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宴礼听到那句“幸会”的时候，眉头不可控地皱了一下。


    他不知道沈知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更不知道她此刻敬酒寓意何为。


    眼神的女孩儿穿着一身浅色西装，长发被挽起，妆面素净，可精致的眉眼鼻唇实在出挑，是典型的明艳美人。


    以前他总觉得她的沉默、内敛性格跟模样不符，而今天的她有了职场人的样子，再加上优越的外形条件，是能让人过目不忘的女人。


    裴宴礼的视线下移，看到那只举起的香槟酒杯，收回思绪，举起杯子轻轻碰了一下。


    清脆的声音很快被会场的热闹淹没。


    沈知见裴宴礼很快恢复以往的样子，扯了扯嘴角，仰头把一整杯香槟都喝了下去。


    这酒的度数不高，初尝入口淳滑，只有咽下去才知道酒灼心脏是何等滋味。


    裴宴礼再抬眼时，看到面前女孩儿手里空了的酒杯，不知为何，一丝躁意升起，随意说了句，“没想到沈小姐酒量如此好。”


    一旁，方敏看的胆战心惊，自己刚刚一个没注意就被沈知抢了先，居然跟大佬说幸会，还当着大佬的面把酒喝了，简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趁着场面还好，方敏立刻上前解释，“裴总您好，我们是莫瑞翻译公司的人。我叫方敏，这是我的下属沈知。刚刚她还说经验裴总的风采，一定要敬酒。”


    裴宴礼嗯了声，倒是他身边的女人听出了端倪。


    她看向裴宴礼，“裴大哥，你认识这位……沈小姐？”


    刚刚方敏说她的名字前，裴宴礼就准确地说出了她的姓氏，只可能是认识。


    沈知看到裴宴礼晃着酒杯，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于是先一步握紧主动权。


    她的视线落在他身侧这位一身长裙，貌美年轻的女人身上，心里苦涩蔓延开，但笑容不减，“林小姐好。我在B大校友会上做过翻译，有幸跟裴先生相识。”


    “只是没想到，裴先生还记得我。”


    裴宴礼捏着酒杯的手紧了下。


    他没想到沈知会用这件事说明他们的关系。


    旁边的女人也有些意外。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下眼前的女孩儿，虽然青涩又不施粉黛，可那张明艳风格的脸真是漂亮。


    连她一个女人都会多看两眼，男人会记住也不奇怪。


    她笑着举杯，“看来沈小姐也认识我。你好，林瑟岚，附中医院心血管外科副主任医生。”


    说完，又往裴宴礼身侧站了站。


    沈知看着那段缩小的距离，避开了视线，语气难以掩盖地低了些，“林小姐客气了。”


    方敏怕气氛冷场，立刻补话，“可不是，刚刚我们还在说，裴先生和林小姐站在一起看着真是养眼，不比明星差。”


    林瑟岚捂嘴轻笑，“您真是会说话。说起来我舅舅，就是这次的主办方庞总，也跟莫瑞合作过。说这么多翻译机构，只有莫瑞最让他满意，下半年的合作都想再找莫瑞。”


    “裴大哥的公司，应该也有翻译业务方面的需求，不如考虑莫瑞看看。”


    这可以算的上是明晃晃的合作邀约了。


    方敏想到天降横财，“多谢庞总和林小姐抬爱，你们的选择就是莫瑞最好的口碑。这杯我干了。”


    林瑟岚笑意不减，视线落在了身旁的沈知身上，说了句，“我喜欢跟爽快人合作，沈小姐不喝吗？”


    方敏听着，忽然反应过来，用胳膊肘推了推旁边的沈知，“还不谢谢林小姐关照。”


    沈知抬头对上林瑟岚的眼睛。


    她看出来了里面隐隐的示威和压迫。


    这位林小姐是想在裴宴礼面前，试探自己到底是什么分量。


    说起来也是好笑，她区区一个翻译，居然能让高高在上的大小姐这么费心思，只能说明林瑟岚挺在乎裴宴礼。


    沈知想通了，觉得自己的外国工作名额和工资更重要，现在的她什么都没有，何况不值一提的尊严。


    她重新拿了一杯酒，“谢谢林小姐……也谢谢裴先生。”


