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挽宁直视着赫连玄：“她的委屈，可以是旁人带来的，不能是她爹有权力为她撑腰，却要让她被逼无奈受委屈！”


    赫连玄一瞬间竟是哑口无言。


    他有时真不知道，云挽宁的牙尖嘴利是哪里学来的。


    对他而言，一个人想要成长，必须要遭受磨砺。


    他幼时没少吃苦头。


    可吃过了苦，才能奠定一个人野心向上的基础。


    若是没有自己心底的那口气，他走不到如今这个地步。


    可云挽宁说的话，他又无法反驳。


    沉默良久，他才道：“玉不琢，不成器。朕不会把自己的女儿当做娇花养着，她必须要遭受磨砺，慢慢沉淀，成长为真正的皇长女。”


    “她是公主又如何，想要得到权势地位，真正争取到属于自己的领土，她便绝对不能把主动权交给任何人。”


    “所以，朕不会放弃教导她。你也不必期盼着她会成为被千娇百宠的公主殿下，往后她能得到什么，最终得看她自己能走到什么地步。”


    说这话时，赫连玄没有半分的迟疑。


    显然，他已经思考了很久。


    养孩子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出生在皇家，是昭昭的幸运。


    可赫连玄不是没经历过九死一生的时刻。


    夺嫡之时，他遭遇的明枪暗箭并不少。


    若想成为一个真正能独当一面的人，绝不能沉浸在别人制造的美梦中不可自拔。


    但凡能做出一片成就的人，没有一个是心智脆弱之辈。


    赫连玄希望自己的孩子做一个强者。


    唯有自己强，才能往上走。


    云挽宁凝视着赫连玄：“您所说的，也是我想说的。”


    “纵然昭昭从小就拥有旁人无法企及的一切，可人道皆苦。她若是想活得好，必然还要靠自己往上攀登。可我们是她的爹娘，不是她的仇敌。”


    赫连玄的眉头一皱。


    云挽宁盯着他：“她是我们的孩子，不是猫猫狗狗，是真正继承了你我一半血脉的人。”


    “纵然我可能避免不了她往后吃一些苦头，可是，只要有我这个娘亲在，女儿我就一定会好好护着。”


    “我会给她成长的机会，在她摔倒后，能自己爬起来时，我不会故意插手。”


    “可是，舒美人把她吓哭，与她的成长有何干系？在您的眼中，是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被利用？哪怕是您的女儿。”


    “我的女儿受了伤害，您让我视而不见，对不起，我做不到。”


    赫连玄的神色有些阴沉。


    云挽宁没有停止她的控诉：“往后昭昭长大了，能让她成长的委屈会有很多。如今她不过是个小小婴孩，她的世界只有爹和娘。您让这么小的她就受委屈，那这种委屈对她有什么益处？”


    “她受委屈，无非是方便了您行事。”


    云挽宁语气平静，可字字句句都说到了点子上。


    半晌，赫连玄不发一言。


    他盯着云挽宁：“你好像很了解朕。”


    云挽宁摇摇头，苦笑了一下：“我怎么可能了解您。我只是喜欢换位思考。有时我能体会到您有苦衷，可更多时候，我不能忽视女儿的情绪。这一次，有了先例，往后她受的委屈便会越来越多，您就不会在乎了。”


    她再次重申了前头的观点。


    人的底线都是一步一步放松的。


    这次赫连玄认为给女儿几箱赏赐，让她受一点委屈也无所谓。


    可云挽宁不会放过他。


    她必定要大闹特闹，往他的心上扎刺，让他知晓，往后不要再拿他们的女儿当棋子。


    昭昭被吓哭是小事，打开先例是大事。


    云挽宁没本事，可赫连玄不是没本事。


    他身为一国之君，明明有更好的处理方式，却偏要息事宁人，让昭昭成为那个受害者，云挽宁怎么可能放过他？


    规矩是一点一点立下的，习惯也是一点一点养成的。


    云挽宁就是要让赫连玄认清他作为父亲的身份。


    父母养孩子，是因为他们主动让孩子降生，不养有违天理；可父母真正该做的，不只是给孩子一口饭吃，更是让她越走越远。


    赫连玄久久不语。


    云挽宁说的话，他当然听进去了。


    他如今还不是一个昏君，为了表现自己的仁善之处，有时他还会礼贤下士。


    况且，云挽宁并不笨。


    她说的很多话深入浅出，通俗易懂。


    赫连玄不能假装听不明白。


    “去把孩子抱过来。”


    他突然吩咐道。


    云挽宁没有半分迟疑，转眼就吩咐了贴身宫女，让奶娘把昭昭抱过来。


    很快，睡着的昭昭就被抱过来了。


    云挽宁锻炼她自己睡，但白日里她是一直哄着她的。


    母亲的气息让昭昭很有安全感。


    她全程没有被惊醒。


    赫连玄认真看着这个精致的小人。


    “她长得很像朕。”


    他突然开口。


    云挽宁点点头。


    事实上，昭昭也算是中了某种意义上的基因彩票。


    她的确长得很像赫连玄。


    两个人的面部轮廓和五官有很多相似之处。


    赫连玄之所以那么喜欢昭昭，跟孩子像他脱不开干系。


    “你说的话，朕都听明白了。”


    赫连玄看了女儿好一段时间，摸了摸昭昭的小脸，这才缓缓开口。


    云挽宁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但这是后宫，你是宫女出身，比朕更清楚这后宫中藏着多少污浊。有时并不是你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朕是皇帝又如何，历史上的傀儡皇帝并不少。”


    “朕还有很多事要去做，往后你少抱着昭昭去那边。”


    云挽宁仍旧没有吭声。


    赫连玄看着女儿的脸，故作不经意道：“不过，你说的有几分可取之处。朕不该把自己的孩子都当做棋子。至少，除非真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刻，朕不该让她受委屈。”


    说完后，他低头拉住了昭昭的小手，声音放低，看着女儿，神色极其温柔：“这一回是父皇的错，父皇往后一定尽量让你少受委屈。再有下次，若是逼不得已，父皇必定会好好补偿你，你能原谅父皇的，对吗？往后，朕的江山，都是你和其他弟弟妹妹的，朕是在为你们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