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给自己争取一个机会!
作品:《田地你抢的,我中科举你跪什么?》 陆明渊扶着门框,慢慢地站直了身体。
他身上还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衫,脸色因久病而显得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院内凝固的空气,被一声尖刻的嗤笑划破。
三伯母赵氏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我们家金贵的明渊啊。”
她阴阳怪气地拉长了调子。
“怎么,炕上躺着不舒服,想换个地方躺了?还读书?你怕不是烧糊涂了吧!”
“当年家里选读书人的时候,族老做主,让你们自己选,一个下地,一个读书,家里勒紧裤腰带供一个。
“你自己个儿抓了锄头,说读书没意思,不如刨地好玩儿!明文拿了书,这才有了今天!”
“怎么着?现在看你堂哥穿着长衫,被夫子夸奖,眼红了?后悔了?”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自己选的路,现在想赖账了?”
赵氏一番话,又快又急。
陆明渊脸色淡然,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当年父亲对自己说的话,让自己选锄头!
那个时候陆明渊三岁,他懂得什么?
父亲让抓什么就抓什么了!
没想到居然决定了原身的一辈子!
王氏气得浑身发抖,抓着孩子的手都不由得紧了几分。
刚要开口,却被老太太陈氏一个眼神制止。
陈氏那张布满沟壑的脸沉得能滴下水来。
她不是气陆明渊要读书,而是气这番家丑被嚷嚷得人尽皆知。
她手里的拐杖在青石板上重重一跺,发出“笃”的一声闷响。
“都给我滚进来!”
老太太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还嫌不够丢人现眼吗?把门关上!”
院外看热闹的人群顿时作鸟兽散。
赵氏悻悻地闭了嘴,狠狠剜了陆明渊一眼,扭着腰先进了堂屋。
王氏担忧地看了儿子一眼,也默默跟了进去。
不一会儿,刚刚下地的陆从文和老三陆从智也脚步匆匆地赶了回来。
陆从文一脸焦急,而陆从智则皱着眉头,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悦。
一家人,在昏暗的堂屋里分坐下来,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这里是陆家的脸面,是议事的地方。
正中墙上还挂着一副早已泛黄的“耕读传家”的字画,此刻看来,充满了讽刺。
“说吧,怎么回事?”
陈氏坐在主位上,拐杖就立在手边,像一柄权杖。
赵氏立刻抢过了话头,将刚才在院子里的话又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最后总结道。
“娘,不是我这个做婶娘的心狠。实在是家里就这个光景,砸锅卖铁才勉强供得起一个读书人。”
“我们家明文,学问做得好好的,眼看明年开春就要再考县试,正是要劲儿的时候。”
“后面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哪儿还有闲钱给一个三心二意的人瞎折腾?”
她口中的“三心二意的人”,自然指的是陆明渊。
陆从智清了清嗓子,慢条斯理地开了口。
他相貌比陆从文要清秀些,常年不干重活,身上带着一股子斯文气。
“娘,赵氏说的在理。”
他停顿了下,继续开口说道:
“其一,当年是明渊自己选的,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岂能出尔反尔?传出去,我们陆家的家风何在?”
“其二,”他顿了顿:“读书,是讲天分的。不是谁想读,就能读出个名堂来的。”
“我们家明文,自小聪慧,镇上的夫子都亲口夸过,说他是个读书的种子。”
“明渊这孩子……从小就野,让他去跟笔墨打交道,怕不是白白浪费钱粮,耽误工夫。”
言下之意非常明显,你陆明渊不是读书那块料。
“你胡说!”
王氏再也忍不住,霍然起身。
“我儿子怎么就不是读书的料了?他小时候也认得字,只是……”
“你闭嘴!”陈氏拐杖又是一顿,冷冷地打断了她。
“这里是男人议事,有你一个妇道人家插嘴的份儿吗?坐下!”
王氏的脸瞬间血色尽褪,眼圈一红,终究还是屈辱地坐了回去。
在这个时代,万物孝为先!
公公不在,婆婆就是一家之主!
她的话,谁都得听!
