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事情不出所料，杨大夫一脸惊慌仿佛沈瑭得了什么绝症，拉着庞禾安到别处商谈，想来是趁此时机多开些杂七杂八的药，多赚些银子。


    对杨大夫来说，这是他大赚一笔的好机会，而好巧不巧，这也是沈瑭的好机会。


    杨大夫交给庞禾安对付，而沈瑭的目标则是眼前普普通通的伙计。


    伙计为她端来茶水，很是热切，十分重视这个大主顾，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这给了沈瑭可乘之机，装作打开心扉的模样，抛出引子。


    “兄长关心我，可我总是害怕……害怕自己什么也不懂，给兄长丢人了。您见多识广，肯定比我有见识，不知道您可否跟我讲讲这京城里的事？让我也开开眼界。”


    大主顾的要求伙计肯定不会拒绝，当即绘声绘色给她讲起了近段时间的京城逸闻。


    像他们这些长期与许多人接触的职业，多半都是极为健谈的性格，沈瑭也没让话掉地下，两人越谈越欢，伙计讲的有些兴奋嘴上也没个把门的。


    “可怜杨大夫，偏偏有那么个不孝女，平时在家忤逆犯上就算了，还到外面兴风作浪去害人去了，真是家门不幸啊。”


    沈瑭趁热打铁，问道：“真的？你可别骗我，杨大夫这样心善的大好人怎么会有这种逆女呢？”


    见被质疑伙计也来了劲，反驳道：“这还能假不成，通缉令都贴上了。”


    “啊？”沈瑭惊讶捂嘴，“怎么会这样？”


    伙计顾左顾右，确定杨大夫不在，压低声音悄悄说道：“说是帮人毒害了贵人呢，这还得了？得亏那不孝女早就离家出走了，不然杨大夫还得被她连累呢。”


    离家出走？


    这下沈瑭是真的惊讶了。


    在侯府时，她明明还听杨絮说她自己常常回来办事坐诊，可他却说杨絮早就离家出走？那杨絮每日外出，又是在做些什么……


    沈瑭继续问了下去，得到的答案却让她心头一震，脑海中灵光一闪，不自觉将信息联系起来。


    没过多久，庞禾安也拿着药回来，两人与大夫告别后就离开了。


    换回原来的打扮，两人在马车上相对而坐，开始总结自己得到的信息。


    沈瑭：“伙计说杨絮早在半年多以前就已经离家出走，与杨家彻底断了往来。”


    庞禾安似是早就知晓：“之前派人去也是这么说的，问了杨家其他人也是同样的说辞，而且杨家早就没了杨絮的房间，应该不作假。”


    “我不知道这件事。”沈瑭皱眉，“而且在杨絮口中，她与杨家并未决裂。”


    庞禾安：“哦？”


    沈瑭解释道：“杨絮在府内有住处，最近几个月由于我经常生病，大部分时间都住在我那里。她经常外出，说是回医馆办事，我们也只以为她还是医馆的坐诊医师，平常忙了些。”


    但按照伙计的说法，杨絮早就和杨家决裂，甚至他也很久没有见过她了。


    庞禾安低头沉思，想了会开口：“或许是去了她在外的民宅。”


    也就是贞仪死亡的发现现场。


    “不仅如此，伙计跟我说，杨絮之所以跟杨家决裂是因为一场婚事。”


    想到这，沈瑭眼神暗了暗：“有贵人向杨家求娶杨絮为妾，而且两人早有夫妻之实。”


    这件事庞禾安也从杨大夫那打听到了，只是信息不如沈瑭的完善，只知道杨絮因为拒绝婚事而离开了杨家。


    “你怀疑，杨絮与贞仪合谋与那位贵人有关？”


    见沈瑭神色凝重，庞禾安也正了正身子，语气严肃起来。


    “不是怀疑，是肯定。”


    沈瑭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说道：“杨絮似乎曾被侯爷强夺。”


    ！！！


    庞禾安拳头攥紧，额角凸起青筋，强行压抑着怒气。


    “当真？”


    “八九不离十。”


    不论何时，提及此事沈瑭都会觉得心口发紧，连呼吸都不那么顺畅，但她必须继续说下去。


    庞禾安捂住脸，声音从牙缝中挤出：“细说。”


    沈瑭攥紧了袖子。


    “杨絮曾与我提及杜姨娘的事情，当初杜姨娘因与还是世子的侯爷苟合被撞破而被留在侯府，但她觉得那时杜姨娘尚未及笄，是遭到侯爷的诱/奸，却被人指责，话语之中感同身受，情到深处潸然泪下，泣不成声，十分委屈。”


    “而且谈及杜姨娘的事，她说的是‘我们’。”


