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长顺从树上跳下来，来不及站稳，便跌跌撞撞往密林深处钻。


    后背上的布兜子很沉，麻绳勒着他的肩膀，嵌进皮肉，硌得他生疼。


    可即便再累再疼，他都舍不得撒手，他背着一只尚未成年的小雪豹，在刘长顺眼里，这就是一兜子钱。


    刘长顺自我安慰道，好在这畜生还算安分，毕竟打了一支麻醉针，还中了一枪，相比铁笼子里那两只，体型小，背着不至于太费劲。


    同伙落网时，刘长顺刚好在不远处，背着小雪豹上树观察地形，还没等他选好逃跑路线，警察突然出现，三下五除二干翻了他们的据点，一帮哥们儿全都被抓。


    刘长顺趴在树干上，头埋在肘窝里，大气不敢出，一直等到警察押着同伙下山，等到日落西山，等到周遭重回寂静，他才敢从树上下来，一头钻进密林。


    就算进了林子也不安全，刘长顺越往深处走，越是瘆得慌，不知什么东西在嚎在叫，声音忽远忽近，即便是正常的声音，在夜色的烘托下，也变得恐怖异常，一点点动静都能挑动他的神经。


    刘长顺后背冷汗直冒，他的手紧紧攥着枪，枪就是他的胆子，他解下布兜，打开查看，小畜生呼吸微弱，任人戳弄，半死不活的样子。


    四周的树都长着同样的枝丫，在凄惨的月光下形成同样的暗影，刘长顺失了方向。


    人到绝境反而生出破罐子破摔的勇气来，报应就算要来，也得等把畜生换成钱再来，刘长顺把心一横，挑了一棵枝干粗壮的歪脖子树，爬了上去。


    在刘长顺的计划里，他会在天亮时分下山，跟买家接头，把雪豹换成钱，在警察从同伙嘴里撬出他的消息之前溜之大吉。


    这可是一万块，他从十几岁外出打零工，直到现在三十岁，兜里都没有一万块，这笔钱对他来说诱惑太大了，足以让他铤而走险。


    刘长顺趴在树干上，背上的雪豹崽子成了保暖工具，他想东想西，不自觉地滑进梦乡，很不幸，他的美梦没能做多久。


    即便小柳几人再小心，在密林里行走的声音还是触动了刘长顺脆弱的神经，他猛地惊醒，两只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四周。


    林子里有人！而且不止一个！脚步声越来越近，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


    刘长顺一下子慌了神，仓皇逃窜几乎是身体本能。


    可小柳一行人怎么会放过他，随着小姚警官一声怒喝，他的行迹已经完全暴露。


    黑暗中的密林对于普通人来说是绝好的隐匿场所，可小柳的存在，让罪恶在黑暗中无所遁形。


    小柳凝聚灵识，朝着他逃跑的方向一击，刘长顺小腿一痛，向前扑倒。


    跑得掉便拿钱潇洒，跑不掉受牢狱之灾，刘长顺才不管什么雪豹、花豹，他不接受自己因为个畜生坐牢，就像他不接受烂赌成性的自己是个穷光蛋一样。


    他一手捂着小腿，一手攥着兄弟从黑市买来的土猎枪，“砰”，子弹飞出，直奔周家宝而去。


    一切发生得太快，众人只听“砰”的一声，嫌疑人开了枪，子弹打中人了吗？大家七手八脚地打开手电查看。


    周家宝感觉浑身血液都凝固了，可他没有受伤，因为小柳整个人扑到了他怀里，挡在了他身前，他的手上沾满着小柳的血。


    狐妖的血，也是红色的，也是炙热的。


    周家宝想叫，满手的血让他惊恐万分，但他只能张着嘴，喉咙发紧，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托着小柳的后背，甚至不敢太用力，仿佛稍一用力，怀里的人便会软绵绵地倒下。


    狐妖中弹，会死吗？


    木青杨看到这一幕，心都碎了，他把小柳的手从周家宝身上拿下来，让小柳靠在自己身上，喊她的名字。


    两个警官在稍远的位置，朝着子弹飞来的方向放了几枪。


    嫌疑人开枪开得太突然，在场的都是脆弱的人类，小柳不愿看到任何一个同伴死去，所以危机之下，选择了用自己的后背接下子弹。


    不过好在她是妖，即便被子弹打中，皮肉也在重新缔结，包裹着弹壳，极速愈合着，最终在背上隆起一个抱着弹壳的肿块。


    “店长，我没事。”小柳伏在木青杨身上，她的耳朵动了动，发现嫌疑人一瘸一拐地跑远了，小柳焦急地说：“快，接着追啊。”


    “小姚、昊子，在那边，快去追。”木青杨冲着两位警官大喊，见他们还是不放心小柳，又补充道：“没事儿没事儿，没打到，只是擦伤。”


    周家宝听到小柳还能开口说话，这才回过神来问小柳：“没……没事儿吧……”


