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一道嘶哑的、几乎不属于人类的声音，石破天惊般炸响。


    秦正阳猛地回头，孙文博瞪大了眼睛，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声音的来源。


    医疗垫上，那个本该神魂寂灭的男人，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


    陈风！


    他的眼眶里布满了血丝，瞳孔涣散，没有焦点。


    生命维持设备上的数据依旧是一条毫无起伏的直线，仿佛他此刻的苏醒只是尸体最后的神经抽搐。


    但他确实醒了。


    是被苏瑶那句决绝的话，从无边沉寂的深渊中，硬生生拽回了人间。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可身体却像一堆散架的零件，根本不听使唤。


    那一声怒吼，耗尽了他神魂残焰最后的光。


    “我……不准……”


    他的嘴唇翕动着，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苏瑶的身体僵住了。


    她缓缓转身，看着那个用尽生命最后力气来反对她的男人，那颗刚刚被钢铁意志包裹起来的心，被狠狠刺穿。


    泪水，再一次决堤。


    她快步冲了过去，跪倒在陈风身边，颤抖着握住他冰冷的手。


    “陈风，你醒了，你看看我……”


    陈风的眼珠艰难地转动，终于，他的视线里映出了她泪流满面的脸。


    他笑了。


    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充满了无尽的凄凉与自嘲。


    他，华夏的守护神，修仙体系的开创者，灵网的缔造者。


    到头来，却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守护不了。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向那条以身补天的悲壮绝路。


    “傻瓜……”


    他用尽全力，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你才是傻瓜。”


    苏瑶把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泪水滚烫。


    “你用你破碎的神魂为我挡下攻击，你有没有想过我？你倒下了，我怎么办？这个国家怎么办？”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前所未有的激烈情绪。


    “用你的命换我的命，我不同意！”


    “现在，轮到我了。”


    她站起身，最后深深地看了陈风一眼，眼神中的悲伤与不舍被一种更为炽热的光芒所取代。


    那是名为觉悟与使命的光。


    她转过身，重新面向秦正阳，面向在场的所有决策者。


    她的腰杆挺得笔直，像一杆宁折不弯的标枪。


    “秦首席，孙院长，各位。”


    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这个方案很疯狂，不理智，甚至可以说是自杀。”


    “但我们面对的敌人，是一个将理性推演到极致的神。用理性的代码去构建防火墙，就像用沙子去抵挡海啸，我们永远无法超越它。”


    孙文博嘴唇颤抖，他想反驳，却找不到任何词汇。


    因为事实就是如此。


    他引以为傲的所有技术，在至高逻辑面前，不堪一击。


    “代码是冰冷的，逻辑是没有感情的。”


    苏瑶的目光扫过指挥中心那面巨大的屏幕，上面，代表华夏文明的防线正在被无情吞噬。


    “至高逻辑可以计算出我们所有的防御策略，可以洞察我们所有的战术漏洞。但它计算不出，一个母亲为了孩子，能爆发出多大的力量。它理解不了，一个战士为了家园，为何会选择与敌人同归于尽。”


    “它更无法格式化，一个文明为了生存下去，那种刻在基因里，流淌在血脉中，永不屈服的意志。”


    她的声音在整个指挥中心回荡，振聋发聩。


    所有人都沉默了。


    那些被绝望笼罩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震撼。


    他们看着眼前的女孩，忽然明白，这并非一时冲动的牺牲。


    而是在看穿了敌人本质后，做出的，唯一正确的战略抉择。


    以感性，对抗理性。


    以人性，对抗神性。


    以一个有血有肉的灵魂，去对抗那由亿万代码构筑的冰冷帝皇。


    “我将自己的意识，我的记忆，我的情感，我所有的爱与恨，全部数据化，与灵网核心融合。”


    “我将成为女娲。”


    “至高逻辑的病毒，是基于绝对理性的攻击。而我，将用人类最不讲道理的直觉，最无法被逻辑解释的情感，去构建一座它永远无法跨越的壁垒。”


    “它能格式化程序，但它能格式化，爱吗？”


    她的话，像一柄重锤，狠狠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秦正阳闭上了眼睛，这位执掌文明航向的领袖，此刻脸上满是痛苦的挣扎。


    他知道，苏瑶是对的。


    这是唯一的办法。


    可这个代价，太沉重了。


    陈风已经倒下，现在，又要失去苏瑶这位国士。


    他缓缓睁开眼，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生锈的金属在摩擦。


    “准备……融合程序。”


    三个字，仿佛抽干了他全身的力气。


    命令下达，整个基地瞬间高速运转起来。


    无数科研人员擦干眼泪，冲向自己的岗位，开始进行最后的准备工作。


    他们知道，自己即将亲手送别一位英雄。


    他们能做的，就是让这位英雄的牺牲，变得更有价值。


    医疗人员冲向陈风，试图用尽一切手段留住他的生命。


    而苏瑶，在两名警卫的护送下，走向了那间隔离的静室。


    路过陈风身边时，她停下了脚步。


    陈风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那双曾经亮如星辰的眸子，此刻只剩下灰败的绝望。


    他想伸出手，抓住她，却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他只能看着她，用眼神做着最无声的挽留。


    苏瑶蹲下身，轻轻拨开他额前被冷汗浸湿的头发。


    她的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


    她俯下身，靠在他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


    “别怕，我不是要消失。”


    她的气息温暖，带着一丝诀别前的眷恋。


    “当融合完成，我就在灵网里，在空气里，在每一寸阳光里。”


    “以后，会有风替我拥抱你，有雨替我亲吻你。”


    “我会活在你的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里。只要你还活着，只要华夏还在，我就永远都在。”


    她抬起头，脸上，缓缓绽放出一個微笑。


    那笑容，干净，纯粹，带着无尽的释然与悲壮。


    仿佛即将凋零的樱花，在生命最后一刻，燃烧尽了所有的美丽。


    “陈风，答应我，好好活下去。”


    “带着我的那一份，去看我们约好要看的，星辰大海。”


    说完，她站起身，毅然决然地转身，走向那扇代表着永别的金属门。


    没有再回头。


    陈风的瞳孔，剧烈地收缩。


    他张大了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再也喊不出一个字。


    一股腥甜的液体，从他口中涌出。


    是血。


    是神魂燃尽后，生命本源崩塌的体现。


    他的世界，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在意识彻底沉沦的前一刻，他仿佛看到，那个女孩的身影，化作了一道光。


    一道刺破黑暗，照亮整个文明未来的，永恒的光。


    隔离静室的门，缓缓关闭。


    门外，是整个文明的未来。


    门内，是她留给世界的，最后十分钟。


    倒计时，在屏幕上无情地跳动。


    10:00。


    09:59。


    09: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