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天国骑士
作品:《[天国王朝]天国骑士》 1185年的耶路撒冷王宫。
距离卡拉克那场用意志赢得的“胜利”已过去数月,但鲍德温四世的生命已走到尽头。
麻风啃噬着他残存的躯壳,曾经挺直的脊梁如今只能无力地陷在层层软垫中。
泰比利亚斯,这位陪伴了国王一生的骑士、老师和护卫,身着庄重的深色长袍,手中捧着一个盛满圣油的银质小瓶。
寝殿内烛光摇曳,映照着几位神情悲戚的神父和侍从。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焚香的气息,以及令人窒息的等待终结的沉重。
终敷礼的时刻到了。
泰比利亚斯走到床边,单膝跪下,他的手微微颤抖地蘸取了圣油。“以天父、圣子及圣灵之名……”
圣油带着微凉的光泽,也带着最后的祝福与赦免,即便到了生命最后一刻,鲍德温四世的衣袍也是紧紧裹在身上,他以避免传染为由,让泰比利亚斯象征性的抹了一些圣油在他的衣服上,而不是直接涂抹在他的额头、面庞、双唇等部位。
“……藉此神圣的傅油,并赖上帝的无限仁慈,祈望主以圣神的恩宠助佑你……”骑士的声音哽住了,强压下翻涌的酸楚,才艰难地完成了最后的祷文。“陛下……主的天使已在门外等候。愿祂引领你的灵魂,走向永恒的光明与安息。您……辛苦了。”
仪式结束,神父和侍从们默默退下。
茜贝拉公主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深色的天鹅绒长裙,头发凌乱,眼眶通红,她径直走到床边,看着那深陷在软垫中的鲍德温四世,泪水险些决堤,声音亦带着无法抑制的哽咽。“弟弟……”
面具下,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啊……我美丽的姐姐……”他的声音虚弱,“别哭,王冠太重了……以后交给你……你要……要保护好它……”
“我会的,我发誓!”茜贝拉用力点头,泪水汹涌而出,“我会守护他,守护你的王国,尽我所能……”
“姐姐……”他的声音几乎细不可闻,带着孩童般的依赖与不舍,“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回到了十六岁……回到了那个夏天……我击败了……萨拉丁……你还记得吗……?”
茜贝拉哭泣的应答,声音颤抖着:“我记得,你曾经是个英勇而美丽的男孩,你是一位风度翩翩的骑士,你一直都很优秀,从各方面都如此。”
“我美丽的姐姐……我会想念你……如果我的存在给你带来的任何痛苦……我对此……感到抱歉……记住我……记住我曾经的模样……”
茜贝拉再也无法承受,她猛地站起身,捂着脸,踉跄着冲出了寝殿,破碎的哭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久久不散。
“老师……”鲍德温的声音转头望向依旧沉默跪在他床前的泰比利亚斯,诚挚而感激地说:“谢谢您……陪我走完这一程……你是最好的老师……最忠诚的骑士……”
泰比利亚斯紧咬着牙,才没有痛哭失声,他深深低下头,额头几乎触碰到地面,声音因极度悲痛而异常沙哑:“能侍奉陛下……是我毕生最大的荣耀……”
短暂的寂静后,鲍德温四世的声音轻轻响起:“让她……进来吧。”
泰比利亚斯明白“她”是谁。
他深深看了一眼床上气息奄奄的君王,步履沉重地走向门口,对等候在外的身影低声道:“陛下……叫你。”
黎有蓉走了进来,她走到床边,缓缓跪坐下来,深色的裙裾铺在冰冷的石地上。她没有立刻开口,只是伸出手,极其轻柔地覆上那副隔绝了他面容的银面具。
她的声音轻得像是叹息,又带着无尽的疼惜,“天……快黑了,陛下。”
烛光在鲍德温冰冷的银质面具上跳跃,鲍德温四世沉默了很久,久到黎有蓉以为他已经失去了意识。
终于,那微弱得堪比风中游丝的声音,缓缓渗出:“是啊……莉莉。黑夜……降临了。”
“……阳光,”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眷恋,“真暖啊……莉莉……我多想再看一次……溪水流过……橄榄树根……听风吹过……沙丘的声音……”
感官在麻风的侵蚀下早已迟钝,但记忆中的鲜活反而在死亡的阴影下变得异常清晰。他贪婪地攫取着这些虚幻的感知,就像沙漠的旅人在渴求绿洲。
又是一阵令人心碎的沉默,黎有蓉能感受到他灵魂深处翻涌的对生命所有细微美好的无尽不舍,她听见他再次开口,声音微弱,“莉莉……我就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了……一个……没有麻风……没有刀剑……也没有痛苦的地方……他们说……那里是流着奶与蜜的……应许之地……”
说完,微弱的气息再次挣扎着凝聚,早已无法攥紧的手,指节微微屈起。
安息……从不属于他,鲍德温四世想。即便在临终前,他也无法坦然去描绘更多关于天堂的美丽,亦无法对她承认,他要面对的恐怕是硫磺与火湖的永罚,是地狱里无尽的焚烧与哀嚎!——被病魔啃噬、恋慕着洁净之徒、双手沾满战争血腥的人,配不上那天堂的光明。
“可是……莉莉……我很自私……”他艰难地开口,像是在坦白深重的罪孽,“我也害怕着……”
黎有蓉的心被狠狠攥紧:“害怕什么,陛下?”
