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真情望追忆

作品:《四神战纪之西方入境

    腾青看着水面最后一丝翠绿彻底消散,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掏空了,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冲进了水潭里。冰凉的水瞬间浸透了衣袍,他却浑然不觉,只弯腰在水中胡乱摸索,指尖划过空荡荡的水面,连半点水草的残痕都没碰到。


    他僵在水中,任由冷水顺着发梢滴落,整个人都懵了。


    “清欢!快上来!水太凉了!”


    可腾青像是没听见,依旧呆立在水中,眼神空洞地望着水面。


    子颜见状,不再犹豫,也抬脚走入水中。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腾青的后背,随即一把将人拉进怀里。“别找了,上来吧。”


    腾青被他抱住的瞬间,像是终于找到了支撑,紧绷的身体骤然松懈下来。他靠在子颜肩头,面上满是水痕,分不清是潭水还是泪水,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调:“怎么…怎么办啊…还有什么办法能留住你…我找不到眠鸣草,我怕…”


    “不要紧。” 子颜收紧手臂,将他抱得更紧,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拥抱腾青,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没有眠鸣草也没关系,你放心,我不会离开你。”


    腾青猛地抬起头,眼眶通红地看着他,像是要确认这句话的真假。过了片刻,他伸手紧紧搂住子颜的腰:“说好了…不许反悔。”


    子颜抬手擦掉他脸上的水痕,指尖带着一丝暖意,轻声回应:“嗯,说好了,不反悔。”


    “清欢,你是故意的吧?明知道我左手催动法术慢,还总盯着这边打!” 子颜踉跄着避开腾青的招式,气息已经有些不稳。他本就没学过武功,全靠体内神力支撑仙术,遇上腾青这种从小习武的,根本讨不到半分便宜。


    腾青手上的动作没停,嘴上依旧不饶人:“胡铭音现在的武神之力,至少是我的一倍。就算你左右手同时使出不同法术,他也能一举击破,这点速度都撑不住,到时候怎么跟他打?” 子颜实在扛不住了,连忙摆手求饶:“别打了!我认输还不行吗?”


    “认输?胡铭音会让你认输吗?” 腾青停下动作,却没收回神力,挑眉看着他,“不行!你明明是玄武神守,哪有连武功都不会的道理?习武要从小就练起,你已经晚了数年,现在不练,难道要等战时被胡铭音一招击溃?”


    子颜扶着腰喘气,额头上满是薄汗,还不忘反驳:“这能怪我吗?闻一教的事,你们炙天神宫瞒着世人那么久,我们玄武神宫根本不知道这些!你现在倒怨我?要不这样,等下你跟我一起去找我师父,问问他当初为什么不让我跟着三师兄学武!”


    话刚说完,他就没注意腾青的动作。只见腾青手腕一转,一道温和的神力轻轻撞在他的胳膊上,虽不疼,却让他踉跄着跌坐在地,忍不住痛呼一声。


    腾青见状,忍不住大笑起来:“以前你可不会这样,怎么这几日跟我待久了,连讨饶的本事都学来了?”


    子颜坐在地上,白了他一眼。腾青走过去,伸手想拉他起来,却故意逗他:“来,叫一声哥哥,我就拉你起来,不然啊,我手下可就‘不留情’了。”


    “不叫。” 子颜别过脸,语气坚决。


    “你就这么肯定,我真的不敢伤你?” 腾青故意板起脸,手上却悄悄用了力气,将他拉了起来。


    子颜抬头看他,眼神里明晃晃写着 “你就是不敢”。


    腾青被他看得没法,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软下来:“是,我怎么舍得伤你。”


    自从从仙境回来,两人每日一起在炙天神宫的练武场研习仙术,早就形影不离起来。


    那边忽闻有人大声咳嗽一声,他们抬头才见耀锐进了练武的院子:“小师叔,陛下信到了!你速回,我每次都给他们催的烦死了。”


    子颜刚回来那日晚间,锦煦帝展开子颜的信时,信里说在炙天神宫养伤,他本无异议,可当目光扫到 “将与炙天神守一同研习仙术” 一句时,指尖猛地攥紧了信纸。


    “胡闹!” 他将信纸拍在案上,声音里满是不悦,当即召来耀生兄弟,“去查!前线战事究竟如何了?为何两位神宫的神守都待在炙天神宫,反倒把战场抛在脑后?”


