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强装的镇定瞬间布满裂痕，差点崩碎。


    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头顶，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黏腻地贴在战甲内衬上。


    但两万年的阅历不是假的。


    心念急转之间，一个更大胆，也更豁得出去的主意在她脑中成形。


    与其等死，不如主动出击，把这该死的局搅浑。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眼底那点本能的慌乱，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挑衅的平静。


    她对着王座上的晨曦，行了一个标准到无可挑剔的右手抚胸弯腰礼，动作流畅优雅，带着旧时代天使特有的从容。


    “谢女王陛下抬举。”


    凯拉的声音清晰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奇异的诚恳，仿佛晨曦刚才不是质问，而是真的给了她一份天大的恩典。


    这反应，让缪斯刚因为晨曦那句反问而浮上脸颊的一丝得意冷笑，瞬间僵住，显得有点滑稽。


    朱雀细长的眉毛微微动了动，那双深邃的眼里，原本的不屑被一丝探究取代。


    天使冷的眉头锁得更紧了，眼神里是强烈的不解和警惕。


    这好家伙想干什么？


    站在晨曦侧后方的天使追，则茫然地看着这一切，只觉得心乱如麻，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裙角。


    对她来说，天使彦被困，凯莎女王下落不明，现在凯拉前辈也要被审判……


    而晨曦，曾经那么亲近的人，此刻端坐在象征至高权力的王座上，陌生得让她心慌。


    一切，都太不对劲了。


    “哦？”


    晨曦的身体微微前倾，那双仿佛蕴藏着星河的眸子锁定了凯拉，指尖在王座冰冷的金属扶手上轻轻一点，发出清脆却带着压力的声响。


    “说说看？”


    她的语气慵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戏谑，像是等着看凯拉怎么表演。


    机会来了！


    听到晨曦再次让自己说下去，凯拉心里那根绷着的线，终于松了一丝。


    其实对于天使晨曦个人，凯拉是有着一些了解的。


    她赌的就是晨曦的格局和对真正人才的渴求，而不是简单的杀戮。


    她抬起头，不再闪躲，坦然地迎上晨曦审视的目光，语气带着一种豁出去后的平静。


    “今日之变，女王陛下若想用我凯拉这颗脑袋，作为平息新旧交替混乱的由头，这本身……”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对她充满敌意的新生代天使，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大殿。


    “就是对我天使凯拉份量的认可。”


    她没理会缪斯等人脸上腾起的怒意，目光重新聚焦在晨曦身上，带着一种穿透力。


    “女王陛下，您如今已是诸神之王。您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被已知宇宙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记着，分析着。您必将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伟业纪元。而您伟业的开端，若是以我凯拉这颗人头作为昭告新秩序，震慑旧势力的象征……”


    她嘴角牵起一个微小的弧度，有点自嘲，又有点奇异的光亮。


    “这绝非小事！今日在这里，您与我的每一句对答，每一个眼神，甚至我此刻站在这的姿态，都必将被刻进已知宇宙的时间长河之中，被后世无数代文明反复琢磨，解读，评判！


    而我天使凯拉……一个叛乱者，也将借此被永远记住！我的名字，无论以何种方式，是罪人，还是垫脚石，都将伴随女王陛下您的威名，一同响彻已知宇宙的每一个角落！直至时间的尽头！”


    大殿里一片死寂。


    先前还满脸鄙夷的新生代天使们，此刻脸上只剩下茫然和错愕，跟不上凯拉这跳跃的思路。


    好家伙，这是……疯了吗？


    还是临死给自己唱挽歌？


    王座上的晨曦，指尖依旧有节奏地轻轻点着扶手，那双星河般的眸子微微眯起，似乎在品味凯拉话里的每一个字。


    过了好几息，她才慢悠悠开口，声音里那点玩味更浓了。


    “这么说，你岂不是……很容易就名垂千古了，倒是……很划算？”


    尾音微微上扬，带着试探和嘲讽。


    “划算？”


    凯拉坦然一笑，自嘲意味更重。


    “那是自然了。不过代价很高啊，是我的命，我的全部。而且……”


