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瘦弱的女人提着桶，小心翼翼地挪到井边，想去压水。


    “哎。”


    刀疤脸旁边一个黄毛混混懒洋洋地伸出一条腿，拦住了她的去路。


    他声音里满是戏谑：“规矩不懂啊？”


    女人吓得浑身一哆嗦，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我……我的食物份额，昨天已经交过了……”


    “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


    黄毛嗤笑一声，用下巴指了指那口手压井。


    “这宝贝，哥几个每天辛辛苦苦压水上来，灌满那几个大桶，你们才能随时有水用。我们出苦力，你们出点吃的，这叫公平交易，有问题吗？”


    周围的幸存者们一片死寂，没人敢为她出声。


    苏乔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她看得很清楚，那手压井里压出来的活水，比旁边储水桶里沉淀已久的死水，要清澈太多。


    这伙人，分明是霸占了唯一的新鲜水源，再用劣质的储备水，去强行搜刮幸存者们本就少得可怜的口粮。


    这就是末日里的剥削，用暴力建立的新秩序。


    那个女人没有办法，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摸出半块干硬的黑面包，递了过去。


    黄毛接过来，在手里嫌恶地掂了掂，总算把腿收了回去。


    女人如蒙大赦，赶紧逃到旁边的大储水桶，飞快舀了一桶浑浊的水，仓皇离去。


    很快，就轮到苏乔了。


    她没有像前面的人一样畏缩，也没有试图绕路。


    她只是拎着那只破了一角的旧水桶，径直走了过去。


    她的步子很轻，落地无声。


    她的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根绷紧的弦，在这片颓败肮脏的院子里，突兀得有些刺眼。


    所有人的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目光全都汇集在她身上，想看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要干什么。


    黄毛那条脏兮兮的腿又一次伸了出来，挡住她的路。


    他嘴里叼着根枯黄的草茎，含混不清地开口：“新来的？不懂这里的规矩？”


    苏乔停下脚步。


    她的目光没有落在他那条满是污泥的裤腿上，而是越过他，平静地看着那口手压井。


    “规矩？”她轻声重复，嗓音清冷，像碎冰。


    然后，她的视线终于落在了黄毛身上，带着一丝纯粹的不解。


    “是指用食物，来换取使用这口井的权利吗？”


    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足够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见。


    这份超乎寻常的镇定，让黄毛都愣了一下。


    他习惯了人们的恐惧和顺从，从未见过如此平静的眼神。


    一直闭目养神的刀疤脸终于抬起了眼皮。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兴趣，像是在审视一件出乎意料的货物。


    “看来你都看见了。”


    他的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着朽木。


    “那就好办，拿吃的来，打水去。”


    苏乔摇了摇头。


    这个动作很轻微，却让空气瞬间绷紧。


    黄毛的脸色沉了下去，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短刀刀柄上。


    “你敢摇头？”


    “我没有食物可以交换。”苏乔说得坦然，她甚至摊开双手，示意自己两手空空。


    “而且，我也不需要打满一桶水。”


    她说着，将那个破了口的桶轻轻放在地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个可笑的缺口上。


    别说打满，这桶就算装半桶水，走两步路也得漏个精光。


    一个混混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拿这破烂玩意儿打水？你他妈是在逗我们玩吗？”


    连周围排队的人群里，都传来了几声压抑的低笑。


    这女人怕不是个傻子。


    刀疤脸也觉得有些好笑，他挥手制止了手下的躁动，


    饶有兴致地看着苏乔：“那你来这儿干嘛？参观？”


    “我只是需要一点干净的水，擦桌子。”


    苏乔指了指自己的破桶。


    “只需要这么多就够了。”她比划了一下大概到桶底的高度。


    她的要求听起来如此微不足道，又如此荒谬。


    在人人挣扎求生的末世，竟然有人为了“擦桌子”这种奢侈到极点的理由，


    特意跑到恶霸面前，索要最珍贵的活水。


    黄毛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


    “你耍我们？”


    “没有。”苏乔的表情依旧认真。


    她微微侧过头，目光重新对上刀疤脸，那才是这里唯一能做主的人。


    “我看你们压水很辛苦。”


    她的目光在他们虬结的臂肌上扫过，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事实。


    “这东西，应该很费力气吧？”


    刀疤脸的胸膛，下意识地挺了挺。


    “我只是想试试看。”苏乔的语气轻描淡写，


    “就压一点，装满我这个桶底就行。这对你们来说，应该没什么损失。”


    刀疤脸和手下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浓浓的戏谑。


    一个看起来干干净净、弱不禁风的女人，要去挑战需要一身蛮力的手压井？


    这简直是今天最好的乐子。


    “行啊。”刀疤脸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脸上的刀疤随之扭曲，更显狰狞。


    “让你试。你要是真能压出水来，别说桶底，这桶水就算哥赏你的。”


    “那要是压不出来呢？”黄毛不怀好意地补充。


    苏乔的目光从他脸上一扫而过，没有停留，仿佛他只是一团空气。


    她的视线始终落在刀疤脸身上。


    “如果我压不出来，那证明我的力气确实不够，自然就该去用旁边桶里的水。”


    “公平合理。”


    这番话滴水不漏，既给了他们掌控一切的颜面，又为自己铺好了台阶。


    刀疤脸被彻底逗乐了，他大手一挥：“去吧，让我们开开眼。”


    混混们都抱着胳膊，脸上挂着看好戏的笑容。


    那些幸存者们，则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她。


    有同情，有不解，也有等着看她出丑的麻木。


    苏乔无视了所有目光。


    她走到手压井旁，没有立刻上手，而是先安静地打量了一圈。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冰冷的铁质压杆，


    又看了看压杆与井身的连接处，似乎在研究它的构造和力学原理。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双手握住了压杆。


    她的手很白皙，和那锈迹斑斑的铁杆形成了极致的视觉反差。


    所有人都以为，她会用尽全身力气，涨红了脸去跟这铁家伙搏斗。


    然而，苏乔只是身体微微下沉，将重心放低。


    她没有用手臂的蛮力去硬掰，而是用整个身体的重量，配合着一种奇妙的节奏，向下施力。


    “吱——呀——”


    老旧的压杆发出一声悠长而沉闷的呻吟，被她以一种看似毫不费力的方式，缓缓地压了下去。


    接着，她顺着压杆回弹的力道，轻巧地抬起身体，再次下压。


    一次。


    两次。


    她的动作形成了一种独特的韵律，身体一起一伏，不像在干粗活，反倒像是在跳一种沉静而有力的古典舞蹈。


    混混们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刀疤脸眼中的戏谑，也慢慢褪去，转为惊疑不定。


    “出……出水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极低的惊呼。


    一股清澈的水流从井口猛地涌出，哗啦啦地冲进苏乔那只破桶里。


    水花四溅，在灰败的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苏乔并没有贪多。


    在水面刚刚没过桶底那个缺口的最高处时，她就精准地停了下来。


    她拎起桶，手腕轻巧地一斜。


    多余的水便顺着缺口流淌出去，在地上洇湿了一小滩水渍。


    不多不少，正好是她想要的量。


    她拎着这半漏不漏的“一捧”清水，转身，面向已经呆住的刀疤脸，微微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