    随即一饮而尽。


    那股灼烧感上头，沈知下意识攥紧了手指，试图用痛感遮挡痛感。


    裴宴礼捕捉到那个小小的动作，把酒杯放在一边，转头看着林瑟岚。


    “林小姐对业务如此熟悉，不如你辞职来我们公司做业务主管。”


    “我保证，薪酬只增不减。”


    林瑟岚的笑容一下僵在脸上。


    她本想着借这个机会看看裴宴礼对自己的态度，也试试她是不是在乎那个女人，毕竟舅舅说了以后她能不能嫁到裴家全看裴宴礼点不点头。


    可现在，她意识到自己越界了。


    裴宴礼何等人物，怎么会允许一个女人拿他的事业测量所谓的分量。


    她慌乱放下酒杯，“裴大哥，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着强强联合，大家双赢啊……”


    裴宴礼脸色冷淡，“这个双赢，你可以送给你舅舅。”


    他顿了顿，看向脸色开始不好的沈知，“我不需要。”


    他们所处的位置在宴会中心，任何动静都会被观察到。


    这时候，一个中年男人走过来，“这是怎么了？瑟瑟，脸色这么难看？”


    “舅舅，你帮我跟裴大哥求求情，”林瑟岚抓住来人的胳膊，“我……我惹他不高兴了。”


    男人扫了一眼面前，回头招来秘书，听了几句话，转过身，“我当什么事。瑟瑟，你还小，有些事不要乱开口，宴礼是公司的一把手，你这样替他做主怎么行？”


    沈知隐约记得这个人，资料上写着这次的主办方，庞家，庞思德。


    庞思德拿了两杯酒，“宴礼，小孩子家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


    说完，他看向沈知，“沈小姐，我家瑟瑟心直口快，刚刚多有冒犯。干了这杯，别跟瑟瑟争，我保证我们两家的合作不会受影响，我做主，下周就签合同。”


    “刚刚没喝好，这杯我们一起。”


    沈知看着眼前的酒，有些刺鼻的味道传来，闻出来这不是香槟，而是度数更高的威士忌。


    庞思德果然手段老辣。


    既打了圆场，让裴宴礼别跟林瑟岚一般见识；又用合作威胁她，“那个”争字就是在警告她，让她别有不该有的想法，替林瑟岚撑腰。


    沈知忽然觉得，这个灯光璀璨、觥筹交错的名利场让她恶心。


    方敏看沈知要伸手，想拦住她，却被沈知反手按住。


    她接过酒，避开了裴宴礼灼人的视线，“好，合作愉快。”


    仰头吞下时，威士忌的辛辣像是要把喉管灼烈，每一滴酒都像一把火顺着烧下去，五脏六腑都是灼痛感。


    而她只吞下一口，其他的还没来得及咽下，突然，她面前横过来一只手，夺过她的酒杯，啪的一声砸在了桌面上，焦糖色的酒水溅到丝绒红的桌面上，洇出几滴水渍，晕染开。


    巨大的响声把林瑟岚原本放松下的笑容吓僵了。


    她反应过来，立刻上前，“宴礼，手没事吧？”


    裴宴礼没理她，上前忍住要掐住沈知脖子的欲/望，眉头拧死，“沈知，喝上瘾了是吗？”


    沈知胸腔起伏，眼前昏花，脚下差点要站不住。


    可她依旧扶稳自己，伸出手要去拿裴宴礼手里的那杯酒，“裴总，这是我的业绩，您管不着。”


    结果还没等她碰到杯子，裴宴礼额间青筋跃动，砰的一声把酒杯砸到了地上，玻璃飞溅。


    刺耳的响动声引来了更多人的围观。


    方敏吓了一跳，本能把沈知拉到身后，“裴总，庞总，林小姐，非常抱歉，我们员工让几位不愉快了。”


    她掐了下沈知的腰，训话般，“道歉！”