    耀生不敢耽搁,便去寻了师父遥宁子。回来后,才小心翼翼地向锦煦帝禀报:“陛下,并非神守们懈怠,实在是范启国那边出了变故。听说他们的军队用的盔甲就是当初得自飞金矿中的铜,能抵御法术。神宫弟子的仙术打在普通士兵身上,竟伤不到分毫,如今战场已成了‘法术对法术、士兵对士兵’的僵局,推进虽慢,倒暂无凶险。元尊失踪多日,范启国境内只剩闻一教的普通法师,炙天神守这才回去的。”


    锦煦帝立即想到莫非眼瞅着范启国即将被拿下,腾文礼难道是想留着兵力,转头去打祗项的平洲?不行,绝不能让他如愿。


    他当即传旨,命温雷即刻领兵拿下起州,拿下此地,既是给腾家一个警告,让他们知道祗项与戍擎从非盟友,也是想逼着腾文礼分兵去守起州。最好能让腾青回去领兵,如此一来,那小子便再也不能和子颜待在一起。


    陛下的回信里也早教训了子颜几句,可明面上的话说多了,子颜根本不予理睬。暇悟想到,难道要自己直说吗?


    可恨的是子颜说自己未在前线,不需每日通信。但耀生打听到,子颜在炙天神宫里的事情,两位神守非但每日一起练习法术,不曾分开,就是到了晚间也住在一起!


    “什么?!” 锦煦帝猛地站起身,案上的茶杯都被震得晃了晃,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原以为两人只是研习仙术,没成想他们竟亲近到了这般地步。怒火与担忧交织着涌上心头,他抓起案上的信纸,又重重放下,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半晌说不出话来。


    “就是喜欢任意妄为,明知朕不许此事。”转念一想自己是子颜何人,玄武神君在那边都不去管他,这又非公事。想了一会儿只能执笔写道:“卿须知祗项并未与戍擎结盟,这几日西威军正要趁机进军戍擎地界,卿定要和腾家保持距离,切勿亲善。”


    子颜捏着信纸,腾青凑过来想看看信里写了什么,他却把信纸往身后一藏,故意板起脸:“陛下说的是驻防要事,跟你没关系,不给看。”


    腾青半点没信他的话,伸手就去抢:“什么要事不能让我看?怕不是你家陛下又想趁着我爹在范启国作战,偷偷在平州那边趁火打劫吧?”


    “还好你没去秋壑朝堂当官。” 子颜笑着躲开,想起腾青方才的猜测,忍不住感慨,“你这心眼,将来要是真涉入朝政,恐怕没几个人能比得过你。” 他忽然想起腾青如今还未接触治国之事,可若真到了那一天,以腾青的聪慧,说不定真能和锦煦帝成为劲敌。


    腾青听出他话里的深意,反而笑得更开:“怎么,现在后悔把齐垣庄交给我们戍擎了?” 他凑近子颜,语气带着几分认真,又掺着几分玩笑,“所以说,你千万不能有事。不然等你不在了,我定要和你那个陛下争一争这天下,看看谁能赢。”


    子颜看着他眼底的认真,不由得面露愁色。他知道腾青说的不是玩笑。


    腾青见他当真了,连忙伸手揉了揉他的额头,语气软下来:“跟你开玩笑呢,怎么还当真了?我知道你舍不得他,”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爹早就想到祗项可能会趁虚而入,起州那边早就派了人盯着西威军的动静。”


    “嗯,知道了。” 子颜松了口气,拿起笔就想给锦煦帝回信,“我等下就把起州有防备的事告诉陛下,让他别打歪主意了。”


    “哎,不许说!” 腾青连忙按住他的手,急声道,“好不容易能让你家陛下提心吊胆几天,你怎么还帮着他?”


