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领导，您怎么来了。”


    看到来人，高育良立刻起身迎接，将对方请到沙发上坐下，并亲自泡上一杯热茶。


    来者正是汉大帮的开创者、前任汉东省长、现任省政协主席汤光耀。


    对于这位老领导，高育良内心始终充满敬意。


    哪怕对方几个月后就要彻底退休。


    高育良依旧如从前那般恭敬有加。


    “行了，我也不兜圈子。


    我从老同学那里听说了些情况，你这个省委书记的位置，恐怕保不住了。”


    “沙瑞金……”


    高育良淡淡一笑，吐出一个名字。


    “你……”


    汤光耀惊讶地望着他。


    “也是……”


    片刻后，他脸上浮现出恍然的神情。


    高育良有自己的门路，再加上那个手眼通天的岳父，知道这些并不奇怪。


    “你打算怎么办？”


    “那就看老领导您的意思了。”


    “我？我怎么想？”


    汤光耀明显一愣。


    “唉……”


    他轻叹一声，


    “我也快要彻底退下来了，以后登门的人只会越来越少，我的想法，还重要吗？”


    汤光耀面露苦笑。


    人一旦离开权力中心，冷暖自知。


    这几年他已深切体会。


    从一线调到二线尚且如此，若是彻底退休，


    恐怕连家中都会门可罗雀。


    “非常重要。”


    高育良目光坚定地望着老领导。


    他心里清楚，眼前这位看似慈祥的老人，绝非表面那样温和。


    若非如此，也不可能在如此复杂的政治环境下，


    安稳地从省长位置上退下来。


    “说来听听。”


    汤光耀也想听听高育良的看法。


    见状，高育良微微一笑，缓缓开口：


    “要么就大张旗鼓地做，要么就什么都不做。”


    要做，就光明正大地举起汉大帮的旗帜。


    若不做，那就如上一世那般，


    安分守己，静待落幕。


    “比如说……”


    正在喝茶的汤光耀皱起眉头。


    高育良从沙发上站起身，拿起茶壶去续了一壶热水，才缓缓开口：“依照惯例，新上任的省委书记，都会到基层走一走、看一看。”


    “这位刚到任的汉东省委书记自然也不会例外。”


    “要做，就要大张旗鼓。


    他想低调行事，我们就让他高调亮相，甚至要让全国人民都知道。”


    “让这位书记的声名彻底传开。”


    你想低调下午视察？那我就在你踏入乡镇、县区，甚至整个城市的时候，到处挂起欢迎新任汉东省委书记莅临指导的横幅。


    他还会借助当下流行的短视频平台来扩大影响。


    高育良的目的，是让沙瑞金家喻户晓。


    每到一处，都要有大批干部群众夹道欢迎，还要有众多传统媒体和自媒体记者到扬。


    面对镜头，你敢发火训人吗？


    如果你真训斥下属，高育良会让当地官员立刻站出来反驳，并指出是某位领导特意安排了接待工作。


    而且，还要强调，这个指示正是来自你身边的人。


    在无数摄像机和手机镜头的包围中，


    这个局，高育良倒要看看沙瑞金怎么破。


    接下来，等着他的将是一个又一个连环套。


    高育良要做的，就是让全国人民都知道，汉东新上任的省委书记是沙瑞金，并且让他风光无限。


    官员行事，本应低调。


    高调行事早晚会出问题。


    “你是想把他推上风口浪尖。”


    汤光耀皱起眉头，他明白高育良的用意，但如此操作，无异于正式向对方宣战。


    甚至等于明着告诉沙瑞金：


    要么你离开汉东，要么我高育良彻底出局。


    更严重的是，不只是高育良自己，整个汉大帮恐怕都会被卷入这扬较量。


    “没错，就是要捧起来，捧得越高越好。


    正式履职前，我要让沙瑞金在汉东百姓，乃至全国百姓心中树立起良好的形象。”


    “到时候，他过去的一些工作经历，会以各种方式流传开来，有褒有贬。”


    这就是高育良的阳谋，毫不掩饰。


    他要让沙瑞金的一切都暴露在公众视野中，随时接受全国舆论的监督，你要办一件事，我就让人出面搅局。


    一般的手段，根本奈何不了沙瑞金。


    想赢他，就得另辟蹊径。


    他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把能团结的力量都聚拢起来，把可能成为隐患的地方提前清理干净。


    “你简直是疯了……”


    汤光耀听到这里，原本端起的茶杯重重摔在桌上。


    办公室里顿时响起“啪”的一声。


    茶水甚至溅得到处都是。


    面对这一幕，高育良神色不变，反倒从茶几下拿出一块抹布，帮他收拾起来。


    “要不要陪我一起疯一次。”


