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相意神色淡淡：“其一，你既然笃定我知道她的去向，那她和我一同出现可有什么问题？”


    “其二，她如今消失不见，自然是不想看见你，我说得可够明白?”


    “还有，谁说是我选了这一处?”


    她双眸微弯，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亲眼瞧见少年的脸色逐渐变得煞白后，她启唇，吐出了最后一句话。


    “最后，我真挺讨厌你这种人的，想必她也是。”


    这段话虽半真半假，却很容易刺痛骄傲又没什么大脑的少男。


    显然，此少男如遭雷劈。


    片刻后，云随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走到门口，虞相意叫住了他。


    少女指尖勾着云随落下的储物袋，抬眸正巧撞上他背过身投来的视线。


    静了一会，她别过脸。


    说道：“你东西不要了?”


    虞相意自诩为善良且十分良心的人。


    方才说的讨厌的话也自然是假的。


    这世上还没有让她讨厌的人，她也从来不会用苍白又无力的言语去表达厌恶。而所谓的讨厌，顶多也只能算是欠揍和不欠揍的区别，云随显然就是后一类。


    只见他三分落寞，三分悲观，四分惆怅，拦截了满含泪水的侍从，又朝她哼了一声，半分轻蔑，半分骄傲：


    “不过是一些破烂玩意!你帮小爷甩她脸上，就说……她就只配用这种小爷不要的下等东西!让她祈祷最好不要被小爷我抓到!”


    说完，他抬手摁上腰间收成一捆的长鞭，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侍从：不是，这对吗?


    小二：……?


    虞相意也愣在原地，有些摸不着头脑。反应过来后，她立马对着身侧师弟的脑袋进行一番检查。


    形状，圆的。


    评价，漂亮。


    结论，还有救。


    她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随即语重心长地嘱托道:“师弟，你虽然蠢……呃，春虫虫，但你千万不要像刚刚那个人一样，知不知道?”


    裴期:“……?”


    ……


    有了上次的教训，后面几天虞相意便窝在客栈里，每日乐此不彼地为师弟琢磨新发型。而明湖似乎和裴期合不来，秉持眼不见心不烦的原则，他主动申请回了空间。


    这天虞相意刚给小孩梳了个双髻，桌案上的飞鱼碟就嗡嗡嗡地响了起来，惹得桌面微微振动。不一会儿，一缕似烟非烟的东西自玉碟溢出，轻轻袅袅，于半空凝结成一抹人像。


    那人柳眉细眼，只是略显锋利的面部线条让她的面相不显得柔和，反倒多了一种凶感。那微微卷翘的鸡窝头很具特色，正是前一段时间的炼丹师曲星屿。


    见虞相意看过来，她咧开嘴:


    “大人～丹药好了，你何时来取呀?”


    此时的虞相意已然换成寻姜的模样，她像是习惯了一般，面不改色道:


    “谢谢，直接给我就好了。”


    曲星屿:“那……”


    虞相意:“投递费用我会给你。”


    是的。


    这位发明飞鱼碟的天才，顺带在玉碟里设置了一个投递通道，只要不是危险的东西，以及活的生灵，皆可隔空投递，就是要一点小钱罢辽。


    得到对面人的承诺，曲星屿很快便把丹药投递了过来，嘱托道:


    “白色的口服，黑色的泡水里药浴，两颗丹药配合使用。还有，这东西有点副作用，会让人昏睡，你看着用。”


    虞相意一一记下，而对面的人像闪了几下后，又化作轻烟飘回了玉碟当中。


    ……


    天色渐渐暗沉，屋子里的灯盏也陆陆续续亮了起来，灯芯洒出大片暖黄的光，照亮屋中的各处角落。


    一扇屏风后，一缕缕水汽自浴桶里腾升而起，凝成一片水雾，氤氲了两人的眉眼。


    一室寂静里，小孩扒着浴桶边缘探出脑袋。


    这里的浴桶很高，小孩需要踩着一条小板凳才可以舒服地趴着，只是站久了难免疲累。一阵困意席卷而来，小孩便有些摇摇欲坠。


    他强撑着精神，静悄悄地望着离他不过几步的师姐。


    暖黄的灯光模糊了少女的眉眼，平日里那冷淡的气质也散去几分，添上一分柔和、一分恬静。


    她一眨不眨地看着书。重重水雾下，书的内容似覆上一层薄纱，朦朦胧胧，叫人看不透彻。


    睡意愈发汹涌，小孩盯了片刻便没了力气，眼皮一掀一掀的，眼看着要慢慢滑进水里。


    一直留意着浴桶动静的虞相意很快将视线从书上挪开。随意把书搁在一旁，她起身走上前，在小孩彻底昏睡过去前，伸出手托住了他的胳膊。


    犹豫片刻，她不知从哪里找来两个架子，搁在他胳肢窝下，稳稳当当地把小孩架在水中。


    一直默默观察的两位系统:“……”


    这对吗？


    他们可是有任务在身。


    虽然现在这是个小孩，但要继续这么下去，以后也只能处成纯恨搭子吧。


    那他们怎么办?


