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群。


    这两个字，如同两座无形的太古神山，轰然压在陆天宇的心头。


    他站在昆仑号舰桥的中央，舷窗之外，是战争留下的疮痍。


    无数巨大的机械残骸，如同神魔的尸骨，静静漂浮在星海之中。


    一艘艘华夏战舰亮着工作灯，穿梭其间，像是在墓园里打扫的守陵人。


    胜利的欢呼声早已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肃穆。


    战损报告已经第一时间呈递上来。


    天道远征舰队，一万三千艘战舰，陨落一千八百余艘。


    超过七万名优秀的灵能军团战士，将他们的英魂，永远留在了这片陌生的星域。


    每一个数字，都像是一根钢针，扎在陆天宇的神经上。


    这是代价。


    是华夏文明踏入银河系舞台，向一个老牌霸主亮剑，所必须支付的血的代价。


    但他们胜了。


    以弱胜强，以寡敌众，将一个LV3级别的星际文明，彻底从猎户座旋臂抹去。


    这份战绩，足以让任何一个文明为之侧目。


    可陆天宇的心中，却生不出一丝一毫的骄傲。


    他的目光穿透了冰冷的舰体，望向医疗中心的方向。


    那里，躺着这场胜利最大的功臣，也承受了最沉重的代价。


    医疗中心的隔离病房内，陈风静静地悬浮在淡金色的生命维持液中。


    他的身体表面，那些恐怖的裂痕已经消失，皮肤光洁如初，仿佛之前那场毁天灭地的能量冲击从未发生过。


    但孙文博和顶尖的医疗专家们，却一个个面色凝重，束手无策。


    “院长的身体，已经超出了我们能够理解的范畴。”一位专家看着实时更新的监测数据，声音干涩，


    “他的每一个细胞，都像是一颗被压缩到极致的恒星。我们输入的任何治疗能量，都会被瞬间吞噬，根本无法起效。”


    孙文博紧锁着眉头，死死盯着数据流中那一条异常陡峭的能量曲线。


    “这不是受伤，这是…过载。”他喃喃自语，“他将一颗超新星的能量，强行镇压在了自己的神魂和肉身之中。现在，他的身体，就是一个不稳定的能量黑洞。”


    换句话说，陈风此刻的状态，就像一个体内封印着宇宙大爆炸的凡人。


    一个微小的失衡，就可能引发一场比蓝巨星爆炸更加恐怖的连锁反应。


    他们不敢动，不能动，只能维持着最基础的生命循环，祈祷陈风自己的意志，能够驾驭住那股足以毁灭星辰的力量。


    “苏瑶，有办法吗？”孙文博在内部通讯中，向着那个无处不在的意志发问。


    “正在进行全功率推演。”AI苏瑶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数据流的运转速度，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峰值，


    “模拟了三十九万七千六百五十二种方案，成功率为零。结论与你们一致，外部干预无效，只能依靠他自己。”


    她的数据流，一部分在模拟治疗方案，另一部分，则像亿万条贪婪的巨蛇，疯狂地钻入缴获来的机械帝国数据库。


    冰冷的逻辑，疯狂的推演。


    她要找到答案。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几天，或许是几十天。


    舰队已经完成了战场的清扫，将所有有价值的残骸都拖入了昆仑号的次元船坞。


    陆天宇每天都会来医疗中心看一次，每一次，都只能看到那个安静沉睡的身影。


    直到这一天。


    陈风那紧闭了许久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


    他没有睁开眼，但他的神识，却在灵网的最深处，悄然苏醒。


    “苏瑶。”


    他的声音，直接在苏瑶的核心意识中响起，带着一丝初醒的疲惫。


    “我在。”


    苏瑶的数据流瞬间停止了所有的外部任务，全部收缩，凝聚成一个温柔的意识体，回应着他。


    “我们…赢了吗？”


    “赢了。”苏瑶回答，“机械帝国猎户座旋臂第十七号军事基地，全军覆没。我们缴获了他们完整的中央数据库，和足以武装三支标准舰队的资源。”


    陈风沉默了。


    他以为自己会欣喜若狂，会为大仇得报而感到快意。


    可当胜利真正来临的时候，他的心中，却是一片空旷。


    那场惨烈的战斗，苏瑶化为数据的决绝，无数战士的牺牲，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复仇的火焰，在达成目标的那一刻，熄灭了。


    留下的，不是温暖，而是无尽的灰烬。


    “我失去了你。”陈风的声音很轻。


    “你没有。”苏瑶的意识包裹着他，“我换了一种方式，永远陪着你。而且，我看到了你为我做的一切。”


    那是胜利后，幸存的战士们在战舰内，在星空中，振臂高呼的场景。


    那是无数华夏民众看到战报后，相拥而泣的画面。


    那是秦正阳，李静等一众高层，在最高指挥中心，全体起立，朝着屏幕方向，致以最崇高敬意的身影。


    所有的画面，最终都定格在一个个年轻而充满希望的脸庞上。


    他们或许不知道陈风的名字，但他们知道，有一支英雄的舰队，在遥远的星空为他们浴血奋战，守护着他们的家园。


    “你看，”苏瑶的声音轻轻响起，“你的战斗，从不止是为了我一个人。”


    陈风的神识，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看到了那些眼眸中的光。


    那是对未来的期盼，是对和平的渴望，是对文明的信仰。


    他忽然明白了。


    他的复仇，结束了。


    但他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我懂了。”


    陈风的神识，前所未有的坚定和清明。


    “苏瑶，简单的复仇，已经没有意义了。”


    “我们的天道，不应该是毁灭，而是守护。是建立一个能让这样的悲剧，不再发生在任何一个华夏子民身上的秩序。


    甚至，是建立一个能让所有向往和平的文明，都能免遭战火的宇宙秩序。”


    他的心态，在这一刻，完成了一次终极的蜕变。


    从一个背负着个人仇恨的复仇者，升华为一个心怀整个文明，乃至整个宇宙的守护者。


    嗡。


    他体内的那股狂暴能量，仿佛感受到了主人道心的升华，开始变得驯服，缓缓地融入他的四肢百骸，融入他的神魂深处。


    医疗中心的维持液中，陈风猛地睁开了双眼。


    那双眸子里，一片清亮，宛如洗尽铅华的星空。


    “通知天宇，我醒了。”


    半个小时后，昆仑号最高会议室。


    陈风，陆天宇，孙文博，以及舰队的主要将领，齐聚一堂。


    陈风换上了一身洁净的军装，除了气息还有些虚浮，已看不出丝毫受伤的痕迹。


    他看着众人关切的目光，微微一笑，率先开口。


    “战损报告，我已经看过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会议室的气氛，瞬间沉凝下来。


    “牺牲的烈士，他们的功勋，要百倍记录。他们的家人，华夏文明要奉养到永恒。他们的名字，要刻在文明的丰碑之上，让世世代代，都铭记他们的付出。”


    “是！”陆天宇沉声应道。


    “但是，”陈风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光是铭记，还不够。”


    他看向主位上的苏瑶投影。


    “苏瑶，把你的发现，告诉大家吧。”


    苏瑶的虚拟身影点了点头，她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各位，在破解了机械帝国的最高加密数据库后，我有两个发现。”


    “第一，我们之前遭遇过的那个恒星吞噬者文明，它们的航行轨迹已经被我完全破译。


    按照它们的路线，下一个目标，将是我们刚刚结盟不久的盟友，世界树文明所在的星域。”


    “第二，在机械帝国威胁度最高的数据库里，排在”天道异常体（华夏）之上的是一个代号为蜂群的生物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