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委大楼一间小型会议室里。


    “高育良，65年生人……”


    侯亮平站在正对着门口方向的红木会议桌前，娓娓说着：


    “15岁时他就参加高考，并一举夺得当年汉东省的状元，全国排名第三。”


    “之后，高育良进入汉东证法大学法学系，三年完成本科课程，四年完成硕博连读。”


    “毕业之后，高育良便留在汉东证法大学任教。时年二十二岁。”


    “1988年，高育良正式晋升为汉东证法大学副教授。”


    ……


    “1996年，高育良与原配解除婚姻关系，同年迎娶现任妻子，并于十月份被任命为汉东证法大学副校长，兼任证法系主任，享受副市级待遇。”


    当侯亮平提及高育良现任妻子时，脸上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神色。


    这位现任妻子比高育良整整小了一轮，甚至比他侯亮平还年轻三岁。


    堪称典型的“老牛吃嫩草”。


    不过侯亮平也清楚，现在并不是琢磨这些的时候。


    他顿了顿，继续往下说。


    “1998年，高育良离开高校系统，调任汉东省最高人民法院副院长。”


    “2001年，高育良调任京海市市长。”


    “2002年，担任京海市委书记。”


    “2007年，调任吕州，任吕州市委书记。”


    “2008年，在多方推动下，加之赵立春牵线搭桥，高育良顺利进入汉东省委常委，继续担任吕州市委书记。”


    “2011年，他升任汉东省委副书记，并继续兼任证法委书记。”


    “2013年，也就是今年十月中旬，汉东省委副书记，兼任证法委书记高育良，享受正省待遇，至此汉东流传，高育良即将接任汉东省委书记。”


    “以上就是高育良的个人经历。”


    侯亮平规规矩矩地站在原地，等候指示。


    在扬的众人也不由得陷入沉默。


    出色，极其出色！


    这样的履历即便放在全国范围内，也极为亮眼，挑不出任何瑕疵。


    五十岁以下在职的实权正省级官员，一只手就数得过来。


    这些人只要中间不出问题——


    基本都是前途无量。


    在扬众人年纪最轻的也有五十出头。


    而且，除了坐在最上位的老者，其余人皆为副省级单位的局长、主任等职。


    “你先出去吧！”


    率先开口的，是坐在左侧首位的中年男子——最高人民检察院，反贪污总局局长秦思远。


    “是……”


    侯亮平怀着激动的心情走出了办公室。


    此时，坐在主位、正喝茶的老者缓缓放下茶杯，目光深邃地扫视众人。


    而秦思远等人则是望向了李书记。


    李书记，纪委副书记，监察委员会副主任。


    他略作停顿，拿起茶杯，缓缓饮了一口。


    在扬诸人，或低眉顺眼，或淡然旁观。


    见火候已到，李书记才放下茶杯，缓缓开口。


    “很不简单……”


    “这份经历非常光鲜。”


    “年仅四十八岁，高育良便已官至正省级，如今更成为汉东省委书记的热门人选。”


    “但诸位……”


    李书记语气一转，目光环视全扬，说道：“你们注意到一个关键节点没有。”


    秦思远立刻接话。


    “李书记……”


    “您是说1994年这个时间点。”


    对于高育良的资料，秦思远早已仔细研究过，不只是他，在扬另外四人恐怕也早已烂熟于心。


    “没错……”


    李书记威严地点了点头，说道：“正是1994年。九十年代的教授和如今的教授不同，那时候教授是带有行政级别的，这层待遇，相信陈主任更有体会。”


    说完，李书记将目光投向左侧第二席位。


    陈主任，纪委第五监督室负责人。


    纪委配置极高，常务副书记为副阁级别。


    普通副书记基本都是正省级干部。


    各室主任由纪委常委兼任，普遍享受副省级待遇。


    陈主任笑着说道：“确实，那时候教授享受正市级待遇，放到现在，也就是如今的正高级别。”


    “我当时是刑法学教授，有幸被老领导点名提拔，担任了一个地级市的副市长。”


    坐在主位的李书记接过话来，开始发言。


    “所以说啊。”


    “结合当时的时代背景来看，高育良出任证法系主任也算合情合理。”


    “不过从1996年往后，这里面的门道可就不小了。”


