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拍了拍小许的肩膀，话里话外要被无力的潮水淹没，“没办法，在小地方就是这样，尤其是西城这样贫困的地方，有关系，一句话就能走到明。我刚来的时候和你一样，体验过无数次这种感觉，相比较而言，近几年发展了，已经好很多了。”


    小许依旧不动弹，双手紧握着拳头立在原地：“所以，就这么放任那个畜牲都不如的渣爹把小女孩当做商品一样卖出去吗？”


    还没来得及等到老警的回答，妇联的人及时赶到，周敏带着助理小李风尘仆仆地快步走到小许和老警身边，喘着气问：“我们是妇联的工作人员，我是周敏。”


    “您好。”老警听到名字愣了下神，往前走了一步，礼貌地轻握了一下周敏的手，打了声招呼


    “老刘，是你？”周敏定睛一看认出对方是熟悉的大学同学。


    “真是你啊，周敏。”老刘默契地伸出拳头与周敏碰了一下，“我原本还以为是重名，原来真是你。”


    “你这是成了妇联的主任了。”


    “是啊，当年就和你说过会走上这一条路，你看，我做到了吧。”话说到此，周敏眉毛一扬，面带骄傲的神情看着老刘，“就是没想到你竟然会来西城做警察，你家里同意吗？”


    当年，周敏和老刘有过一段不为人知的恋情，短到没来得及铭记就被周敏亲手斩断。


    年轻时，两人对于未来的规划不同，老刘家里想让他留在绥州公安局，离家近，还方便，他想要周敏也跟她一起考当地公安局；可周敏不愿意，她有理想、有抱负，不愿留在绥州，想走到更多需要帮助的地方去，毕业后，义无反顾地选择来到西城，一待就是十几年。


    老刘打打马虎眼，摆摆手说：“老实说，还是受你影响。但也不全是因为你，你别误会，当我真正踏上这片土地，才真正理解你口中的你那句‘去做实事，而不是说空话’，这里虽然比不上绥州工资高，但带给我的感悟确实绥州给不了的，当年要是选择留在绥州，大概会一辈子浑水摸鱼、碌碌无为吧，而不是像现在偶尔还会很有成就感。”


    一旁的小许和小李默不作声，听着两位领导的寒暄，从字里行间得出，两人关系不一般。


    周敏不再回顾往事，“好了，你给我讲讲小豆芽的情况吧。事先说明哈，别一会儿你跟我急眼，在来之前小谈就已经把相关资料发给我了，我收到后，就把证据移交给公安机关了，到时候你别摆脸色说我越权哈。”


    老刘敞腹大笑，“你看你，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嘛。”


    听到周敏的话后，小许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紧握着的拳头渐渐松开自然下垂在裤缝两侧，跟在两位领导身后朝调解室走近。


    李刚看到又来了一群人，面带喜色，以为是来保释他的，忙着收起二郎腿站起来，毕恭毕敬地站着等着话音：


    “李刚，你涉嫌刑事犯罪，现在有省公安厅的逮捕令，跟我们去听训室吧。”老刘语气铿锵地说出这句话，说完，示意身后的警察将李刚带走。


    闻言，李刚才彻底乱了阵脚，“不是老刘、小许，你们搞错了吧，违法犯罪的事你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到底有没有搞错，我们自有定夺，你跟着我们走就是。”


    如今有了逮捕令，村里上面的人保不了李刚，老刘也挺直了腰板，全程板着脸，没好气地说。


    等把李刚带走后，周敏才朝谈秋宁走去，同她打招呼，“辛苦你了，多谢你收集证据，才让逮捕令批得如此顺利。”


    谈秋宁说得坦诚，不是自己的功劳，没有硬往身上拦：“是您辛苦了，周主任，大老远跑这一趟。不过证据是靳繁靳律收集的，不是我。”


    周敏这才注意到身后的靳繁，朝他微微颔首打了声招呼，然后开口问：“那关于这件事，靳律有什么想法？”


    靳繁不卑不亢地把内心猜测的想法说出来：“现在只差一件关键证据，就是那份买卖合同。白天在李刚家里检查过了，不在家里，像李刚这种人干坏事应该会很谨慎，担心事情败露，选择随身携带，我个人更倾向于从他身上下手，比如他的鞋底、手机壳后这些地方。”


    周敏：“有道理，其他的像小豆芽身上地伤情鉴定这些都是次要的，要想真正定罪，还是得找到那份买卖合同。”


    靳繁：“对。”


    周敏了然：“好，我这边和老刘他们知会一声。”


    之后，周敏和小李也陆续走出调解室。


    下一秒，靳繁朝谈秋宁走去，紧紧走去，抱住她，鼻尖萦绕着独属于她的熟悉香味，让靳繁觉得很安心，抱了一会儿他才缓缓说：“你没事吧。”


    热气围着谈秋宁的耳朵转个不停，痒痒的，她摇摇头，轻声说，“我没事。”


    稍后她抬眸，定睛看着靳繁，注意到他下巴左下角处红肿了起来，擦破了一点皮，她又开口说：


    “你在这等会儿，我出去找个东西。”


    “好。”


    谈秋宁找小许要了棉签和碘伏，直奔靳繁面前，把碘伏的盖子拧开，从瓶口倒出一点到盖子里，用棉签沾了一点点帮靳繁消毒。


    “跟李刚动手了？”


    靳繁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没有，我躲开了，应该是不小心蹭到了。”


    倏忽，他话锋一转，不正经地说：“你心疼我了，你是不是对我心动了，谈秋宁。”


    谈秋宁：“......靳繁你不适合做律师，适合做艺术家，想象力很丰富。按你这么说，我每天心疼的人多了，每个我都喜欢啊。”


    靳繁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深，噙着笑说：“你知道吗？你每次这样叽里呱啦嘴硬的时候，都很可爱。”


    谈秋宁：“.......”


