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了一下午，赫连玄的眉眼间本带着几分说不出来的沉滞，可跨进门槛的瞬间，他的注意力还是被眼前的一切牵扯住了。


    首先是光。云挽宁把殿内的光进行了调整，此刻暖阁内，不像别处宫殿里烛火直愣愣的亮，而是几座磨砂银烛台托起了暖黄的色彩。


    混着云挽宁特意选择的米白绫罗帘筛进来的影，落在墙面上，整个暖阁像蒙了层细纱，连墙根处的木纹都显得柔和。


    平日里，赫连玄习惯了殿宇的色彩，经过云挽宁的微调，他不仅没有不适感，反倒觉得眼睛舒适了很多，没有刺目感。


    不知不觉中，赫连玄的鼻尖嗅到了一缕香。


    很显然，云挽宁把香也换了。


    这种香气，不像熏香那样浓烈，赫连玄仔细观察了一番，原来这种香气是案上青瓷瓶里斜插的两枝腊梅散的，混着点素陶小炉飘出的清浅檀香，轻轻淡淡，让人心境平和。


    赫连玄又打量了一番暖阁内的布局，乍一看看上去，没什么特殊的变化。


    可赫连玄敏锐地发现，云挽宁更换了一些摆设的颜色。


    此刻，整个暖阁的色调给人的感觉出奇的和谐，甚至有种心旷神怡之感。


    赫连玄没说话，随意往软榻一坐——锦垫下多垫了一层棉絮，不硬不塌，恰合心意。


    他顺手端起案上白瓷杯，指尖触到杯壁，他再次一顿，杯子竟不冰不凉。


    赫连玄这才发觉，原来案角藏着个银暖炉，炉口还搭着一块素色的绒布，不扎眼，却说不出的妥帖。


    放眼望去，暖阁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变化，可整间屋子没有半分堆砌的僵硬，处处都符合赫连玄的心意。


    他捏着杯沿，嘴角微微上扬，看向刚行完礼的云挽宁：“你过来。”


    云挽宁老老实实走向他。


    赫连玄没问陈设的细微改变，只是把杯子放下，让云挽宁坐在他的腿上，跟他四目相对。


    看了她一会儿，赫连玄笑着对她道：“靠近一些，让朕好好亲一亲。”


    云挽宁的耳垂瞬间红了。


    但她还是温顺地依偎在赫连玄的怀里，听他的话，凑近他的下巴，乖乖接受他的亲吻。


    赫连玄一边护住云挽宁的肚子，一边用力吻着她。


    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用不用心，看的是细枝末节。


    赫连玄最喜欢抽丝剥茧，分析一个人的想法。


    这个小宫女，身上好像总是蒙着一层谜团，但赫连玄却比谁都要清楚，云挽宁只能依附他，讨好他，靠他活着。


    平日里他对她的在意有限，今日云挽宁所做之事，却深深取悦了他。


    没人不喜欢被别人挂在心上。


    云挽宁必定是耗费了大量的精力，才琢磨出他的喜好，并且一点一点改变。


    她对他用心如此之深，赫连玄内心又怎能不愉悦？


    其他妃嫔对他的讨好，多流露于表面，毕竟她们是千金闺秀，又如何懂得真正照顾好一个人。


    可云挽宁却是不同。


    她对他的体贴入微，直接反映在他生活的角落之中，甚至她是在怀着身孕的同时，帮他打理起居。


    若是他没有生在皇家，没有登基为帝，或许他过的就是这样的生活。


    温婉贤惠的妻子，怀着他的骨肉，每日都要把家里打理得完美，只等着他回家。


    可以说，云挽宁满足了男人刻在骨子里的一些幻想。


    所以，赫连玄对她的好感增加了很多。


    云挽宁很清楚这种好感如今不会派上多大的用场——赫连玄非常懂得权衡利弊，不会因为感性的判断就影响到他理性的发挥。


    可水滴石穿，云挽宁要打的就是持久战。


    她分明从赫连玄眼神中多多少少窥见了几分真实的满意。


    那她的表现就没有白费。


    赫连玄肆意地品尝过了云挽宁的香甜，却也没有吝啬，拉着她的手，又去了库房，要给她选些珠宝。


    这种情况下不要就是矫情，赫连玄想要表现，云挽宁就随了他的意，戴上了他为她选的珠钗。


    不得不说，作为万花丛中过的人物，赫连玄的审美很是不错。


    云挽宁戴上他选的首饰，看上去更加美丽了。


    赫连玄微笑着对她道：“等你顺利生下孩子，朕再送给你更好的。”


    男人不吝啬就是一个大优点。


    云挽宁面露一丝羞涩，微笑着点点头。


    等两人用完晚膳，赫连玄并没有催促云挽宁，让她快些回去歇息，他只告诉云挽宁，要是她困了就先睡，自己则是出去找暗卫说话了。


    要知道，平日里，赫连玄时常会在暖阁接见暗卫，云挽宁来了以后，为了不暴露一些机密，赫连玄只能选择换个地方。


    要不是云挽宁一整天都在讨好赫连玄，说不定他内心对于她的反感会更深。


    如今显而易见，被讨好的赫连玄出奇的宽容，没有半分云挽宁在给他添麻烦的意思，他只平常地对云挽宁说了一句，就出门了。


    然而，明明走的时候赫连玄还春风拂面，回来以后的他，脸上增添了几分阴沉之意。


    “皇上。”


    赫连玄正在思考，听到了云挽宁在唤他，他看向她，脸上露出一丝笑：“怎么了？”


    云挽宁把刚泡好的茶端到赫连玄面前，小声道：“您用点茶。”


    赫连玄没有拂了云挽宁的面子，笑着端起茶喝了一口，云挽宁泡的茶没得说，可赫连玄甚至连夸都懒得夸。


    他摸了摸云挽宁的脸蛋，声音出奇温和，好像在哄她：“朕今夜有要事要忙，就不过去陪你了，明日朕会让赵福生把你接过来，如何？”


    云挽宁看出赫连玄的确有事要忙，当然不会惹他烦，她点点头，伸手抚了抚他皱起的眉头，没有多言，只开口道：“皇上，那奴婢就先回去了。”


    赫连玄微笑点头。


    等到云挽宁一走，赫连玄敲了敲桌面，一个人影悄然出现。


    “事情办得如何？”


    “回陛下，沈砚将军声称自己容貌已毁，愧见圣颜。所送人皮面具，他置于一旁，称永不会戴。”


    赫连玄眼神陡然锐利，沉默片刻，他道：“传沈砚，明日至御书房觐见。”


    “是。”


    随后，赫连玄又宣了一些人，聊到了深夜。


    几个时辰后。


    云挽宁有些诧异。


    赫连玄说着不来，深夜却回来了。


    他面色冷峻，径直洗漱后，就掀开了帘帐，抱住了云挽宁。


    云挽宁看着他的表情，没有犹豫，反抱住他，贴着他的耳边问：“皇上，您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赫连玄被她抱着，睁眼看她，声音微哑，难得愿意多说一句：“朕的确心绪不佳……”


    云挽宁认真看着他：“奴婢能为您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