    庞禾安简直快要气笑了。


    他的好妹夫，居然还给他们藏了这么一手。


    当初大婚不久就闹出外室有孕的丑事，碍于圣上赐婚他们不能发作，却也是狠狠敲打了一番，当时侯府是怎么说的？说是杜滢自己恬不知耻爬床，仗着与老夫人沾亲带故心生妄念，碍于情面才养在外面多年。


    虽说他也知道，男女之事哪里是女子一厢情愿就能成的，但也只当是姓赵的不安分，没往别处想。


    结果今儿他才知道，他们口中不安分的杜滢最开始还未及笄。


    他们说一个十四岁的小孩爬床！


    还有杨絮的事。


    他本来还在想是什么贵人能叫杨家攀上，想着是不是这人与侯府有仇怨才痛下毒手，结果这所谓的贵人就是他的好妹夫！


    他的好妹夫又干出强抢民女、毁人清白的事了！


    眼前一黑又一黑，庞禾安简直快要气昏了头，恨不得将赵承汜千刀万剐。


    可怜他的妹妹，居然嫁给了这样一个人渣，而现在，他竟然不能将她从这个人渣身边救出。


    他只能将希望全部寄托于庞玉武的身上。


    希望长兄能尽快除掉姓赵的人渣，让月容回到他们的身边……


    沈瑭没有出声，她知道眼前的男人需要时间去平复心情。


    而事实上，庞禾安没过多久就恢复如常，只是神色仍然有些不自然。两人已经没了说话的兴致，马车内气氛低沉，有些压抑。


    直到马车停在侯府门口，两人先后下车，沉默着走了许久。


    终于，沈瑭开口了。


    “庞大人，我就先回去了。”


    庞禾安一愣，随即想起两人回去的方向不同，心知自己对人有所怠慢，语含歉意：“是在下的错，让您不快了。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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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若有想问，尽管来梧桐苑找我，我大部分时间都会陪着月容。”


    沈瑭摇头。


    不是他怠慢她，而是她不想问了。


    时机不对，问了只是自找没趣、徒增厌恶罢了，她倒没有冷漠到要在人家心绪震荡时不合时宜。


    只是有一点她十分不解。


    “庞大人，您到底是怎么看待我的呢？”


    这下轮到庞禾安疑惑：“嗯？”


    “您的态度，让我捉摸不透。”


    忽远忽近，忽亲忽疏，有时仿佛如同普通朋友，有时仿佛如同萍水逢客。


    “您的自称，时而是‘我’，时而是‘在下’，您称呼我，时而是‘您’，时而是‘你’。我们如今，到底算是朋友，还是陌生人一个？”


    这倒不是沈瑭想和他交朋友，而是有的事情朋友能问，陌生人是不能问的。


    她要确他对两人的关系到底如何界定，才好决定接下来是否能够将他作为长期的信息来源，免得像杨絮一样，自以为是当了朋友，却反过头被算计一通，不如一开始就将话说清楚好。


    沈瑭很认真的直视着他的眼睛，认真的有些冒犯，却仍然不将视线移开，盯的庞禾安有些手足无措。


    “嗯……”


    眼神止不住的乱瞟，耳尖泛上一抹红色，庞禾安似乎想岔了意思，怎么也拿不定主意。


    最终，他还是回应了沈瑭的疑问：


    “朋友。我们是朋友，对吧？”


    沈瑭心中的石头落了地，看来她并不需要失去一个可靠的信息来源，点了点头。


    “嗯，是朋友。”


    庞禾安故作自然将耳边的头发往前撩——他已经发觉耳尖传来的热意，生怕让人发现了他的小心思，更不想让她看见。


    他忍不住说道：“既然是朋友，以后就别叫我庞大人了，可否唤我平之兄？平安的平，之乎者也的之。”


    “平之…兄。”


    沈瑭心里冒出惊悚的想法：平之莫非是他的小字？他让我唤他的小字？他别是喜欢我吧！


    这倒不是沈瑭自恋，只是两人的交集的确有限，不过是普通朋友、泛泛之交，居然直接让她叫他的小字，很难不让人多想。


    嗯……应该只是多想了。


    在他眼中，我还是个有夫之妇，还是他妹夫的妾室，怎么也不会短短几面之缘就对我心生好感。


    不至于不至于，我又不是万人迷。


    沈瑭只当自己自作多情，打消了这个想法，礼尚往来说：“那你以后也别再称‘在下’了，文绉绉的，喊我名字就好。”


    庞禾安不易察觉的微微点头：“沈瑭。”


    既然该做的都做了，她也该回去了。


    沈瑭与他道别，转身朝着自己院子的方向走去。


    等到沈瑭的身影走远，庞禾安脸色爆红，捂着脸惊慌的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人看见两人刚才的情形，惊慌离去。


    而树后的阴影下，隐约露出一片女子的裙摆。


    她没想到，她今日外出竟收货了如此大的惊喜。


    “沈棠，你还真令我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