    她目光陡然变得锐利，直直看着晨曦。


    “女王陛下您付出的代价，也很高啊。一个需要靠斩杀前女王手下天使脑袋来安定局面的新王……这名声，对您即将开创的，标榜秩序与进步的伟业，真的只有好处吗？


    后时代解读起来，会认为您是胸襟气度不足？还是……力量根基不稳？我倒是无所谓，毕竟是划算买卖，只是不知道女王陛下愿不愿承受这样的代价。”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更不留余地的逼问。


    “放肆！”


    缪斯气得浑身发抖，胸口剧烈起伏，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天使冷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眼神冰寒。


    天使追被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吓得又往王座上晨曦的方向缩了缩，看着凯拉平静的脸，脑子一片空白。


    “呵……”


    晨曦忽然低低地笑了出来。


    这笑意从胸腔深处发出的，带着了然和玩味的低沉笑声。


    这笑声不大，却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有意思……真有意思。”


    她身体微微放松靠回王座，目光重新落在凯拉身上，带着一种重新打量的意味。


    “那按你这么说，我要是今天不杀你……你岂不是要失望了？觉得我剥夺了你名垂千古的机会？”


    艹！机会抓住了！


    晨曦这句话一出口，让凯拉的心脏在这一刻才真正落回到胸腔里！


    算是成了！


    如果是天使晨曦说出这样的话的话，那么自己估计今天死不了。


    就像刚刚说的，对于天使晨曦个人了解和心里评价，凯拉早就有过研究。


    这个漂亮到极致，聪明到极点的天使，表面威严，实则内心柔软。


    对于天使文明内部任何一个天使都没有敌意，即便伪装的再好，也有破绽……


    “呵呵哼哼哼……”


    这时，晨曦似乎越想越觉得凯拉这番歪理精妙，一只手衬托着脸颊，再次发出一声短促的，带着掌控感愉悦的轻笑。


    下面的新生代天使们先是面面相觑，不明白女王在笑什么，但看到女王那明显愉悦而非震怒的表情，紧绷的气氛也终于有了一丝松动，有人小心翼翼地跟着露出困惑的笑。


    缪斯则是不甘心地狠狠撇开脸。


    凯拉看着这微妙的气氛转变，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嘴角难以抑制地露出一丝劫后余生的浅笑。


    几秒后，晨曦平复了情绪，指尖在王座扶手上轻轻一敲，清脆的声音如同命令，大殿内瞬间恢复肃静。


    她看着下方挺直脊背的凯拉，眼神里的试探和玩味彻底褪去，换上明确的，不容置疑的任命意味。


    “行了，试探到此为止。”


    晨曦的声音恢复了属于诸神之王的威严。


    “天使凯拉。”


    “在，女王陛下。”


    凯拉立刻挺直脊背，声音沉稳有力。


    “即日起，任命你为我的亲军护卫。”


    晨曦的声音清晰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刻进在扬所有天使的耳中。


    大殿里瞬间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亲军护卫？！


    刚才还在审判台上，转眼就成了女王身边的心腹亲卫？


    新生代天使们全都懵了，脸上凝固着震惊，茫然和难以置信。


    缪斯猛地转过头，眼睛瞪得滚圆。


    晨曦无视下方的骚动，继续下令，语气坚决。


    “同时，命你为特使，全权负责安抚天庭内部，以及外部所有忠于前秩序的老天使们。带去我天使晨曦的诚意。持我王命，便宜行事！我要看到结果！”


    “什么？！”


    “让她去安抚老天使？！”


    “这…这怎么行？！”


    “女王陛下三思！”


    ……


    新生代天使们彻底炸开了，压抑的议论瞬间变成了无法置信的惊呼和质疑。


    缪斯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胸口剧烈起伏。


    朱雀也震惊地微张着嘴，眼中充满复杂难明的情绪，既有极度不解，也有一丝对新秩序被污染的忧虑。


    连大殿内年龄最长的天使冷，此刻脸上也露出了难以置信，她困惑地看向晨曦。


    天使凯拉只觉得一股巨大的热流猛地冲上头顶！


    成了！不仅活命，还得到了如此关键的重用！


    天使晨曦……果然有魄力！


    她果然在意天使文明每一个天使。


    她强压住内心的激动和庆幸，立刻单膝跪地，右手重重抚胸，声音带上了一丝微颤。


    “凯拉领命！谢女王陛下信任！必不负所托！”