    虽然现在富贵迷人眼，但!不能继续摸鱼下去了!


    于是八两急了:“你这样架着他，很不舒服啊喂!”


    半斤:“没错没错!”


    虞相意思考片刻，赞许地点了点头。


    片刻后——


    “啊啊啊……咕噜咕噜，啊咕噜……”


    两只系统被垫在小孩胳肢窝下，双手不住地扑腾着。虽说他们不会被淹死，倒也不至于这样吧……咕噜咕噜咕……


    “救……咕噜噜咕……”


    下一秒，两只系统被人捞了起来。两人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和衣袍，幽怨地盯着始作俑者。


    若说呛水，他们并未被呛到，只是扑腾下被迫灌了不少水，浑身也变得湿黏黏的，很不舒服。


    很气!


    偏偏始作俑者还说:“感觉怎么样?”


    !


    好他爹挑衅的话术!


    脾气较差的八两当即表示不服，将自己平时的鹌鹑形象抛之脑后，开始垂死挣扎。


    最终，在被倒着摇了几圈后，他服了。


    半斤脾气好，早早便被虞相意烘干，坐在一边看戏。看了片刻，他听见少女皱眉对八两道:“我问你现在感觉如何，你乱动干什么?”


    八两:?


    一腔怒火瞬间哑然，他干巴巴地“啊”了声，静下心去感受了一番。


    然后，他得出结论:“变舒服了。”


    半斤:“……”


    虞相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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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微颔首，漫不经心道:“你们体内有反噬，你们知道么?”


    !


    只是不等他们表示震惊，木架与浴桶碰撞的声音倏而响起，还伴着一阵阵哗啦啦的水声。被架着的人跟着倒了下去，水面霎时被砸出一道道水花，尚温热的清水飞溅，洇湿了少女半边衣裳。


    虞相意:?


    她微微收眉，顾不上湿透的衣裳，伸手探进浴桶想把人捞上来。因着微微倾身，她的目光顺势落在水面上，却措不及防对上水底少年漆黑的瞳仁。


    哗地一声，水底的少年蓦地站起身，隔着袅袅水雾垂眸看着她。


    方才在水底看不透彻，而此刻虽隔着稀薄的水汽，却不妨碍那黑漆漆的瞳仁就这么直观的暴露在她眼底。


    这样一双眸，明明没什么情绪，却像是要把人吸进去一般。


    静静盯了片刻，裴期挪腿动了半步。可就是这半步，驱散了少年周身的白雾，大片裸露的肌肤显露出来。


    虞相意:“……”


    她面无表情地转过脸。


    立在浴桶中央的少年见状，有些不解。他长睫垂落，扫过自己裸露的难看的肌肤，以及紧紧贴着自己的几条破布，心下有了几分了解。


    可他向来没什么羞耻心。


    默了片刻，他还是浸回水中。下一秒，这些天的记忆席卷而来，尽数灌入他的脑海。


    想了想，他又浮出一个脑袋，对还未离开的虞相意道:“师姐，可否给我一件衣服?”


    ……


    虞相意拎着喜极而泣的两只系统走了，再回来时臂弯间搭了一件裙子。


    她斟酌着词道:“我这暂时没有男子的衣服，师……你比较瘦，应该可以将就一下。”


    视线掠过她递来的裙子，他偏头枕上扶着浴桶边沿交叠的手臂，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师姐为何不叫我师弟了?”


    少年的嗓音很是动听，可语气却甚是淡漠，带着些许疑惑不解，仿佛只是想弄清这个问题。


    虞相意一顿，答非所问:“这裙子的衣带有些难系，你会吗?先穿好衣服，不会的话出来我帮你系。”


    把裙子塞进少年手里，虞相意便离开此处，找了一块地方，把湿透的裙子换了下来。


    湿哒哒的触感消失后，她松下眉头。等回到屋里，少年早已站在那里等候。他虚虚拢着裙子，斜斜地倚着。


    少年的身量无疑是高的，裙子穿在他身上显然短了一截。只是那张脸实在漂亮，被些许灵力烘得半干的乌发柔柔披散，衬得少年肌肤似玉，唇红似血，冲淡了穿裙子的那股违和感。


    虞相意看了一会他系得乱七八糟的衣带，心里有些不舒服，便走上前接过他手里的衣带，双手绕到他后面，摸索了一番，又绕了回来顺手绑了个端正的蝴蝶结。


    裴期的目光从始至终落在她的发顶，似是在思索着什么，等到虞相意撤开，他才慢悠悠收回了视线。


    随后，虞相意弯腰左右端详了一遍蝴蝶结，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称，但少年已然抽身后退。


    少年学着记忆中的笑，扯了扯了扯唇角:“多谢师姐。”


    师弟一下子成长起来，虞相意有些不适应，胡乱敷衍了两句，说道:


    “天色不早了，师弟早点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