“我害怕……那片土地太安宁……时间像……无边的流沙。害怕……它会淹没一切……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模样……所有的痕迹……”——包括他的名字,他的面容,他所存在过的一切证据,都将被彻底抹去,如同沙地上的字迹被风抚平。这样的恐惧,远比麻风啃噬躯体更甚。
他停顿了极长的时间,低喃着:“害怕……你会忘记……忘记曾有一个……戴着面具的……你不知其面貌的人……如此渴求……你的光……”
啊……卑微的祈求,像是乞丐乞讨残羹。他已经一无所有了,唯剩这点贪念,只求她在东方温暖的阳光下,在余生平安顺遂的岁月里,当风吹过竹林,当溪水流过卵石……偶尔,只是偶尔心弦微动之时,能想起耶路撒冷的宫廷里,曾有一个灵魂,因她的存在而未被黑暗完全吞噬。
配不上天堂的荣光,甚至恐惧于那炼狱中的虚无,他唯一能抓住的,便是尘世中最后一点牵绊——求她……将他带在臂上如戳记,放在心上如印记,记住这卑微的存在,记住这渴求过光芒的,又即将坠入黑暗和虚无的灵魂。
泪水瞬间模糊了黎有蓉的视线。
她再也无法抑制,泣不成声:“不会的!陛下。永远不会忘记你!你在这里……就在这里!”她用力按着自己剧烈起伏的心口,“像星辰……刻在夜空!像您守护的圣城……刻在大地上!你就刻在我的心里,我会带着您的勇气……您的智慧……活下去!只要我活着……您就活着!”
泪水滚烫,誓言如铁。炽热的回应像一道微弱的光,照亮了一直以来都深陷于黑暗之中的灵魂。感受到她滚烫的泪水,他似乎被这炽热的情感灼痛了,呼吸本就微弱得几乎停止,却又用尽灵魂深处残存的所有光华,开始缓缓念诵着神圣而哀婉的韵律,那是他为她改写的篇章。
“……我的佳偶……你甚美丽……你的眼目……如溪水般清澈……”
“……求你容我……得见你的面貌……求你容我……听见你的声音……”
“……因你的声音……柔和……因你的面貌……秀美……”
“……我若能……触碰你的指尖……纵使……坠入永夜……亦觉……身在天堂……”
念完最后一个单词,泪水挣脱了银质面具的束缚,顺着冰冷坚硬的面具边缘,缓而无声地滑落。
滚烫,如同熔岩,烫疼了她的心。
“莉莉,答应我,平安健康的离开这里……回到东方,好好地活下去……我希望看到你幸福……看到你健康……看到你长长久久的……活着……”
湖蓝色的眼眸透过面具狭窄的缝隙,最后一次贪婪地凝望着她,他要记住她的面庞,记住这双为他流泪的眼睛,那便是他堕入地狱之后,唯一的灵魂锚点。“我可能……再也不会醒来了……我将永眠于主的怀中。莉莉,你会……想念我吗?”