    她没好气地把一包棉签扔到靳繁身上，丢下一句话：“自己涂。”


    之后，背景音掺杂着靳繁爽朗的笑声走出了调解室，去办公室里找了女警看小豆芽的情况。


    “怎么样？”


    谈秋宁蹑手蹑脚地走进调解室，视线落在墙角躺椅上的小豆芽，又看到女警站起来要给她说话，她摆摆手，示意女警继续坐下，用气音说：“没事，我不放心，来看一眼就走。”


    她看清小豆芽的侧脸，额头上还有时不时冒出的冷汗，怀里抱着谈秋宁那件外套，会听到有人轻轻说话，身体条件反射地打了个机灵，女警又坐下柔柔地安抚她的背，“不怕不怕昂。”


    目睹这一幕后，谈秋宁眼角又忍不住地想要流眼泪，扭头揩掉眼角的泪水，又蹑手蹑脚地走出办公室，迈着步子走到门口，吹吹凉风，缓和一下情绪。


    有时候，她目睹过诸多人间疾苦后自渡自愈，不经意地联想到自己，或许人生其实也没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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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认为得那么糟。


    幼年父母双亲双双离世，在学校被霸凌，被骂是“有妈生没爹养”的野孩子，叔父得知后二话不说冲到学校为她撑腰告校长，硬是让学生及其家长给她道歉；高中时，被造黄谣，为了避免麻烦，她剃了寸头，但没想到那群人得寸进尺，她去女厕所甚至还要被骂，再加上哥哥当时远赴他国留学，为了不再给叔父添麻烦，自己咬着一口气，起诉那些恶意造谣者，直到现在她们看到谈秋宁依旧要避着走；大学时，搞学习，拿奖学金拿到手软，接轨社会，自己干外贸，接触形形色色的人也不怕，遇到揩油男直接取证据拿捏，赚下人生第一桶金给哥哥买了大房子。


    可她的难，在小豆芽面前，比不上沧海一粟。


    至少她还有最后倚仗的叔父、全力托举她往上走的哥哥、精神动力的梅清婉。


    而小豆芽只有阿奶。


    在接触不到的世界里，命运从不会平等地眷顾每个人。自怨自艾于事无补，或许只有知足才是最优解。


    知足是自己人生最大的底气，最大的认同源，会赋予人向上走的底气与不失重头再来的勇气。


    想到这里，谈秋宁脑海里一瞬间浮现了谈逾冬的面庞。


    从兜里掏出手机给谈逾冬发了条消息：


    秋日葵：【哥，谢谢你。】


    对面秒回：【大半夜不睡觉，小脑袋瓜想什么呢。】


    秋日葵：【没事，早点休息。】


    过了许久，谈逾冬又发来一条消息：


    【永远不需要对我说谢谢，你最应该感谢的人是你自己。是你争气，一直往上走，就算没有我，你的人生也不会差。】


    谈秋宁低头看着这条信息，嘴角微微勾起，心尖被戳中，一股暖流在心田里流动，更加坚定了内心的想法。而情绪的缺口找到了流存的空间，这会儿已经缓过神，关上手机，往回走，撞上了迎面走来的周敏。


    她面带喜色，先是伸手抱住谈秋宁，而后才强忍着激动、想要大声呼喊的嗓音：“找到了，我们找到了那份证据了。”


    谈秋宁也愣了片刻，所有的事情发展得太过顺利，她还没来得及缓过神，微怔眸光，闪动一丝小雀跃：“太好啦。”


    周敏：“还真是被靳律说准了。这份合同藏在他的鞋底。”


    折腾到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谈秋宁不放心小豆芽，等她醒来身边没有熟悉的面孔，会加剧内心的不安感。


    靳繁在一旁读懂她眼底的想法，熬夜到现在，他拖着沙哑的嗓音缓缓说：“没事，你去办公室陪小豆芽，我替周主任的班，让她们回去休息。”


    谈秋宁怔然地凝视着靳繁，此刻的他，是与谈秋宁并肩同行的伙伴，是同频的人，是除了哥哥外第二个一个眼神就能读懂自己内心的人。


    她心非石，并非全然无所动。来到西城后，靳繁的所作所为，她都看在眼里：会背着所有人悄悄订了好几车物资送到西城，半夜起来去查收物资；买菜也是紧着那些贫困、一天需要干几份活的阿奶阿爷的蔬菜买，好让他们多点时间休息；每次课前都偷偷给每个孩子抽屉里放小零食，却从来不让他们知道......


    靳繁做的永远不会扯在嘴皮上，只会故意插科打诨地跟她搭腔。


    “好。”


    她思绪短暂放空了一会儿，拖着沉闷闷的嗓音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