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分钟后，吴昊一个收势，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周身那股迫人的气场也随之消散。


    现场静默了片刻，随即爆发出比刚才苏天唱歌时更热烈的掌声。


    吴昊擦了擦额角的薄汗，目光再次投向苏天，“怎么样？记住了几成？”


    苏天眼神清亮，自信地点了点头。


    “全记住了。”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吴昊眉头一挑，眼底错愕，“年轻人，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


    旁边的一位大爷也乐了，“小伙子，这可不是广播体操，看一遍就能记住？我跟公园王师傅学了三年，到现在还经常打错呢！”


    “是啊，”另一位大妈附和，“吴老师这拳，跟我们平时公园里练的那个二十四式简化太极拳，好像不太一样啊，瞧着复杂多了。”


    这个问题，也问出了许多人的心声。


    吴昊闻言，耐心地解释起来，“阿姨您说得对。公园里大家练的，严格来说叫‘太极操’，主要是为了舒筋活血，强身健体。而我刚才打的，是传统杨氏太极拳八十五式，里面每一招每一式，都保留了古代技击的用法，是能用来实战的。”


    “实战？”


    一个穿着背心的精瘦大爷撇了撇嘴，显然有些不信，“吴老师，不是我抬杠啊，这软绵绵的拳，真能打人？”


    吴昊并未动怒，只是淡然一笑，“大爷，任何一门能传承几百上千年的武术，都有它存在的道理。它看起来慢，是为了让练习者体会身体里‘劲’的流动。真到了用的时候，那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他一番话不卑不亢，有理有据，瞬间就让在场不少人心悦诚服。


    而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苏天却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脑海中却在疯狂回放着吴昊刚才的整套拳法。


    一遍，两遍，三遍……每一个细节都被无限放大。


    渐渐地，他察觉到了极其细微的别扭。


    吴昊的拳架，无疑是正宗的，但或许是常年拍戏的习惯，某些发力的瞬间，为了追求镜头前的潇洒飘逸，牺牲了最根本的沉稳与根基。


    苏天没有睁眼，身体却在夕阳的余晖下，同样摆出了一个起手式。


    吴昊那边已经开始正式教学，他走到那二十多位学员中间，挨个纠正着他们的姿势，“对，手抬高一点……这位大爷，腰要松，胯要沉，感觉自己像一棵大树，根扎在地里……”


    广场上，越来越多遛弯的人被这边吸引过来。


    当他们认出那个耐心指导的白衣青年竟然是武打巨星吴昊时，人群瞬间沸腾了。


    “天呐！真的是吴昊！”


    “活的！比电视上还帅！”


    “一块钱学太极？这便宜不占白不占！”


    越来越多的人扫码交钱，学员的队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壮大起来。


    而这一切的喧嚣，似乎都与高婷无关。


    苏天闭着眼，动作很慢，甚至有些生涩。


    他没有去模仿吴昊的飘逸，而是完全遵循着自己身体的本能，在吴昊拳架的基础上，做着极其细微的调整。


    他的动作，少了几分表演的潇洒，却多了几分返璞归真的古拙。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为他挺拔的鼻梁和微微颤动的睫毛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金光。


    他整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份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沉静与力量感，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能拨动心弦。


    高婷痴痴地看着。


    她忽然觉得，这个男人就像一个无底的深渊，你以为已经看到了他的全部，他却总能在下一个转角，展现出让你心惊肉跳的另一面。


    从街头卖唱的深情，到此刻打拳的沉静。


    砰、砰、砰……


    高婷的心头那只小鹿，又开始不管不顾地横冲直撞，撞得她脸颊发烫，四肢百骸都泛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酥麻。


    苏天缓缓收势，双臂如抱圆月，最后一口浊气自胸腔吐出，带着一种洗尽铅华的通透。


    周遭的喧嚣仿佛与他隔绝，唯有布料摩擦的轻微簌簌声，以及自己体内那股温热气流沿着经脉缓缓归于丹田的奇异感受。


    他睁开眼，眸中神光湛然。


    这套拳法，他已然摸到了门径。


    凭借那过目不忘的记忆与堪称恐怖的分析能力，吴昊演练时的每一丝发力，每一寸重心转移，都在他脑中被拆解重组成最完美的形态。


    那些因影视拍摄而养成的、追求视觉效果的细微瑕疵，被他毫不费力地一一修正。


    他甚至有种强烈的预感，这套拳法在他手中，假以时日，必将展现出远超吴昊的古朴神韵。自成一代宗师，也并非难事。


    “呼……”


    吴昊的教学暂告一段落，他甩了甩手，径直朝苏天走来，额上带着一层薄汗，眼中却满是探究与好奇。


    “感觉怎么样？我这套拳，还入得了你的法眼吧？”


    苏天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阳光而坦诚。


    “昊哥的拳，精妙绝伦，气势磅礴。不过……”


    他话锋一转，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有几个地方的发力为了追求飘逸，略微有些散了，根基不够沉。我刚才顺手帮你纠正了一下，感觉顺畅多了。”


    话音落地，现场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孟紫怡刚喝了口水，差点没一口喷出来。


    纠正？顺手？帮全国武术冠军纠正拳法？这小子疯了吧！


    吴昊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他眉头一挑，眼底的错愕几乎掩饰不住。


    “你说什么？你纠正了我的拳？”


    他不是动怒，而是纯粹的难以置信。


    这套杨氏太极拳是他从师父张青山那里一招一式学来的，浸淫了二十多年，每一个细节都早已刻入骨髓。


    一个外行，看了一遍，就敢说纠正？


    苏天像是没察觉到气氛的诡异，他点了点头，神色认真。


    “对，就几个小细节。要不，我再给你打一遍看看？”


    “好！”吴昊几乎是脱口而出，他倒要看看，这个年轻人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苏天也不废话，后退两步，在众人瞩目的中心站定。


    他再次摆出起手式。


    这一次，他不再是闭着眼摸索，而是神意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