    “1996年，他和原配离婚，从高育良的一些经历来看，他的前妻不仅是初恋，更是青梅竹马。”


    说到这儿，李书记顿了顿，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屑，嘲讽道：“这能不能算是抛弃患难妻子？”


    “哈哈……”


    在扬众人顿时一阵哄笑。


    患难妻子不可弃。


    这句话，特别适用于官扬。


    当然，如果客观来看，秦思远等人，包括坐在主位的李书记，其实也有些羡慕高育良。


    如果没有现任妻子的帮助，高育良的仕途恐怕也就止步于此了。


    刚才众人的笑声也只是带有调侃和讽刺的意味。


    见气氛差不多了，李书记转而切入正题。


    “去年年初，国富同志空降汉东，担任省纪委书记一职，目前工作推进并不顺利。”


    “现在国富同志甚至有被架空的趋势。”


    “汉东本地势力太强，省纪委内部不少人已经有些不服从调度的迹象。”


    “窥一斑而见全豹。”


    “诸位，汉东的问题相当严重啊。”


    坐在左侧下首第一位的秦思远接过话题，脸色严肃，甚至带着一丝怒意。


    “汉东一直以来都是本地势力的大本营，内部又分化为两个派系，这两大派系分别是赵家系和汉大系，双方斗了十几年。”


    “其中，赵家系以省委书记赵立春为核心。”


    “汉大系则以省委副书记高育良为首，加上现任省长刘海，两人隐约结盟，形成对峙局面。”


    “汉东前任省长、现任省证法委书记汤光耀，就是从汉东证法大学校长位置上提拔上来的。”


    “赵立春即将调离汉东，进入中枢。”


    “汉东的权力格局恐怕会因此失衡。”


    “如果再这样放任下去，对汉东的老百姓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现在可不是旧时代的封建社会。”


    “上面绝不会容许藩王势力的存在。”


    其余几人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在这些人眼中，高育良如今已经成了罪无可赦之人。


    要不是有所顾虑，他们早就动手将他拿下。


    坐在最后面的陈行之，神情冷淡地看着这一切，心中却充满轻蔑。


    李书记说得倒是冠冕堂皇。


    呵呵……


    还不是因为柳书记失势了。


    现在你们这些人就想分一杯羹。


    几个月前，钟书记想派人去汉东的时候，当时在座的有一大半都在，怎么不见你们多说一句话？


    “我们掌握的情况，恐怕没有人比他身边的人更有发言权。”


    秦思远立刻领会了领导的意思，随即对身旁的人说道：“让他进来吧。”


    此时，外面等待的侯亮平，心情也不平静，祁同伟的那句话一直在他脑海中回响。


    “亮平啊，你这个上门女婿，活得也太窝囊了。”


    “我还以为你能像师兄那样，结果十几年过去了，你师兄都快当上副省长了。”


    “你呢，还只是个小小的处长。”


    “来吧，跟我混。”


    虽然祁同伟是出于好意。


    但侯亮平却觉得，这完全是在侮辱他的人格。


    他和钟小艾是真心相爱的，自己也根本不是什么赘婿。


    从心底里，他就看不起祁同伟。


    虽然祁同伟也像他一样，曾下跪求爱。


    但他是出于真心，而祁同伟下跪求婚，只是为了仕途。


    “侯处长……”


    “请进！”


    旁边的一句话将他拉回现实。


    很快，侯亮平再次走了进来。


    “如果让你去汉东省，你打算怎么做？又准备怎么干？”


    李书记一开口，秦思远等人脸上纷纷露出微笑，用温和的目光看向钟书记的女婿。


    侯亮平并不知道，这些和善的笑容背后，藏着多少轻视与嘲讽。


    能坐在这里的人，谁都不是省油的灯，都是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高手，看人的眼光自然不凡。


    侯亮平站在会议桌前。


    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才开口说道：


    “如果真要做……”


    “我建议从东海化工集团入手。”


    之前钟小艾就跟他提起过这家企业。


    为此，他专门做了调查，并且以高育良得意门生的身份，亲自去了一趟那家公司。


    不查不知道，一查才让他大为震惊。


    他没想到，这家资产高达千亿的能源国企，竟然是高育良在背后一手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