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今夜
作品:《今夜有雪》 沈知仰头,看裴宴礼的时候,慢慢拉出一个笑。
她眉目生得妩媚,冷白的肤色衬得唇瓣显得小巧饱满,只是提一下唇角,便有万种风情。
裴宴礼眼神暗了暗,手背隔着空气从她的下颌抚过,最终落在肩头,替她把几缕碎发拨到身后。
“不是说了在别墅见面吗。”
男人的语气里难得没有责怪,倒有些纵容的意思。
沈知的笑未动,握着手提包的手背绷紧,青色的血管浮现,蔓延到细软的手臂,语气温和,“因为迫不及待想过来找你。”
裴宴礼不由扬眉。
他很少听到沈知这么直白的表达,哪怕在床上,情到深处,他故意拿捏,让她开口,她也只会抓着他的肩膀,用掺了水汽的声音嘶哑地一次次唤他的名字。
“进来吧。”
沈知跟着走进办公室,无暇欣赏,看到秦乐没跟进来,随意问了句,“你的会开完了?”
“嗯。”
裴宴礼松了下领带,坐进宽大黑色沙发,手臂搭在靠背上,长腿交叠,不似刚刚从会议室出来那样严肃。
沈知走过去,看了这片能坐的位置,最后选择了旁边的单人沙发。
两人距离差不多一米,裴宴礼看着笑了下,“来找我,又离我这么远?”
沈知依旧笑的从容温和,“我有事想问你。”
“你说。”
她望着裴宴礼的眼睛,视线交织。
“你认识林愿吗。”
“树林的林,愿望的愿。”
裴宴礼的唇角慢慢沉了下去,旖旎的调笑被瞳仁里的冷淡吞没。
他把玩手机,“怎么?”
“你认识,对吗。”
裴宴礼终于抬起头,看向身边的沈知,手臂从沙发靠背上收回,“你想问什么。”
沈知的笑容一点点淡去,她站起来,走到裴宴礼身旁,“是你跟校方示意,不处罚这个诽谤我的人吗?”
裴宴礼没出声,长睫压下,手上把玩手机的动作依旧不停。
他的手指很长,也很灵活,哪怕此刻这种气氛下依旧可以任意玩弄那台大屏幕的手机。
以前,沈知往往不会继续追问。
可今天,她又往前一步,膝盖几乎要触碰到裴宴礼的小腿。
“你知道吗,她诽谤我被大款包养,举报我的奖学金来路不正。她看不见我在图书馆里通宵熬夜,她看不到我做兼职笔译几百份文件,她什么都不知道就敢乱说!到头来只因为林小姐的一句话,你就按下这件事,让诽谤者无罪?”
“裴宴礼,你凭什么?”
沈知的嗓子里掺杂了哽咽,眼眶里浮现出雾气。
裴宴礼的手掌握住滑动的手机,搁在一旁,起身。
比沈知高出二十公分的男人此刻低头看她,瞳仁里映出她咬紧的嘴唇,起伏的心口。
他轻轻吐起,开口,“现在时候不到,林家对我有用。”
沈知听着,后退一步,“所以,我努力了三年的东西,只配做你商业版图的筹码?”
“沈知。”
裴宴礼的眉头深了些,语气里含着一丝压抑,“一个无名小卒的结果无关大局,顺水人情而已。不要闹了。”
无关大局。
顺水人情。
不要闹了。
裴宴礼的字像箭,一下下击中沈知的心脏,让她难以呼吸。
沈知的眼神一点点黯淡,手臂垂在身边,很小声地叫了他一句,“裴宴礼。”
“……”
她颤抖着呼吸,最后抬头,笑着看他——
“我过生日,你来别墅陪我,这件事就算了。”
裴宴礼沉默了很久,最后答了一个好。
沈知转身,背对他,“我要期末考试了,很忙,最近不会去舟山。”
她说完,径直离开了办公室。
砰的一声,大门被关上。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留下裴宴礼一个人。
他看着那扇被关上的门,心里忽然腾升出一股莫名的情绪,抓不住,摸不到,甚至不知道源头在哪里。
四十五楼的位置可以俯瞰到大半霖城,车水马龙,灯光绚烂,天边的晚霞烧红了半边天,血红色蔓延到了全景落地窗的玻璃外。
这时候,秦乐敲门,“老板,我刚刚看到沈小姐走了。那原定晚上的会,还开吗?”