    她抬起头，目光坦荡而精明，语气无比诚恳地补充。


    “女王陛下！此去安抚人心，责任重大。为表凯拉对您，对新生秩序的赤诚之心，也为让女王您安心，凯拉恳请女王指派一位您绝对信得过的得力干将，担任副使，与我同行！如此，既能协助凯拉处理事务，也能让各方……更清楚地看到女王的意志！”


    她特意加重了绝对信得过和女王的意志。


    主动要求派人监视？


    新生代们又是一愣。


    晨曦看着跪在下面，眼神坦荡又精明的凯拉，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这女人，心思缜密。


    “好啊。”


    语气轻松，带着掌控全局的从容。


    “你说，谁合适？”


    晨曦将问题抛回给凯拉。


    “全凭女王陛下决断！”


    凯拉回答得滴水不漏，姿态放得极低。


    “只要是陛下您信得过的人，谁都可以！凯拉定当与之通力合作，完成使命！”


    她再次强调了信得过。


    晨曦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


    朱雀？性格太冷，去了怕适得其反。


    缪斯？情绪化太严重，只怕会坏事。


    天使冷……虽然刚才宣读罪状时毫不留情，但她懂分寸，识大体，更重要的是，足够忠诚，也有能力控制局面。


    “那就天使冷吧。”


    晨曦直接定下。


    “凯拉，以你为主使。天使冷为副使，协助你。此行一切事务，”


    晨曦的目光转向天使冷，带着明确的命令和提醒。


    “她会听你的安排。不会擅作主张。”


    这句话既是给凯拉的明确信号，也是对天使冷权限的限制。


    天使冷不期然被点名，愣了一下，但迅速反应过来，压下心头的震惊和一丝莫名的抗拒，上前一步，微微躬身行礼，声音清冷。


    “是，女王。”


    她的眼角余光，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仍站在一旁一脸茫然的天使追。


    看到天使追那副懵懂却能安然待在女王最近位置的样子，一股刺痛和酸涩猛地掠过天使冷的心头。


    凯拉立刻应承。


    “是！凯拉明白！定与天使冷精诚合作！”


    “王命稍后宣告。退下准备吧。”


    晨曦挥了挥手。


    “遵命！”


    两人齐声应道，转身退出大殿。


    凯拉的背影挺得笔直。


    看着两人离开，大殿内的气氛反而更加凝滞沉重。


    新生代天使们脸上写满了憋屈，不解和愤怒。


    晨曦靠回王座，目光转向身旁的朱雀，语气随意。


    “朱雀，这个凯拉，我用得……还行？”


    带着点询问的意思。


    朱雀定了定神，强行压下心中翻腾的复杂思绪。


    心里全是，对新秩序会被污染的担忧，对凯拉重用的不快，对这步险棋的疑虑。


    她努力让声音平静，客观。


    “女王陛下的决断……确实出人意料。”


    她斟酌着词句。


    “用她安抚老天使……是步险棋。那些老家伙们顽固，对凯莎……忠心。凯拉在她们中间威望不低，万一她心怀异志，或者安抚不成反被裹挟……风险，不小。”


    语气尽力冷静，但眼底深处那抹不快，难以完全掩饰。


    旁边的缪斯再也忍不住了！


    积蓄已久的委屈，嫉妒，恐惧和愤怒猛地爆发！


    她猛地一步跨出队列，声音又尖又急，带着浓重的哭腔和颤抖，眼泪瞬间汹涌。


    “太险了！女王陛下！这简直太险了！”


    她指着凯拉离开的方向，手指剧烈颤抖。


    “她是凯莎的心腹啊！最铁杆的那种！让她去安抚那些老顽固？这……这跟把羊送回狼窝有什么区别？！她自己就是那群狼的头头啊！她那些话……分明就是狡辩！是迷惑陛下您啊！”