    小柳因为周家宝受伤，木青杨气不打一处来，见他呆愣愣的样子，忍不住生气地说：“这是枪伤，你说有没有事儿？”


    可说到底，在木青杨看来，周家宝只是个普通人，他不知道小柳是妖，被吓傻了也情有可原，所以木青杨也不能表现得太生气，他只能继续给小柳打掩护，不让其他人发现她的异样。


    “我叫救护车，嫌疑人警察已经去追了，我们马上下山。”木青杨拿着手机就要拨112。


    小柳按着他的手，急着说：“不要，不能去医院，我好了，我没事。”


    她撑着站直身子，尽量表现出没事的样子，其实后背还在火辣辣得疼。


    “你真的没事儿吗？可你……”周家宝话说了一半，但他心知肚明，小柳一只妖根本不能去医院，不能把她当普通人对待，也就由她去了，没再劝说。


    “真的没事儿，就是擦破皮，吓了一跳。”小柳语气轻松地回答道。


    木青杨将外套披在她身上，盖住了伤口，小柳穿好外套，给了木青杨一个感激的眼神。


    “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把它扔下去！”小柳的耳朵捕捉到了嫌疑人的喊叫。


    不好，他要对小雪豹不利！小柳来不及解释，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木青杨和周家宝紧随其后。


    穿过密林，三人来到一处断崖，嫌疑人正站在断崖边缘，举着布兜子，跟小姚、昊子两位警官对峙着。


    他的情绪很激动，扬言要把雪豹扔下悬崖，警察就是为了解救雪豹而来，因此不敢轻举妄动。


    小姚警官举着枪，冲他喊：“反抗是没有意义的，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嫌疑人无法自抑，涕泗横流。来得及吗？刘长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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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问自己。


    他的回答是，来不及了。


    不只是站在悬崖边的这一刻来不及，从他冲无辜的生灵开枪，从他加入非法围猎团伙，从他想要铤而走险捞一笔钱，从他不务正业沉迷赌博开始，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刘长顺闭着眼睛，把象征一万块钱的布兜子扔了出去，后退一步，一脚踏进了深渊。


    长顺这个名字，是他爷爷起的，希望他能长命百岁、顺顺利利。


    此刻的刘长顺跌落崖底，眼睛大睁着，仿佛在渴望着什么，尖锐的石块刺破了他的后脑，切肤之痛，让他体会到了雪豹的痛苦。


    他的报应来得很快，一切罪恶的渴望归于虚无，他没有长命百岁，死在了凄惨的月下。


    小柳随着雪豹跳下悬崖，动作迅速，身旁的木青杨和周家宝只看到一道虚影坠入悬崖，回过神来才意识到那是小柳。


    “小柳！”木青杨喊着小柳的名字，冲向崖边，便要跟着小柳跳下去。


    小柳是他的助理，是他的朋友，是他最在意的，不管是人，是妖，还是狗，他都不能接受小柳跳崖。


    木青杨脑子几乎一片空白，只让最直接的情感接管自己的身体，而在情感驱使下，他本能的动作就是跟着小柳一起跳下去，即便是作为一个陪葬品，也不能让小柳孤单地下坠。


    可他没能如愿，周家宝死死搂着他的腰，硬是将他拖住，手上的血蹭满了木青杨的衣襟。


    “你不要命了！”


    “放开我！”


    周家宝管不了那么多，为了制止冲动的木青杨，他只好说出了小柳的秘密。


    “她是狐妖！不会死的！”


    ……


    小柳确实没死，她躺在崖底，半边身子浸泡在溪水里，尽管在夏夜，高山溪流还是刺骨的冷，可她没有力气挪动身子，只能任由妖血在溪流中漫开。


    背上的肿块又裂开了，大概是因为妖术使用过度，剩余的一点点力气都留给了怀里抱着的小雪豹，没有多余的心力维持自身了。


    好在小雪豹恢复了生机，小柳听着它逐渐加强的呼吸声，嘴角扯出一抹笑，力气耗尽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麻醉失效了，枪伤愈合了，缓过来的小雪豹一扭一扭从布兜子里钻了出来。


    它知道身下的女孩是它的救命恩人，它的力气太小，叼着小柳的衣角，但没法把她拖到岸上，只能用热乎乎的舌头舔着小柳的脸和头发，希望她能醒过来。


    可力竭的小柳一动不动，小雪豹感受着小柳的呼吸，团成一团环抱着小柳的脑袋，迟迟不愿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小雪豹警惕地抬起了头，手电筒的灯光乱晃，最终聚焦到小柳身上，小雪豹冲来人哈气，将小柳的头护地更紧了。


    “小柳老师！”


    小柳在一片混沌中，只觉得这声音很熟悉，反复几次后，她终于认出来人是小姚警官。


    小柳轻轻吐出两个字：“别怕。”安抚炸毛的小雪豹。


    小姚警官小心翼翼地涉过溪水，看眼前的雪豹似乎没有攻击倾向，鼓起勇气伸出手，确认小柳的状态。


    太好了，她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