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意的临产期，就在几天后。


    灼言破天荒地，踏入了她居住的院子。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床上的林意。


    “孩子生下来之前，你就安分待着。”


    “别动什么歪心思。”


    “否则，水牢里的那个废物，我会让他体验一下，什么叫真正的生不如死。”


    林意垂着眼，长长的睫毛掩盖了所有的情绪。


    “是。”


    她的声音很轻，顺从得像一只被驯服的猫。


    灼言满意地勾起嘴角。


    成了。


    他不知道，林意垂下的眼眸里，一片冰冷的算计。


    去见沈夜，就是为了这一刻。


    故意什么都不说，就是为了让他听到。


    让他彻底相信，她已经认命了。


    一个彻底放松警惕的敌人，才最好杀。


    那一瞬间的对视，林意知道，沈夜懂了。


    他懂了她所有的盘算和绝望。


    只是……


    林意轻轻叹了口气，将心中那丝微弱的涟漪彻底压下。


    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以后了。


    灼言不死，这世间所有人都不会有以后。


    三天后，灼言需要外出去处理事情。


    他带着几名精锐，浩浩荡荡地离开了魔宫。


    他前脚刚走。


    后脚，林意就捂着肚子，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要……要生了！”


    “快！去叫产婆！”


    侍女们乱作一团。


    没有人注意到，在混乱中，一名侍女跑去了水牢的方向。


    沈夜靠在湿冷的墙壁上，听着远处传来的嘈杂声。


    他用尽全身力气，挣断了已经腐朽不堪的一截锁链，踉跄着冲到牢门前。


    那把钥匙，就静静地躺在离他只有一臂之遥的地上。


    他伸出手，颤抖着，捡起了那把钥匙。


    牢门开了。


    沈夜没有丝毫犹豫，冲了出去。


    他回头，深深望了一眼那座囚禁了林意的华丽宫殿。


    他明白她的意思。


    她用自己和孩子，给他创造了唯一的机会。


    他必须活下去。


    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去请修士！去搬救兵！


    争分夺秒！


    沈夜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魔宫深沉的夜色里。


    魔宫的警钟被敲得震天响。


    灼言在千里之外处理事务，听到心腹传来的神念，眉心狠狠一跳。


    出事了。


    他撕裂空间，一步踏回。


    魔宫大殿前的广场，血流成河。


    他最精锐的魔卫倒在地上，魔丹尽碎。


    死得干干净净。


    灼言的心，一沉到底。


    他冲进那座囚禁了林意一年的偏殿。


    殿内，一片死寂。


    产婆和侍女们瘫在地上，双目圆睁，早已没了气息。


    浓郁的血腥味和一股奇异的香气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而林意，就站在大殿中央。


    她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红衣，红得像血，像火。


    怀里，抱着一个襁褓。


    她瘦得脱了形，宽大的衣袍穿在身上空空荡荡，唯有那张脸，白得像雪。


    听到动静，她缓缓转过身。


    然后，她笑了。


    对着他，笑了。


    那是一年来，灼言第一次看见她笑。


    不是屈从的、麻木的微笑。


    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带着无尽嘲弄和快意的笑。


    灼言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不对。


    太不对劲了。


    “你……”


    他刚开口，林意就动了。


    不。


    她甚至没动。


    只是手臂微微一松。


    手中的襁褓，那个被认为是他们孩子的存在，就这么直直地掉了下去。


    “！”


    灼言脑中一片空白。


    他想也没想，身体的本能快过思考，飞身向前，伸手去接。


    可就在他指尖触碰到襁褓的一瞬间。


    林意，那个站在原地的女人，化作了一缕黑烟。


    消散了。


    灼言稳稳地接住了那个襁褓，心中却是一片冰凉。


    他低头。


    襁褓里空空如也。


    只有一件染血的婴儿小衣。


    以及，一股让他心悸的力量波动。


    “林意！”


    他怒吼，声音震得整座大殿都在颤抖。


    这个女人！


    这个他以为已经被驯服的玩物！


    她到底做了什么！


    灼言的神识如潮水般铺开，笼罩了整个魔宫。


    很快，他找到了她。


    寝殿。


    梳妆台前。


    灼言一脚踹开殿门，带着滔天的怒火冲了进去。


    林意正坐在镜子前，慢条斯理地梳着她那头乌黑的长发。


    听到他进来，她甚至没有回头。


    “吵什么？”


    她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慵懒。


    “你耍我？！”


    灼言一步步逼近，周身魔气翻涌。


    林意终于停下了动作。


    她从镜子里看着他，然后，缓缓转过头。


    灼言的脚步，猛地顿住。


    紫瞳。


    妖异，冰冷，像两颗凝固的深渊。


    那不是凡人的眼睛。


    那是魔！


    “你……入魔了？！”


    灼言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惊恐。


    “托你的福。”


    林意抬起手，欣赏着自己新染的蔻丹，笑得嫣然。


    “我献祭了自己的神魄。”


    “以你我血脉相连的孩子为祭品，布下了《化魔血咒》。”


    “灼言。”


    她站起身，一步步走向他，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你看，我们的孩子，是不是死得其所？”


    “它用自己的命，为我打开了一扇通往力量的大门。”


    “一道……能夺走你一切力量的大门。”


    灼言踉跄着后退一步。


    他终于明白了。


    那股让他心悸的力量波动是什么！


    那是他自己的力量！


    正在被这个女人，一丝一丝地，从他身体里抽走！


    “你这个疯子！”


    他被骗了！


    从头到尾，彻彻底底！


    她的顺从，她的死心，全都是装出来的！


    就为了今天！


    就为了这同归于尽的血咒！


    “疯？”


    林意歪了歪头，笑得天真又残忍。


    “比起你杀我父母，囚我爱人，将我当成玩物的时候。”


    “我觉得，我还不够疯。”


    她伸出手，掌心一团紫黑色的魔气缓缓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