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东，是个好地方。


    但至少近一两年，并不适合人。


    现在的汉东火药味十足。


    稍有差池，整个火药桶就会被引爆。


    到时候，将是一场混战。


    如今堂弟调往汉东。


    其实也是被某些人暗中算计了一下。


    马步清这个汉东省伟宣传部部长不好当啊。


    不，不是不好当。


    那简直是极难应付。


    他也听说了一些消息，上面对赵立春会有措施，沙瑞金此番调任，目的正是如此。


    马国力之前也做过不少努力。


    可惜，最终都没能改变什么。


    该发生的事情，一件也没少。


    马家在京城也算不上什么显赫门第。


    整个马氏家族里，也就他们兄弟二人在体制内任职。


    高育良端起酒杯，苦笑一口饮尽。


    他话里的意思，自己当然清楚。


    期间两人谈了不少话题。


    其实大多数都是客套话。


    官场上，不论公开还是私下，


    说些不痛不痒的话，早已成为常态。


    马国力之所以请他过来，


    真正目的，是想搭上他的关系线。


    更准确地说，是想攀上柳家这棵大树。


    当然，以他们现在的分量，


    即便马国力去找柳院长汇报工作，


    也只能说是攀上了柳家的边，


    但也仅此而已。


    换句话说，


    马家的体量实在太小，


    这个“小”，是相较于柳家而言的。


    他们要做的，是利益最大化。


    对马家来说，


    在搭上柳家这条线的同时，


    必须选择柳家体系内最有潜力的势力加入。


    这个势力不能是目前最强的，


    而是将来最有潜力的。


    说白了，就是投资。


    放眼整个柳家的利益体系，


    只有一个人值得押注，


    那就是柳院长的女婿——高育良。


    第一，他年轻，精力旺盛；


    第二，潜力巨大，前景看好；


    第三，身份亲近，深得柳院长信任；


    第四，目前势力尚弱。


    对马家而言，这正是最好的切入点。


    “哥……”


    “我们真要这样？”


    高育良走后，马步清望着兄长开口，他实在想不明白，大哥为何要做这个决定。


    这种事，他真不想卷入其中。


    “我多大了？”


    “六十多了。”


    “是啊……”马国力苦笑道，“六十多岁，基本没戏了。


    你也不小了，五十四五，若没点大机缘。”


    “我们这代人，马家大概也就这样了。”


    “至于下一代，你觉得还有谁能起来？我家那两个指望不上，我也早就不抱希望了，你那边那个恐怕也差不多，若没点造化。”


    “马家迟早会变成一个普通家族。”


    不只是马步清陷入了沉思，连马国力说完后也陷入了沉默。


    等他们百年之后，也许真会是如此。


    别看马国力是帝国能源局局长，


    还是正省级待遇的高官，


    但从这个职位就能看出些端倪。


    帝国能源局之上，还有个更核心的机构——帝国电力管理委员会，以及帝国电网。


    帝国电网下又分华北、华中、华东、西北、东北和南方六大区域电网公司。


    能源局名义上是管理部门，实则权力有限。


    而电网本身属于能源系统，


    其内部结构复杂异常。


    他这个局长，说白了就是个虚职。


    只要是涉及能源，比如煤炭、石油、电力，以及铁路、航空等行业，其复杂程度远超常人想象，能与之比肩的，恐怕只有帝国国资委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想让马家离开京城。


    京城不能再待了。


    再待下去，只能做个小角色，不如去外地闯一闯。”


    马国力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


    虽然不愿承认，但必须面对现实。


    马家在京城，真的算不了什么。


    说出来不怕人笑话，


    他甚至曾被一位副处级干部当面顶撞过。


    没错，就是副处级。


    还是个副主任副处。


    只因对方的长辈，是大员。


    京城的官场就是如此盘根错节。


    若是在地方，他可是正省级大员，谁见了不得客客气气叫一声“马叔叔”。


    “职务的含金量”这说法，放在哪都一样。


    他这个正省级的能源局长，连前五十都排不进去。


    可想而知，权力分量有多轻。


    如今，他想让马家离开京城，


    最好能在地方扎下根来。


    如此，方能确保马家日后继续荣华富贵。


    “高省掌到底图什么。”


    “我是干什么的。”


    “难道说……”


    “莫要多言，莫要多言……”马国力赶紧抬手打断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有些话只适合藏在心里。


    ...