    缪斯的声音因为激动和哭泣而嘶哑。


    她的话立刻引起了新生代天使们强烈的共鸣。


    一个年轻天使忍不住小声附和。


    “是啊陛下，现在收回王命还来得及……不能放虎归山啊……”


    晨曦的目光缓缓扫过全扬，脸上那点轻松彻底消失，无形的，冰寒的威压弥漫开来，瞬间冻结了所有的议论和哭泣。


    大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王命！”


    她的声音不高，却冰冷坚硬。


    “是戏言吗？”


    她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


    “我以后说出的话，就是律令，岂能朝令夕改？”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精准地落在哭得狼狈的缪斯身上，眼神里没有怜惜，只有审视和一丝对其不成熟的不满。


    “老天使们需要安抚，需要整合，而不是彻底推向对立面。”


    晨曦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凯拉了解她们，熟悉她们的思维和情感，她在她们中间有影响力，能取信她们。她是目前最好的人选。让你们这些……”


    她的目光扫过那些年轻气盛，满脸愤懑的新生代天使。


    “……恨不能立刻撕了她们，把老天使彻底踩在脚下的人去？那不是安抚，是去捣乱！是嫌局面还不够乱吗？！”


    缪斯被晨曦那冰冷的目光看得心头一缩，巨大的恐惧袭来。


    但长久积压的委屈，自认从龙之功却被忽视的嫉妒，对凯拉一步登天的极度不甘，让她在恐惧中爆发出更强烈的情绪。


    她想到自己这些年来作为储君一派核心，被老天使们轻视排挤，想到自己才是最早追随晨曦，出生入死的自己人，想到女王无形之中对天使追，天使彦那种无理由的特殊对待，现在，连凯拉这种敌人都能成为特使，连冷姐都要听她指挥……


    凭什么？！


    这胜利的果实，怎么如此苦涩？！


    “女王陛下！”


    缪斯的眼泪更加汹涌，声音带着撕心裂肺般的哭腔和控诉，甚至有种悲愤。


    “可是…可是我们呢？我们这些新一代天使，才是跟着您一路拼杀过来的！才是流血流汗，把您推上王座的胜利者啊！现在…现在您不但不惩罚那些前朝的余孽，还…还给凯拉升官，让她当什么特使，权力那么大！连冷姐都要排在她后面听她调遣……这……这哪里像是我们赢了？！这感觉……”


    她哽咽着，几乎喘不上气，金发凌乱，泪水打花在了脸颊上。


    “我们就是一直被她们看不起，被她们压着，被她们叫做不懂规矩的储君一派小辈的新一代天使！我们好不容易…好不容易赢了，推翻了旧秩序……为什么我们却…却感觉……被抛弃了？！胜利的滋味……不该是这样的啊！”


    她看向晨曦的眼神，除了委屈，更深处是浓烈的幽怨。


    “缪斯……”


    朱雀想拉住她，但缪斯的情绪已经彻底崩溃。


    整个大殿冰冷压抑得让人窒息。


    新生代天使们看着哭诉的缪斯，脸上都是强烈的认同和憋屈，胜利的喜悦荡然无存，只剩下被忽视，被背叛的愤懑和心寒。


    天使追看着疯狂的缪斯，又看看晨曦冰冷得没有温度的侧脸，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手心冰凉。


    她下意识地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到。


    巨大的迷茫和恐惧笼罩了她。


    为什么？为什么她们明明胜利了，反而更痛苦了？


    就在这片充满了委屈，不甘，愤怒和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


    王座上的晨曦，缓缓开口了。


    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可怕。


    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大殿里。


    “现在……”


    她微微停顿，目光如同实质的冰，缓缓扫过下方每一张脸。


    愤怒的，委屈的，迷茫的，恐惧的最后，牢牢地停在了哭泣的缪斯身上。


    一股无形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威压瞬间笼罩了缪斯，让她的抽泣声戛然而止，只剩下惊恐的呜咽。


    晨曦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带着冻结一切的寒意。


    “还有储君吗？”


    她的目光极具压迫感。


    “谁是女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