裴宴礼站在落地窗前,沉默很久。
最后,他开口,“把会调回来,今天晚上继续。”
——
霖城入冬的天气莫名奇怪,傍晚还是太阳西沉,晚上就开始阴云密布,十点左右就开始下冷雨了。
本来淅淅沥沥的小雨越下越大,到凌晨变成了倾盆大雨,打得树枝歪斜,敲得窗户做响,寒气逼人。
沈知坐在阳台的小桌子前,听完了听力,按计划复习了专业课知识,摘下耳机的时候才发现外面天气变得很不好。
她揉了揉酸麻的腿,起身活动,走到窗户前靠着,耳畔是风吹雨打的声音。
曾经,好多个雨夜,她也和裴宴礼一起入眠,只是她睡眠浅,半夜有风吹草动总要醒,打雷闪电更会让她后半夜都睡不着。
于是她就趁着裴宴礼睡着,自己听雨,闲得无聊还用发尾扫身边人的睫毛。
一旦他动,她就装睡,前两次都没事。
第三次,她刚一动,裴宴礼就醒了,握着她的手腕说,“沈知,事不过三。”
然后她不听,又壮着胆子扫了他的睫毛。
那天,她记得自己被按着从卧室到窗台,一次又一次,折腾到天空变亮。
那也是她第一次看清楚暗夜的雨幕停下,变到晴朗,再到天亮,最后累倒在裴宴礼的胸膛里求饶睡着,保证自己再也不敢了。
沈知想,那个时候,大概是她最爱裴宴礼的时候,满心满眼都是这个不言苟笑却在床榻上对她肆意妄为的男人。
所以才愿意低头,愿意服软,愿意一再让步。
她以为自己是唯一的。
没想到自己也是可以被舍弃的。
他说,事不过三。
这句话,他自己也该践行。
沈知揉了揉心口,把窗户关严实了些,拉上窗帘。
现在外面再吵,也不会影响她的心绪,没什么比她的期末考试更要紧。
—
大三上是期末专业课最多的时候,也是翻译专业最后的笔试考试阶段。
这两周时间,沈知在医院学校来回跑,每天熬夜学习到半夜。
徐冉心疼孩子,自己出钱请护工买点好的给沈知补身体。
就这么三天两头补,沈知考完还是瘦了一圈。
考完这天,沈知过来问了医生,说下周可以出院了。
刚从医生办公室出来,沈知意外看到了半个月没见的纪柏聿。
对方手里提着保温桶,像是刚送完吃的过来。
“纪先生。”
沈知打了照顾,纪柏聿停下,看到沈知,眉眼松弛下来。
“沈小姐,很久没见了。”
“是。我最近期末考试,又在忙交换生,一时间没顾得上约你,抱歉。”
纪柏聿摇头,“不要紧,我这段时间工作也很忙,邱姨那边我打了招呼,你不用担心。”
沈知想到邱凤晚的嘱托,原来是纪柏聿替她遮掩,才为她避免了被追问的麻烦。
感谢和亏欠涌上心头,沈知咬住唇,“我欠了你两次人情了。”
“没事。总有机会还的。”
纪柏聿看出了沈知的窘迫,避开了这个话题,“你刚刚说交换生?准备去哪个学校。”
“巴斯大学。我申请了翻译与口译专业。”
纪柏聿扬眉,“真巧,我下学期开学会在这里任教一学期,做金融客座教授。到时候我们就是老乡了。”
他拿出手机,“加个联系方式,这样也好见面。”
沈知没觉得有什么,只是奇怪对方应该有自己的手机号码,为什么不直接加。
等到对方扫码,她才猛的想起来,自己前段时间为了避开那些乱加她的人,设定了只能扫码添加好友。
沈知懊恼,又不好意思说,赶紧点了好友通过。
纪柏聿这边查收到信息,把手机放回口袋,“你的交换生名额定了的话,元旦最好能提前去。巴斯大学有一个中国留学生宴会,在国外,人脉的积累必不可少。”
沈知点头,“谢谢。”
她把纪柏聿送到电梯口,对方下了电梯,没一会儿她的手机里就收到了巴斯大学的留学生宴会请柬。
交换生的名额在这次期末成绩出了以后就能定,她有把握全系第一,所以这算是铁板钉钉的事。学费有全额奖学金,生活费有兼职存款,莫瑞那边的兼职平调也下来了,而且为员工提供住宿。
一切仿佛为了弥补沈知,异常顺利。
距离她的生日还有五天,一般学院出成绩也是这几天。
沈知算了算,五天时间,足够她安排好国内的事,顺利去做交换生。
等母亲午睡后,她先回公寓,找到了裴宴礼给她的房产证。
那个时候说完她自己去过户,沈知嘴上答应,但是最终没去办,现在也省的麻烦。
公寓里也有一些裴宴礼给她买的首饰,全部锁在保险箱里,她清点了一遍,确定没有遗漏,把名录和密码写在纸上,跟房产证一起收进了牛皮纸袋里。
其他的东西,沈知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慢慢收捡,最后把不要的都丢进了垃圾站,只剩下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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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的衣服和用品,两个行李箱,其他的专业书,她通通打包,等自己出国前再寄出去。
到了生日这天,沈知在医院,让母亲陪着自己过了生日,哄得母亲开开心心。
等母亲休息后,沈知收了包,打车去了舟山别墅。
路上,她沉默不语,点开微信,数了数日子,发现自己跟裴宴礼已经整整十八天没有联系了。
一个人建立习惯需要二十一天,毁掉一个习惯只需要一天。
沈知想,原来离开一个人,没有想象中这么难熬。
车子抵达舟山别墅,距离十二点还有三个小时。
她走进别墅,发现里面漆黑一片。
九点了,裴宴礼没来。
沈知换了鞋,带着装有牛皮袋的布包走到岛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慢吞吞挪到沙发上,拿出纸笔,盘腿在茶几上抄写英文诗集。
她喜欢博尔赫斯的诗,抄了很多遍。
“WhatcanIholdyouwith?”