“陛下。”她哭着说,泪水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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涌:”我会一直想念……想念你……爱着你……直到我生命的尽头……”
听到“爱”这个字眼,床榻上枯骨般扭曲的手指,极其轻微地痉挛了一下,仿佛濒死的蝴蝶最后一次振翅,却是徒劳的挣扎与无力。湖蓝色眼眸就这样微微睁大了,也瞬间被涌上的湿意浸透。
他从未奢望过爱,他以为自己的存在,于他人而言是沉重的负担,是避之不及的瘟疫,是王国不得已的象征。他从九岁开始便习惯了孤独,习惯了被敬畏或怜悯的目光包裹。
爱是纯粹的炽热,是不掺杂质的感情,一个常年卧在病榻、早早被死亡支配、无法给予任何世俗幸福、甚至连明天都无法许诺的空壳,一个注定要坠入永恒黑暗的灵魂……也配被爱吗?——他从未奢望过,但此刻他又贪恋着,只是……这珍贵无比的爱,他此生无法守护了。
一声悠长的叹息,从面具下几不可闻地逸出,带着无尽的眷恋,而这份眷恋,强烈到让他几乎想要抗拒那即将到来的安息或永罚,它穿透了病痛、禁忌、将死的阴影,直抵他灵魂的最深处。
他多么想抬起手,哪怕只是虚虚触碰一下她的脸颊,回应这份他以为此生绝无可能得到的情感。
莉莉……他的珍宝。
“莉莉……”就在黎有蓉以为这已是最后的告别时,他用尽了灵魂深处最后一点微光,问出了一个让时间都为之凝固的问题:“我……也爱……莉莉……我该叫你什么呢?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黎有蓉猛地抬起头。
名字?她的名字?
是啊……她来自东方,拥有一个与这片土地格格不入的名字。她一直被称呼为“莉莉”,那是大家为了方便而给予她的称呼。
她来这里八年了,从未有人问过她真正的名字,就连她自己似乎都要淡忘了那个来自遥远故乡的真正的名字!
她以为“莉莉”就是她的全部符号!她爱了这么久、这么深的人,倾尽所有去守护陪伴的人,她竟然从来没有告诉过他,她真正的名字是什么?
迟来的、荒诞又残酷的问题,像尖锐匕首,将她戳刺的体无完肤。巨大的悲伤、无边的遗憾、汹涌的情感,瞬间将她淹没!
“我……我叫……”她徒劳地翕动着嘴唇,泪水如暴雨般砸落。
银质面具下,那双深情的湖蓝色眼眸,永远地闭上了。滑落的眼泪,凝固在银纹蝴蝶面具的边缘。
“黎有蓉,我叫黎……有蓉。”
她再也支撑不住,脸深深埋进他盖着的薄毯里,肩膀剧烈地无声地颤抖着——那是撕心裂肺、却发不出完整声音的恸哭,是灵魂被生生撕裂的绝望。
年仅二十四岁的君王,耶路撒冷的守护者,鲍德温四世,在1185年一个寂静的黄昏,于未知晓他爱人真名的巨大遗憾中,永远地沉入了长眠。
他带走了王者的尊严,带走了未竟的爱恋,带走了属于他的时代最后的光辉。只剩下黎有蓉要将灵魂都呕出来的恸哭声,在越来越暗的寝殿里,化作一个永远无法弥补的悲伤故事。
巨大的悲痛如同海啸,瞬间将她吞噬。撕心裂肺化作身体无法控制的剧烈痉挛,牵扯着五脏六腑,带来尖锐到窒息的心痛,似有无数把钝刀在里面反复切割、搅动。
她爱他,爱得深入骨髓,爱得超越了时空与病痛的阻隔。
头痛猛烈袭来,剧烈的疼痛伴随着强烈的眩晕感,让她眼前的世界开始疯狂旋转扭曲。
烛火的光晕拉长而破碎,冰冷的石墙、华丽的帷幔、一切都像被打碎的万花筒,在泪水和剧痛交织的视野里旋转溶解。
她哭得近乎窒息,也让她无法再继续思考了,思绪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与痛楚。
身体仿佛不再是自己的,轻飘飘地失去了所有重量和支撑。紧握着床沿的手指无力地松开,她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软软地沿着冰冷的石床边缘滑落。
烛火摇曳,最终,在穿堂而过的夜风中,倏然熄灭。
整个王宫,陷入了真正的,无边无际的永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