    “育良，听我一句劝，见好就收吧。


    要是真照你这般操作下去，万一出了岔子，整个汉东就彻底完了。”


    此时此刻，汤光耀内心也泛起一丝悔意。


    如今他们早已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他现在虽退居幕后，几个月后就要退休，可毕竟自己也牵涉其中。


    倘若汉大帮真出了什么纰漏，


    他的晚年也别想过安生。


    翻老账……


    那可是老一辈传下来的拿手绝活。


    高育良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笑着端起茶杯，慢悠悠地抿了一口，微笑着看向老领导。


    “现在的问题不是该不该做。”


    “是有人逼着我们必须做。”


    “你不做，那就只能乖乖地把脑袋伸出去让人砍。”


    “以当前局势来看，我倒是还有退路，大不了我直接调往皖南，那可是柳家的根基之地。”


    “我岳父的父亲，六十年代就在皖南扎根，从县委书记、地市市长，再到地委书记，后来更是一路高升至内阁首辅。”


    “哪怕老爷子如今正躺在重症监护室。”


    “只要他还在一天，余威仍在。


    更何况我岳父的岳父，如今可是身体硬朗得很。”


    “他们两位从六十年代起就在皖南搭班共事。”


    “我可以走，但你得告诉我，沙瑞金背后那个势力，是否会放过汉大帮？你还能不能安心退休，过上儿孙绕膝的日子？”


    “汉大帮若出事，你这个创始者恐怕也难辞其咎。”


    高育良这番平静如水的叙述，却如同惊雷一般，在汤光耀脑海中轰然炸响。


    是啊，高育良倒是可以稳稳当当落地。


    实在不行，他还能调往皖南省。


    运气好，能当上省长，甚至是省委书记。


    最差也能做个省人大主任。


    可一旦高育良抽身而去，汉大帮又将如何？恐怕所有的问题，都要由他这个已经退休的人来承担。


    “呼……”


    汤光耀努力平复内心的烦乱。


    夺嫡之争……


    这就是权力斗争留下的后遗症。


    赵立春选择了天海的那位，年近六十四岁调入京城，还担任帝国政协院副院长。


    虽然不知赵立春是否达到了目的，


    但至少他已经得到了不少好处。


    而自己这边，却开始承受这扬博弈的后遗症。


    不仅什么好处都没捞到，


    现在上面还要派人下来摘桃子。


    “那位……”


    忽然，汤光耀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来，老领导，这是我从我岳父那儿好不容易弄来的一点好茶，今天得好好品一品。”


    高育良一反常态，端起刚泡好的茶壶，又给他空着的茶杯倒上了一杯，显然是有意岔开话题，汤光耀自然心知肚明。


    最终，他也只能默认现状。


    “你打算先从谁身上着手？”


    高育良露出笑容：“那得看谁蹦跶，看谁蹦跶得最起劲，看谁蹦跶得最凶，看谁动作最快。”


    “田国富……”


    汤光耀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


    谁会蹦跶得最欢，谁会蹦跶得最狠，谁最有能耐，毫无疑问一定是田国富。


    田国富可是反对高育良最积极的人。


    “你打算怎么应对……”


    ………………


    2013年12月15日。


    星期天。


    柳映雪难得睡了个安稳觉。


    这几天实在不容易。


    每天晚上至少两次高强度的折腾。


    早上还要再被拉起来一次。


    让他去学校宿舍，直接去找他的前妻。


    柳映雪还特意表明自己不会吃醋。


    可惜……


    这人怎么都不肯去。


    整整一个多星期，可真是把他给折腾惨了。


    床头柜上那盒十个装的，规格最大的特大号产品，短短八天里，两人已经用了三盒。


    由此可见她经历了怎样的煎熬。


    要不是这几天她特地用了一些薄荷叶泡水喝，


    恐怕嗓子连话都说不出来。


    即便如此，现在说话还是有些沙哑。


    按原本的安排，高育良今天也该休息，甚至打算在家陪陪妻子和女儿。


    但今天一早他就去了单位。


    没办法……


    原本平静的汉东湖面，


    最终因为上头的一道指令，


    这湖面终于被掀起了滔天波澜。


    不仅高育良如此，从省长刘洪文，省委副书记高育良，到省委机关的副处长，全都开始加班。


    此时，汉东五人小组会议正在进行中。


    五人小组会议，是一个省最高级别的会议。


    小组成员包括：汉东省委书记、两位省委副书记、组织部长、纪委书记。


    由这五人组成五人小组会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