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与躺在病床上，无聊地数着点滴玩。


    病房里的电视正播报着本地新闻，女主播的声音带着程式化的凝重：


    “……位于市中心的XX高中教学楼凌晨突发火灾，目前火势已得到控制，具体原因正在调查中。人员伤亡报告……”


    画面切到航拍。


    浓烟滚滚。黑洞洞的窗户。熏得焦黑的外墙。


    像块烤糊的饼干。


    不知道是第几次的轮回。


    时与没有之前的记忆，只是隐约感觉自己已经在这里待了很久很久。


    这种“久”不是指时间的流逝，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循环往复的空洞。


    像一颗被遗忘在角落的棋子，被无形的手一次次摆上棋盘。


    病房里充满着消毒水味儿。还混着点什么东西烧糊了的焦味。


    她闭眼。试图驱散那烦人的气味。


    就在闭眼的瞬间，脑海里出现了一本被强行塞入的《恐怖副本低级员工守则》。


    并不感觉奇怪。好像她已经看过很多遍了。


    有108条，时与略略地看过去。


    大部分内容如同隔着一层磨砂玻璃，模糊不清，只留下一些似乎被着重强调的印记。


    开篇，是用加粗的、仿佛能滴出血来的红字警告：


    如果你有意识地正在翻看此手册，请牢记你是一名恐怖副本里的低级员工，俗称npc。副本开启前后，你不会拥有任何关于此手册内容、过往轮回的明确记忆。


    【规则1】扮演角色…线索…不要主动攻击玩家…逃离副本…违规…抹杀。


    【规则2】低调、普通、不起眼…成为环境的一部分…


    【规则3】当玩家未主动与你互动时，禁止做出任何超出角色设定的行为…


    【规则4】你可能被设定为线索携带者（概率极低）…禁止主动展示、解释或暗示线索的存在与含义…


    【规则5】你不具备真正意义上的“生命”…伤害…副本重置后复原…感受痛苦是你的职责。


    ……


    【规则22】强烈执念…增加抹杀风险。


    ……


    【规则108】记住你是谁：NPC。记住你的归宿：副本轮回。


    【遗忘即沉沦，反抗即湮灭。生存之道，在于“无我”】


    这些冰冷的规则碎片，如同枷锁，又像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它们无法带来希望，却能让她在这片混沌中勉强维系住一点“我是谁”——一个注定被遗忘、被利用、在恐怖中循环的低级员工。


    她知道，当副本再次开启，这些字句连同“自我”的微弱感知，都将被无情冲刷，只剩下规则本身刻印在行为里的本能反应。


    再睁眼。视野骤然切换。


    她发现自己正趴在《金版教程》上。


    桌上有两个橘子，一个完好，一个只吃了一瓣。


    粉笔灰味儿，后排男生的呼噜。语文老师催眠的试卷分析。空气里仿佛添加了酵母。


    累。好累。像刚做完三套数学卷子一样。


    时与揉揉眼。刚刚那是在做梦……？


    那医院…？


    奇怪，好奇怪，不该是这样的……


    不管了，就在她强打精神，准备找老师讲到哪题时——


    一丝尖锐、冰冷、完全不属于这个空间的气息，毫无征兆地刺穿了沉闷的空气。


    像无数根冰针，刺进骨头。


    时与一个激灵，瞬间清醒。她猛地抬头。


    窗外那片熟悉的、总是阴沉沉仿佛随时会下雨的天空，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浓稠得化不开的、令人心悸的暗红，如同凝固的劣质血浆，死死糊住了整片玻璃。


    整个教室染上了诡异的红光。


    讲台上，语文老师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僵硬地站在那儿，保持着讲解的姿势，嘴巴微张，脸上凝固着一种茫然的、惊恐的表情，如同被按下暂停键的蜡像。


    不止是他，刚刚奋笔疾书的前排，偷偷写着今晚的数学试卷的同桌……所有同学都被定格了。


    死寂。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没有翻书声，没有呼噜声，没有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只有时与自己骤然加速的心跳，在空旷的胸腔里擂鼓般咚咚作响，震得耳膜发疼。


    几个呼吸间，它变成了一块巨大、光滑的暗红色显示屏。


    猩红的光芒照亮了前排几张凝固的、呆滞的学生面孔，更添几分妖异。


    紧接着，一行行闪烁着刺眼白光的文字，在血屏上无声地、清晰地浮现：


    【新手副本：血色教室（编号：D-7）】


    【副本目标（二选一）：】


    【1.存活至放学铃声响起。】


    【2.杀死所有“玩家”。】


    【当前玩家：10】


    【倒计时：01:59:58】


    【提示：小心你“同学”。】


    副本？目标二选一……杀死所有……玩家？


    时与瞳孔骤然收缩，指尖无意识收缩，掌心带来一点尖锐的刺痛，这疼痛让她彻底清醒，也让她将刚刚感到的奇怪感暂时压下——眼前，是更直接、更致命的现实。


    这不是梦。


    几乎在血屏文字浮现的同一秒，那些被定格的蜡像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一样，突然活起来，但又僵硬地像刚被塞入身体的玩偶，一举一动都在突破这具身体的上限，一点也不怜惜这副皮囊。