    在霖城，如果把这三个龙头人物得罪，那恐怕沈知未来的路就要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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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知像个木偶，她脸色发白，额头冒着冷汗，视线开始模糊。


    她听着方敏的话，慢慢低头，声音很轻，“抱歉。”


    方敏正要把人拖走，谁知道沈知拉住她，“姐，给我一张名片。”


    “……什么？”


    方敏被气到，可碍于别人在场，只能拿了一张，低声耳语，“你干什么？”


    沈知转头，双手把名片递向裴宴礼，“裴总，我们莫瑞，非常希望有机会和您合作。”


    裴宴礼眼底映出名片的雪白和发抖的手臂。


    身边，林二小姐上前，试图抓住他的手腕，“宴礼……”


    “闭嘴。”


    他喘息，胸口起伏，最终把名片抓在手里，转身离开。


    沈知眼前的黑影扯去时，她扶着桌面滑坐，捂着胃缩成一团。


    方敏吓得不行，“小沈，要不要叫救护车？”


    沈知嘴唇干涩，无力摇头，“不用。”


    庞思德见场面成了这样，脸色并不好看，可又不能发作。


    他不想得罪裴宴礼，但是他想不明白，裴宴礼为什么会护着这个不知名的女人。


    这时候，秦乐赶到刚才的圆桌边，主动关心林瑟岚，“庞总和林小姐受惊了，这位沈小姐在住院的时候认识了我们家老太太，还主动照顾，让老太太的身心愉快，是裴家的朋友。”


    他陪笑，“庞总不知道，裴老太太对沈小姐关照，奈何沈小姐不肯接受裴总给的职务，非说要自己找，可把我们老太太心疼坏了。”


    秦乐看着庞思德，又补了一句，“裴总孝顺，要是沈小姐真的喝下了这杯酒，那我们裴总可就是忤逆祖母了。”


    庞思德眉心一跳，接话道：“小孩子家玩闹，还请裴总别见怪。我这个外甥女是被家里宠坏了，有时候看到喜欢的朋友喜欢结交，就是方法不一定对。”


    “哪里，庞总客气了。”


    两边交涉结束，庞思德若有所思地看了沈只一眼，之后借口有事，把不情不愿的林瑟岚带走了。


    旁边的人零星碎语，都知道了怎么回事，但是裴家权势滔天，自然明白该闭嘴，等到有人来打扫才慢慢散开。


    秦乐处理完这点事，跟方敏说，“方女士，我是裴总的秘书长秦乐，后续跟莫瑞合作的事由我亲自跟您对接。方案和需求会发给贵公司，本周请做好预案给我们。”


    方敏还没来得及开口，秦乐接着说道：“我们裴总有事先离开了，嘱咐让我送沈小姐去医院，您可以先回去。”


    沈知眼神发暗，最后的神智仍在。


    她知道方敏不放心，握了握她的手，“您先回吧，我会去医院的。”


    方敏妥协最终给她留了一个电话，让她无论多晚，必须要告诉她一声。


    —


    沈知是被两个女服务生扶着到了门口，连号的宾利停着，车门已经打开了。


    可是沈知不肯上车，“我自己去医院。”


    秦乐立刻拦住她，“沈小姐，裴总在等您。再说了，身体是您自己的，不爱惜可怎么好。”


    沈知咬牙，执拗地不肯上车，非拖着身子往外挪。


    此刻，她不想跟裴宴礼坐在一起


    车内，裴宴礼最后的耐心用尽，听到外面沈知不肯上车，沉着脸下车。不由分说拦腰把沈知托起，把人塞进了车里。


    沈知的行动因为疼痛慢了很多，再想开车门时，裴宴礼已经坐进来，吩咐司机锁了车。


    车里的气压低的不行。


    坐在副驾驶的秦乐战战兢兢，“老板，去医院吗？”


    沈知先一步夺话，“不去！”


    她声音虚弱得像是会散掉，又试图去打开车门。


    可胃里的灼痛让她没有一点力气。


    裴宴礼被沈知的反驳激怒，用手掌掐住沈知的肩膀，强行把人掰过来——


    “沈知，你在闹什么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