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其他人都退了，赫连玄这才看向云挽宁，他声音有些冷，只问了一个问题：“你又在闹什么？”


    被他质问，云挽宁仍旧低着头，表情平淡：“嫔妾听不懂陛下的意思，嫔妾没有闹。”


    没有闹。


    赫连玄差点要被这个女人气笑了。


    他总还是跟她朝夕相处过的，见证了她的不少脾气。


    从他踏入锦和宫开始，云挽宁对他就阴阳怪气，他并非没有察觉。


    若不是看到她把女儿照顾得极好，赫连玄连问都懒得问。


    “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赫连玄盯着云挽宁，眼神冷峻。


    听到了他的话，云挽宁终于抬起头，她直视着他：“我以为皇上你会有话跟我说。”


    赫连玄眉头皱起，他看着云挽宁：“你想听朕说什么？”


    云挽宁没有回避他的注视：“我以为你会给昭昭一个交代。”


    赫连玄的脸色阴沉下来：“你要什么交代？”


    他的表情已经明显不对了。


    可云挽宁仿佛没有察觉。


    她的声音冷静：“舒美人吓哭了昭昭，不知悔改，还挑衅我，仿佛她才是那个赢家。”


    “您昨日把她放进来，却未曾把她约束好，让她伤害到了我的女儿，您不治她的罪，还要继续宠爱她，我本来以为这件事就这样了。”


    “可您今日就过来了。您疼爱女儿，过来看她，我以为是要给孩子一个交代。或许是我想错了。”


    云挽宁说话的语气平缓极了，没有任何波动。


    赫连玄听得却是面色铁青。


    他紧盯着云挽宁：“宁嫔，你在埋怨朕？”


    云挽宁没有畏惧，径直看着他，可她的眼中已经带上了泪花。


    “身为妃嫔，我不会埋怨您，因为是您给了我锦衣玉食。”


    “可作为一个母亲，看到自己的孩子在父母都在场的处境下，还要被欺负，且她的父亲不仅是帮凶，还包容那个伤害孩子的人，我作为孩子的娘，连埋怨都不能？”


    说完后，云挽宁从容地跪了下去：“陛下，是我的错，是我口无遮拦，以下犯上，不知尊卑，您治我的罪吧。”


    赫连玄的神色难看至极。


    云挽宁简直是胆大包天，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他的目光深沉，盯得人直发毛。


    云挽宁却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摆明了不认为自己有错。


    赫连玄没有忘记昨日云挽宁看向他时，眼神中的埋怨。


    他原本不想提这件事。


    没想到，最放不下的人是云挽宁。


    她不仅提了，还逼着她给孩子一个交代。


    从头到尾，她都不认为自己犯了错。


    “朕是不是太骄纵你了，让你忘了自己从前是谁。”


    良久之后，赫连玄才缓缓开口。


    云挽宁继续盯着地面，轻声道：“我没忘，我也不敢忘。没有您，我还是个冷宫的奴婢。可我如今不只是自己，还是一个母亲。”


    “既然我选择生下女儿，那必定要承担起作为娘亲的责任。我的女儿受欺负，我夜不能寐，身为父亲的您，选择站在施暴者那边，我能怎么办？孩子没有父亲的支持，总得有我这个娘亲好好护着，哪怕豁出性命。”


    云挽宁这一番含针带刺的话，让赫连玄的神情更加冰冷。


    当初把女儿给云挽宁养，他看中的除了她的脑子，就是她的母性。


    毕竟她是孩子的娘，没人会比她更疼自己的亲生骨肉。


    可他是真没想到，云挽宁护起孩子，连他这个皇帝都不放在眼里。


    气氛突然变得凝滞。


    站在帝王与妃子角度，赫连玄让人把云挽宁拖出去杀了，都不会有人敢说一个不字。


    毕竟，她已经触犯龙威。


    可站在孩子的父母角度，云挽宁护着女儿，讨伐她的父亲，道德上站得住脚。


    昨日，赫连玄的确偏向了舒美人。


    “你真是记仇。”


    云挽宁猛地抬起头：“我跟您提过，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您冷落我，却愿意让我养孩子，那我便要把孩子放在第一位。”


    “孩子被吓到，好像是一桩小事，可一件小事不追究，十件呢，百件呢，往后该怎么办？”


    “今日我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那我的命留着也没什么意思。”


    “所以，你就要来讨伐朕。”


    云挽宁竟然选择了点头：“对，因为我对您心口有怨气。”


    赫连玄瞬间看向她。


    云挽宁继续往下说：“我当然可以利用您眼中我那深沉的心机，报复舒美人，可我报复不了您。”


    “我如今的一切，昭昭能无忧无虑的活着，都在靠您。我感激您，却也因昨日的事怨您。”


    “您今日要是不来，这件事在我心里，便会留下一个疙瘩。可您来了，我就不想忍了，这口怨气我必须要出。”


    这个女人真是疯了，什么都说。


    赫连玄早就知道她不是好人，却没想到她如此睚眦必报。


    连他都要恼，都要怨，她就没想过后果？


    赫连玄更没想到，云挽宁如此坦荡。


    在他面前提起要谋害别人，云挽宁不止做过一次类似的事。


    当真是不知者无畏。


    赫连玄脸色铁青，表情紧绷，刚要打算开口，那边昭昭的房间里，就响起了孩子的哭声。


    云挽宁猛地抬起头，看向赫连玄：“公主要吃奶。”


    她还在这跪着。


    赫连玄的脸色更加难看，可还是孩子要紧。


    “去。”


    云挽宁站起来，径直朝着儿童房走去了。


    赫连玄狠狠灌了一杯子茶水，都没能抵消他心口的怒意。


    他思考了一番，同样往昭昭房间的方向去了。


    赫连玄过去时，昭昭吃奶吃得正高兴，摇头晃脑的，十分可爱。


    云挽宁的嘴角衔着浅淡的笑意，她一直低头看着孩子，对赫连玄的来临视而不见。


    奶娘已经识相地退出去了。


    此时，房中只剩他们三个。


    赫连玄的脸色仍旧没有恢复，可看到女儿充满活力的模样，他的神色还是和缓了一些。


    云挽宁喂完奶，把衣服收拾好，看到昭昭不想睡，就抱起孩子，亲了亲她的脸蛋，柔声问她：“怎么了？不想睡了？”


    昭昭咯咯笑，她双手朝着赫连玄抓，看样子是想让他抱。


    云挽宁沉默着，看了看赫连玄。


    赫连玄伸出手：“把孩子给朕。”


    云挽宁这才将孩子递过去。


    昭昭到了赫连玄的怀里，明显更高兴了，一直在说一些别人听不懂的婴语。


    赫连玄的心情再不好，也被天使女儿融化了。


    他足足陪着昭昭玩了一个时辰，直到她彻底熟睡，才还给云挽宁。


    等到云挽宁跟随着赫连玄出房间时，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


    赫连玄顿住步子，看向云挽宁。


    他到底在想什么，别人看不透。


    沉默良久，他才道：“今夜，你侍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