    时与转头看向同桌。同桌在数学卷子上疯狂写着【死】字。黑色的笔墨落到试卷的一瞬间骤然变红，然后在下一秒像新鲜的血液一样散开。


    时与：……三好同桌终于被试卷逼疯了吗？还是忍不住窝囊地发泄愤怒了吗？


    如果是平常，时与或许会为她鼓掌，称赞她终于找到了发泄的方式。


    可此刻，她只觉得诡异。


    可诡异中带着熟悉，好像她已经千百次看到过这些场景。


    来不及等她细想，这股熟悉来自哪里。教室前排靠门位置，空气一阵扭曲，三个身影踉跄出现。


    为首的是个肌肉壮汉，剃着光头，一道狰狞的刀疤斜斜划过左眼下方，一直延伸到下巴。只扫了一眼血屏上的规则，喉咙里就滚出低吼：


    “啧！又是这种垃圾本！多了个目标二？老子喜欢！”


    他反手就从后腰抽出一把半臂长的锋利砍刀，刀锋在血光下闪烁着寒芒。


    壮汉旁边，一个穿着紧身黑衣、浓妆艳抹的女人脸色煞白，但眼神却异常锐利，像淬了毒的针。


    她没看规则，目光飞快扫过整个教室，在那些僵硬的学生身上停留片刻，最后落在了壮汉和另一个刚出现的、戴着厚厚眼镜、学生模样的瘦弱男生身上，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


    “刀疤，急什么？”


    黑衣女的声音带着点刻意的娇媚，眼神却冰冷，“规则说了，‘警惕你的同学’……教室


    名叫刀疤的壮汉闻言，狞笑一声，根本懒得思考，手中砍刀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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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一道恶风，毫无征兆地就朝旁边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脖颈劈去！


    噗嗤！


    没有鲜血飞溅。


    被砍中的男生瞬间碎裂、崩塌，直接碎成一堆呛人的粉尘，在原地留下一个模糊的灰烬轮廓。


    “啧!”刀疤啐了一口，显然对这个结果极度不满。


    “看来不算。”


    眼镜男生又出现在刀疤面前，推了推鼻梁上的厚镜片，声音带着诡异的冷静，他迅速分析，


    “目标明确指向我们这些‘玩家’。系统提示的‘同学’，恐怕……”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那些僵硬的学生，最终落回了壮汉和黑衣女身上，镜片后的眼神闪着寒光，


    “指的就是我们彼此。”


    黑衣女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身体微不可查地向后挪了半步，拉开了和刀疤的距离。


    眼镜男的话，像一滴冷水溅入了滚油。


    杀意，如同无形的毒藤，瞬间在三个“玩家”之间疯狂滋长、缠绕。


    空气紧绷得几乎要炸开。


    而此刻，蜷缩在教室最角落、靠窗位置的时与，正极力将自己缩得更小，像一块不起眼的背景板。


    她的呼吸放得又轻又缓，胸膛几乎看不出起伏。


    只有那双眼睛，在凌乱刘海和厚厚眼镜的掩护下，冷静得可怕，默默注视着前方，将三个闯入者的一举一动、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都清晰地捕捉、刻录下来。


    她在思考。


    副本？……玩家？先前被刻意忽视掉的线索又重新进入了时与的脑海。


    我也是…玩家吗？


    可似乎又与他们不一样，在副本开始前我就在存在。还有这诡异的熟悉感是为什么。


    那三个“玩家“，刚刚那个眼镜男，是他的道具？还是有着什么特殊的能力？


    警惕你的‘同学’？她看了看周围僵硬的昔日的好友，和前面争执不下的玩家，有什么东西在她脑海中闪过，却在回想时刺痛，仿佛在警告什么，让时与不得不暂停思考。


    血屏上的倒计时，冰冷地跳动着：【01:55:32】。


    时间就是催命符，更是催化剂。


    “妈的！老子没空跟你们玩猜谜游戏！”


    刀疤看起来像被眼镜男的分析和黑衣女的戒备彻底激怒了。


    他看起来像是信奉最简单直接的暴力。


    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如同饥饿的鬣狗，在黑衣女和眼镜男身上来回扫视，像是在挑选一块更容易下口的肉。


    最终，他的目光定格在相对瘦弱、手里似乎没有任何武器的眼镜男身上。


    “小四眼，算你倒霉！”


    刀疤一声暴喝，巨大的身躯爆发出与体型不相称的迅猛速度，手中砍刀高高扬起，带着要将人一劈两半的凶悍气势，朝眼镜男猛扑过去！


    “你！”眼镜男骇然失色。


    像是没有预料到刀疤的突然背叛，他下意识地后退，想躲到课桌后面，但动作在刀疤的蛮横面前显得笨拙而可笑。


    就在刀疤的刀锋即将触及眼镜男头顶的刹那，一直冷眼旁观的黑衣女动了！


    她眼中闪过精光，手腕一翻，一根细长的金属针悄无声息地从她袖口滑出。


    她的目标，赫然就是刀疤毫无防备的后背！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的动作快、准、狠，时机拿捏得刚刚好，显然是蓄谋已久。


    眼看那根毒针就要刺入壮汉的皮肉——


    异变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