    “马家……”高育良缓步走出，置身于寒风凛冽的街头。


    酒意尚在，寒风扑面，反倒激得他心头一片清明。


    马国力的心思他自然心知肚明。


    “电力……”


    “电力……”高育良低声重复着这个词。


    电力意味着什么？重要，极其重要。


    他也曾想过把手伸进去。


    可惜……


    始终插不进去。


    不说别的，就拿汉东来说。


    帝国电网汉东省公司。


    其董事长、总经理乃至党组织成员，


    没有一个是省里能任命的。


    唯一能稍微插手的，便是汉东各地市、县、镇的供电局与供电所，其他只能作罢。


    像汉东油气集团与汉东煤炭集团。


    前者是赵立春趁着国企改制之时，


    刚好钻了空子。


    将几家石油、燃气公司合并重组，


    从而成立汉东油气集团，并一直牢牢掌控在手，现任董事长为刘新建。


    同样，汉东煤炭集团也是唐光耀与梁群峰等人，


    于九十年代末期组建的，自此成为汉大帮的重要利益集团之一。


    至于东海炼化，高育良则多亏了宋运辉的铺垫，


    等于是捡了个现成的果实。


    “电力……”


    “电力……”


    “倒是个意外之喜。”


    高育良心中一直藏着一个想法。


    打造一个显赫的家族。


    不，应该说是世家。


    家族，不过三四代。


    而世家，才是五代以上。


    以他如今的身体状况，


    加上医学技术日益进步，


    高育良觉得自己活到一百一二十岁，应该没问题。


    如今高家已是三代同堂，


    他最大的孙子也已十岁。


    老大是1984年出生的。


    正所谓什么样的父亲，便有什么样的儿子。


    他二十岁就当了父亲。


    再过十年，他五十九岁的时候，


    高家可能迎来四代同堂。


    到八十岁，五代同堂。


    一百岁，六代齐聚。


    甚至希望有朝一日，能迎来七代同堂。


    当然，这只是设想。


    高育良深知世家真正的根基所在。


    不求掌控上层，只需在上层选几个代言人即可。


    更重要的是牢牢扎根基层。


    古时世家的根基是土地和读书。


    如今的根基，则是国企。


    只要掌控住部分国企资源，便能长久不衰。


    只要理清这条线，高育良便能循着这条路慢慢走下去，壮大起来。


    不多时，他再次来到黄亦玫家中。


    离开时她正好在休息，


    所以他特地带上钥匙。


    推门而入，便看见熟睡中的黄亦玫。


    眨眼间，身上已是一丝不挂。


    又是一个辗转难眠的夜晚。


    哪怕黄亦玫再三示意已无力应对，


    可面对攻势正盛的一方，


    再怎么示弱，


    也不过是徒劳罢了。


    ...


    次日上午九点半左右，


    高育良离开了黄亦玫的住所。


    他刚走不久，床上熟睡的黄亦玫缓缓睁开眼，


    此刻她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望着床头柜上的手机，她艰难地翻了个身，


    伸手拿起手机，拨通了嫂子的号码，


    声音虚弱：“苏苏……”


    “玫瑰，你怎么了？”


    正在办公室的苏更生一听这声音，吓了一跳。


    此时的黄亦玫，语气虚弱得仿佛刚被重型卡车碾过一般。


    “我在家里……”


    “你帮我买个药膏送过来。”


    当黄亦玫报出药膏名字时，


    苏更生脸微微一红。


    本来还有些担心她出了什么事，


    现在听来，似乎是太激烈所致的疲惫，需要用药膏调理，可想而知昨晚有多激烈。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左右，


    买好药膏的苏更生来到了黄亦玫住处。


    刚踏入房门，苏更生就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


    这屋里的气味实在难以忍受，空气里混杂着某种说不清的味道，地上那些痕迹，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此刻的黄亦玫正安静地躺在床上，已经睡着了。


    脸上还残留着未褪的红晕。


    不光是脸颊，连她露在被子外的手臂上，也泛着淡淡的红，看起来像是皮肤过敏似的。


    苏更生先是把窗户打开了一点。


    没办法……


    味道实在太冲了。


    只有开窗通风一阵，才能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