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件事之后，赫连玄很长时间都没有再跟云挽宁提过信不信任这种话题。


    但云挽宁比谁都要清楚，赫连玄从来都没有信过她。


    哪怕她的一举一动都在赫连玄的眼皮子底下，无论她做什么，赫连玄都会第一时间知晓，可对于这个男人而言，她不值得完全信任。


    只能说，不愧是做皇帝的人，他的心机才是真正的深沉。


    他如今不信任云挽宁，靠的还不是一种直觉。


    毕竟，云挽宁的底细被他查了个底朝天，她如今完全是他的附属品，还怀着他的孩子。


    可不信就是不信，赫连玄从未对她放下过戒心。


    那又如何呢？


    云挽宁有再多的心思，他们如今也是利益共同体。


    她不会选择投靠别人，赫连玄比谁都要清楚这个事实。


    赫连玄暴露出的真实情绪，无非反映了他自己内心深处的一些隐伤而已。


    不过，云挽宁没心思去探究这么多。


    眼前迫在眉睫的事，是如何完成第三次签到任务。


    几日后，云挽宁叫了太医。


    得到这个消息，正在御书房内批阅奏折的赫连玄顿了一下。


    “她怎么了？”


    赵福生连忙回答道：“云姑娘半夜惊醒，泪流不止，熬不住了，就叫了太医。”


    赫连玄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他没说什么，只是放下笔：“去看看。”


    “是。”


    赵福生紧跟着赫连玄。


    赫连玄一进去就见到了云挽宁苍白的面孔，他走过去，握住云挽宁的手，问她：“昨夜没睡好？”


    云挽宁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低头道：“陛下，奴婢只是做了噩梦，没有大碍。”


    看她不愿说实话，赫连玄转头看向太医。


    太医连忙跪下，说出了云挽宁的症状所在。


    “启禀陛下，云姑娘正值孕中，夜常惊梦，此乃常情。盖因她心下没有着落。女子孕中，本就盼着有所依靠，然而云姑娘白日唯有与宫娥相对，言语寥寥，心难安定；夜中独宿，更难安寝，故多梦魇。此般情态实有碍胎元，若胎气受扰，臣万死难辞其咎。”


    太医说话再三斟酌，可话里的意思，赫连玄还是听得明白。


    他看了一眼太医，又看了看云挽宁，这才低声问道：“所以，她内心难安，是因缺了陪伴？”


    太医松了一口气，他把话说得委婉，是怕被陛下追究。


    陛下自己问出来了，他也就有话说了。


    “回陛下，云姑娘症结，的确在此。”


    赫连玄默不作声。


    他看了一眼云挽宁，随即就对太医道：“你出来。”


    太医连忙跟上。


    赫连玄目光沉沉，询问太医：“你所言究竟是真是假？”


    太医又给赫连玄磕了个头，他语气中带着惶恐，却没有一丝撒谎的心虚：“回陛下，微臣只为皇嗣着想，未有半分私心。此番进言，只为云姑娘腹中胎儿。”


    赫连玄知道这个太医对他忠心耿耿，否则他也不会派他去照料云挽宁。


    沉默了一会儿，他继续问：“你的意思是，朕得多陪陪她？”


    太医大着胆子点了点头：“是，陛下需得抽暇多陪伴云姑娘……她初次怀孕，年纪不算大，此时最是敏感多疑，切需谨慎。微臣行医多年，见多了这般情形——往日京城中，不少贵妇孕中夫君鲜少在侧，她们心郁难解，寻不到旁的寄托，甚至有人寻了短见……”


    赫连玄的脸色一沉。


    太医强压住对帝王的敬畏，言语之中满是恳切：“云姑娘的脉象素来不算平稳，臣早瞧出她心有郁结，心脉难平。她心事繁多，却从不与人言说。臣曾试着调治，怎奈她仍被噩梦惊醒。此番臣只能据实禀报——毕竟，云姑娘腹中乃是陛下长子，万万轻忽不得。若是有半分差池，臣便是粉身碎骨也担待不起。”


    言毕，他便垂首敛息，等待着赫连玄的回答。


    赫连玄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朕陪她的时间并不少。”


    隔三差五去看她，一过去便会抱着她一整晚，哄着，宠着，大批的礼物赏赐，该给的，他一点都没少给。


    太医没吭声。


    连他都看不懂赫连玄对云挽宁的态度。


    一个怀了皇嗣的女子，如今连个位分都没有，也没有正经的住处，一直住在陛下的寝殿……任谁都不会认定皇上多宠她。


    毕竟，陛下之前给那些妃嫔位分，一直大方得很。


    他可不敢说越矩的话。


    但云挽宁的担惊受怕，说不定真跟她没有位分有关。


    太医面露难色，只斟酌道：“或许，陛下该多跟云姑娘交心……”


    赫连玄挥了挥手，面无表情地让太医退下。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他这才转头去看云挽宁。


    他过去时，云挽宁刚喝了药。


    人在孕中，除了最寻常的补药，云挽宁甚至喝不得别的药。


    见他来了，云挽宁刚要行礼，就被他制止了。


    “你们都下去。”


    赫连玄淡淡吩咐了一声。


    其他人连忙出了门。


    云挽宁抿着唇，看着赫连玄，好像不知该说什么好。


    赫连玄端详着她有些黯淡的脸。


    早就知道她心思深，没想到今日到了叫太医的地步。


    他不得不为云挽宁腹中的孩子考虑。


    交心。


    这个词真是讽刺。


    一个宫女，赫连玄能如何跟她交心。


    可见到她可怜巴巴的模样，赫连玄终究还是生出了几分怜意。


    本来她就是个宫女，他宠一阵，腻了以后，给她找个地方，别那么辛苦也就是了。


    可云挽宁意外怀了孩子，他又割舍不下，这次……更是让他知晓了孕妇的厉害。


    他的目光落在云挽宁的肚子上。


    云挽宁吓坏了，脸色惨白，她有些慌忙地抱住自己的肚子：“皇上，我只是做了噩梦，身体并没有任何异常，太医他，他……”


    看她防御的姿态，赫连玄就知晓了她的想法。


    怕他认定了她恃宠而骄？怕他伤害孩子？


    真不知她要谨慎到什么地步。


    “他如何？”赫连玄看着她，语气平静。


    云挽宁说不上来，只垂着头不说话。


    赫连玄叹了一口气，把云挽宁抱进自己的怀里。


    太医都知晓的事，他又如何不知。


    想了想，赫连玄还是对她透了几分口风：“朕如今不给你位分，不是看不上你奴才的身份，是怕旁人别有用心，害了你。”


    他的手抚着云挽宁的肚子，语气极为温柔：“你怀了朕的骨血，朕怎能不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