“Iofferyouleanstreets,desperatesunsets,themoomofjaggedsuburbs.”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给你萧索的街道、绝望的落日和荒郊的月亮。
她以自己最诚挚的一切奉献,到头来一无所有。
沈知看着这句诗歌,觉得凄凉又应景。
她看了眼手机,已经十点。
裴宴礼仍然没来。
屋子里很冷,沈知不想起身开暖气,盖着毯子在茶几上趴了一会儿。
迷迷糊糊间,她听到手机连续震动,像是轰炸般要吵醒她。
锁屏上显示时间已经是十一点四十五。
屋子里还是大片黑暗。
沈知点开手机,发现是各种新闻平台的消息炸了锅。
黑色的字体,劲爆的字眼,清一色的内容——
【盛世婚约!裴家太子爷与林家二小姐好事将近!共同出入会所,行为亲密!】
七八条新闻,无一例外。
沈知看着新闻,心底被割的生疼。
她放下手机,扶着茶几站起来,光着脚走到窗户边,看到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漫天大雪。
窗户冰冷,结了一层薄薄的霜。
门口,密码锁忽然响动。
沈知转过头,看到一个人影有些跌撞地靠近客厅,随即蔓延出浓郁的酒味。
透过窗户的亮光,男人走到地毯边,丢下外套坐下,喘息声在暗夜里格外嘶哑。
沈知拢了拢身上的毯子,走过去,蹲下,“你喝了很多酒。”
裴宴礼抬头,看到沈知时,眉头皱了一下。
仿佛奇怪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沈知漠视了这个眼神,把毯子递给他,去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裴宴礼仰头喝完,杯子被推开,伸手要抱沈知,却被躲开。
“怎么了。”
沈知重复了一次,“你喝了很多酒。”
裴宴礼心情很好,也不恼,“今天谈了合作,半年的功夫下到位了。今晚要出国落实,一个月以后回来。”
他声音散漫,眼神里满是清晰,志在必得。
沈知不知道,也不关心。
“那你回来这么远干什么。”
“保险柜里有东西。”
裴宴礼说着,起身去了二楼,没一会儿下来,手里多了个袋子,另一只手在接电话。
“在门口等我。”
进门时的酒劲已经散去,现在的男人又变得清醒而冷静。
沈知躲在客厅地毯上,目送他走到门口,又看着他折返到自己面前。
“这次出去一个月,在家里待着。有事找Aria。联系方式我让秦乐发给你。回来以后,给你的礼物也准备好了。”
裴宴礼交代了两句,不经意扫到了桌上成叠的英文诗集,随手拿起来,“你抄的?”
“嗯。”
他看了眼,“飞机要飞十几个小时,这个给我打发时间。”
“随你。”
“送送我。”
沈知静了静,“好。”
她陪他走到门口,车子已经在等。
裴宴礼把东西交给秦乐,转头对沈知说,“地库里有车,自己选一辆开回去。”
交代完,他上车。
沈知看着摇下的车窗,笑着挥手。
等车子走远,她认真地看着那一排车辙印。
按下诽谤人的处罚,忘记与她的生日约定,跟林家小姐婚约已成。
裴宴礼,你自己说的,事不过三。
沈知闭眼,低低地说一声——
“裴宴礼。”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