机，学着平时谈秋宁用手机记录的模样，弯着腰，胳膊架在半空中，手控着镜头，自然着收缩、拉近，拍了几个后便收起手机安慰她们。


    柴遥：“好了，大家在群里还是可以聊天的。你们再不走，可要晚咯，到时候晚点你们父母要担心了。”


    “不哭了昂不哭了。”柴遥又往前走了一步，她和谈秋宁一人一个，帮面前的小哭猫擦掉脸上的眼泪。


    －


    送走支教团之后，山城小学又回归了平静，后天1号开学，打扫卫生、搬运书籍、分发任务量压在了柴遥、谈秋宁、靳繁三人身上。


    开学后的两天，谈秋宁刚从班级里走出来，兜里的手机铃声响起，是哥哥。


    她摁了接听键，听见熟悉又思念的嗓音从听筒里传来：“这几天一直在忙？”


    一连好几天没有给梅清婉通电话，谈逾冬趁着正好有事情问谈秋宁，便给她打了一个电话。


    “嗯。刚开学，学校里师资力量有限，很多事情都是柴遥姐一个人做，我既来了，理应搭把手。”谈秋宁单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拿着课本走到教学楼钱的国旗杆下，坐在铺着红砖的台阶上。


    谈逾冬话里话外透着担忧与无奈，说实话，他总归还是不放心妹妹一个人在西城，后来得知靳繁也跟去了西城，虽然觉得他有病，但心里某个角落却还是更安稳了一些。


    “别太辛苦。谈秋宁，回来要是发现你瘦了，你在家里住够半年再滚回你的破房子里。”谈逾冬一向料定谈秋宁的性子，清冽的嗓音继续说，“对了，还有你的博士证书公示期结束了，你是抽空回来一趟去领，还是我代你领。”


    谈秋宁点开手机备忘录查看一下上次开完会记下的后续安排，摇摇头说：“我这边抽不开身，你去领吧。相关材料都在书房的第二抽屉里，密码是果果生日。”


    谈逾冬：“好。抽时间和清婉开视频，果果也想你了。”


    “好，一定。”提起果果，谈秋宁的眉眼间总是会不自觉地少了几分冷淡与锋利。


    谈逾冬：“还有，清婉给她买了平板，弄了个微信，她哭着闹着想要靳繁的微信，我们没给，你自己决定。”


    想到上次果果问靳繁是不是爸爸时，谈秋宁有些哭笑不得：“果果还是认死理地认为靳繁是她爸爸。”


    谈逾冬：“可想而知，秦思诚有多畜牲。”


    他长舒一口气，话语里意味不明地接着说：“这样也好，对果果没有伤害，她不会知道自己有位如此低劣、不称职的父亲。”


    时至今日，谈逾冬依旧没告诉谈秋宁，去年春节，秦思诚来过。


    过去就过去了，深究、反悔、挽回都没有意义，有些事一旦发生，就注定回不到从前。


    听完，沉默两秒，谈秋宁轻笑着说了句：“那你给果果吧，她开心就好。”


    “嗯。”


    要不是哥哥打电话提醒，谈秋宁差点忘记博士证书这件事，沈师今年带完她们这届博士生也要退休了，前几天沈师还发微信问她近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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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谈秋宁一向报喜不报忧，告诉沈师不要担心，她很好，明年回去看她。


    师长、家人的爱在谈秋宁的人生经历中，总是在扮演“加油站”的角色，能在她精疲力尽之时会恰逢其时地给她充满电，赋予她再次远航的动力。


    挂断哥哥电话后，谈秋宁又投入工作中，来到西城后，工作量比在华阳中学时多了两倍不止，她和柴遥、靳繁都一样，负责了六个年级的课程，每天忙着备课、上课、拍摄、剪辑、开会、复盘、总结。


    九月上旬的某一天，谈秋宁在一节六年级的特色历史科普课上讲到如今日新月异的变化，从当时的自行车王国到如今的高铁强国，从深圳的渔村到如今新时代发展的窗口，从当时的爬雪山过草地到如今天安门广场上是一排排一列列整齐的人民解放军......


    讲到祖国的发展变化，谈秋宁的语气里总是会不自觉地加了几分哽咽，但讲台下，一位名叫“小云朵”的女生稚嫩的声音却将谈秋宁拉入另一个思考圈。


    她说：“老师，外面的世界也是这样吗？我以后一定会走出去吗？”


    这个问题，在昨天三年级课堂上，小风铃也问过同样的问题。


    昨晚睡觉时谈秋宁辗转反侧，脑海里不停地思考这个问题，她慢慢意识到，西城的孩子们，他们生于大山，长于大山，大山养育了他们，也留住了他们，或许有些孩子走不出围在外面的三座大山，于是，她娓娓开口这样回答小云朵：


    “外面的世界或许金碧辉煌、人声鼎沸，但如果不是自己喜欢的，那就毫无意义。老师举个身边的例子，我们柴遥老师，她走出过西城，去看过书本里描绘的繁华大世界，但依旧义无反顾地选择回到西城，因为她喜欢西城，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里是她的根，那她愿意留在这里。我们在座的各位同学也是，我们人生的终极目标不是走出西城、逃离西城，而是要找到自己真正喜欢的生活方式、地方。西城也好，外面也罢，只要让自己开心，那才是终极目标。”


    小云朵有些领悟般地点点头，又继续问谈秋宁：“那小谈老师，你为什么会来西城呢？西城不是你的故乡，你不留在大城市，是不是也证明大城市不一定好呢？”


    谈秋宁走下讲台，走到小云朵的身边，暖和手掌摸了摸她柔软的脑袋说：“其实没有那么多好与不好，小云朵。就像老师刚刚说，我们活着一辈子的终极目标是让我们自己开心，那小谈老师来西城就是让老师开心的事情。”


    “老师，有一天你也会像猪猪老师一样离开吗？”


    谈秋宁没有委婉回答，在西城的留守儿童们经历过太多次的告别场景，她想再一次告诉孩子们，分别或许不是一件坏事：“会啊。小谈老师会离开，但你只要记得我的脸、我的声音、我说过的话，那我就算一直在你身边。分别，是为了更好的相遇。”


    小云朵在心智方面会比青江的同龄人成熟一些，但听到谈秋宁的话语，难免有些失落，鸦羽似的浓密的睫毛下垂在眼睑处印出一片黑压压的阴影，没办法立刻接受分别这一课题。


    谈秋宁蹲下来，抱住小云朵的肩膀，“但小谈老师会一直记得你，以后每年也会来一次，想我的时候可以和我写信，等我来时交给我。”


    “真的吗？”小云朵的眼睛亮起来，点了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