陈氏将目光转向自己的大儿子,声音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压力。
“从文,你是他爹,也是这个家的老大。你说,这事儿,你怎么想?”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陆从文身上。
这个沉默的男人抬起头,嘴唇翕动,粗糙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
他看了一眼满眼期盼的妻子,又看了一眼目光灼灼的儿子,心中天人交战。
就在他似乎下定了决心,要为儿子争一争的时候,一旁的陆从智幽幽地开了口。
“大哥。”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陆从文最柔软、也最沉重的地方。
“你还记不记得,爹临走前,拉着你的手是怎么说的?”
“爹说,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咱家没能出一个读书人,光耀我陆家的门楣。”
“他说,陆家的希望,就在下一辈身上。如今,明文就是我们陆家最大的希望啊!”
他站起身,走到陆从文身边,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哥,为了供明文读书,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我这个做弟弟的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眼看就要有出头之日了,你难道要为了渊儿一时的胡闹,毁了明文的前程,也毁了爹的遗愿吗?”
这番话,字字句句,都像沉重的枷锁,重新套在了陆从文的脖子上。
“爹的遗愿……”
他喃喃自语,眼神中的那点光芒迅速黯淡下去,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背脊又驼了几分。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口气里,是认命,是无奈,是无尽的疲惫。
他就要开口,说出那个“算了吧”。
然而,一个清朗而坚定的声音,抢在了他前面。
“三叔。”
陆明渊开口了。
他一直冷眼旁观,直到此刻,他才明白,父亲已经“孝道”和“责任”困住了。
寄希望于父亲,无异于等死!
他必须给自己争取一个机会!
他从门边走到堂屋中央,先是对着主位上的陈氏,恭恭敬敬地躬身行了一礼。
“奶奶,三叔,父亲。”
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陆从智。
“三叔,您说得对,当年拿锄头,确实是我自己选的。”
他坦然承认,没有半分狡辩。
“但那年我才三岁,只觉得锄头好玩,能跟着爹下地也是好玩。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叫读书,什么叫前程?”
他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可我现在十岁了,我懂了。”
“我看着爹日夜操劳,看着娘变卖嫁妆,看着这个家为了‘读书’二字,被压得喘不过气。”
“我明白了,光靠着在地里刨食,刨不出我陆家的富贵,更刨不出我陆家的荣耀!”
“我也想读书,我想像爹的名字一样,做一个‘文’人,恢复我陆家往日的荣光!”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竟将“光耀门楣”这杆大旗,从陆从智手上接了过来,扛在了自己肩上。
陆从智的脸色微微一变。
陆明渊没有停,继续说道:“三叔母说,明文哥天生是读书的种子,夫子都夸他。”
“可我听说,县试每年一考,明文哥今年十三,已经考了三次,连县试都没过。”
“这……似乎并不像您说的那样,是天生的读书种子吧?”
“你……!”
赵氏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这是他们家的隐痛,如今被陆明渊当众说了出来,无异于狠狠一记耳光。
陆明渊却仿佛没看到她的愤怒,转而面向了真正能做主的老太太陈氏。
眼神恳切,态度谦卑:“奶奶,郎中说了,我中了暑气,身子虚,半个月内不能干重活。我想跟您讨个恩典。”
他深深一揖,声音清越。
“就给我这半个月的时间。我不用家里的钱买纸笔,就用树枝在地上写。”
“我也不去学堂,就在家里帮娘做些轻省活计,照看弟弟,剩下的时间,我借明文哥的旧书看一看。”
“半个月后,请奶奶、父亲、三伯一同考校我。”
“如果我读不出半点名堂,是个朽木疙瘩,那我从今往后,绝不再提‘读书’二字。”
“老老实实跟我爹下地干活,为家里、为明文哥挣一份前程,绝无二话!”
“可如果……”
他的声音微微一顿,继续说道。
“如果我能读出个名堂来。我也不求家里多花钱,就请奶奶恩准,让我和明文哥一起读书!”
“是不是读书的种子,给我半个月,也给陆家……多一个机会!”
话音落下,满室俱静。
赵氏气得嘴唇哆嗦,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陆从智眉头紧锁,眼神惊疑不定。
陆从文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十岁儿子说出来的话。
而主位上的老太太陈氏,那双浑浊的老眼,死死地盯着陆明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