    子颜笑着推开他的手,笔尖落下时:“这样他不是就不会去偷袭了,清哥。”子颜顺手把“清哥”两个字一起写到了信里。


    过了六月上旬,泾阳城的暑气渐渐浓了起来。尚书令东熙湖已护送二皇子晟齐前往鼎辰国观礼,锦煦帝却没让宁馨王回京,就吩咐宰相暂管朝中事务,自己要亲自去陈州坐镇,统筹平州的战事。


    温雷领兵攻打起州的消息早已传回,可结果却不如预期:腾文礼早在进攻鬼王谷之前,就亲自去起州部署了防御,西威军接连几日进攻,都没能突破戍擎的防线。锦煦帝与腾文礼相识多年,深知对方的心思,想来腾文礼早猜到自己会趁机在起州动手,才提前布下了后手。既然如此,他更要尽快启程,亲自盯着前线,免得夜长梦多。


    其实子颜早就在信里提醒过他,起州有防备,可一想到那消息是子颜从 “清哥” 那里听来的,锦煦帝心里就忍不住犯堵。偏偏玄武神君那边又传来消息,说武神和胡铭音的事牵扯到神代的隐秘,如今两个神宫的精力都放在范启国对付闻一教,暂时腾不出手支援祗项的战事。


    看来行军打仗,终究还得靠自己,而这次西行,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把他的小子颜从炙天神宫带回来。


    “绝不能再让他留在腾青身边了。” 这些日子,锦煦帝翻来覆去想的都是这件事,连自己都说不清这份急切究竟源于何处。或许是为了晟闲—两个幼子年纪尚小,他早想好了,将来要先把江山托付给子颜,再由子颜辅佐他们一人继位;又或许,是不知不觉中,他早已把子颜当成了亲生儿子。


    “陛下,当初神宫还未回归时,您可没这么执着再选一人帮着小殿下。” 黄宗听了他西行的理由,忍不住叹息。


    “如今有了选择,难道不好吗?” 锦煦帝语气坚定,“子颜在京时,朕就特意关照他,让晟闲叫他‘师父’,为的就是让他多些牵绊。若不是早有这份安排,朕何至于这般急着要把他接回来?” 他自己都忘了,那份想护着子颜的心意,早已纯粹得不含半点杂质。


    临行前,锦煦帝特意召来黄宗,叮嘱他好生照看晟闲。为了孩子的安全,他决定自己走后,就让晟闲搬到玄武神宫,跟着于炳学习仙术。


    原本他打算直接赶赴平州,可前日赵立魏军中递来的一封密报,让他改了主意。遥宁子抓获了反叛祗项的全旺廉,顺着这条线索,竟一举查获祗项设在戍擎境内的细作网。锦煦帝翻看案卷时,无意间发现几处与温雷有关的疑点,心里顿时生了警惕。


    “看来得先去陈州。” 他当机立断,“等查清温雷那边的情况,再去平州不迟。”


    暇悟不知,子颜已经回来过。


    子颜既已答应陪在腾青身边,便暗自下定了决心,只要自己还在这世上一日,就绝不与腾青分开。可每当夜深人静,腾青睡熟,他心底对暇悟的思念总会悄悄翻涌上来,只是腾青日夜都守着他,连片刻独处的机会都没有,他根本没机会回泾阳看看。


    直到那日,腾青忽然兴冲冲地告诉他,次日是长公主的寿辰,一定要拉着他去参加寿宴。子颜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在临出发前,突然皱着眉说旧伤复发,连起身都困难。


    腾青最后只能无奈地撇下他:“那你好好养着,我去去就回。” 看着腾青匆匆离去的背影,子颜才松了口气,立刻起身,他去了晟闲的寝宫。


    夜已深,殿内只点着一盏小灯,昏黄的光映着床上小小的身影。晟闲早已睡熟,小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在做什么梦。子颜坐在床边,轻轻拂过孩子的脸颊,心里一阵发酸:这孩子两岁就没了亲娘,自己若是真的走了,谁还能像自己这样疼他?子颜又悄悄去了北屋。寝殿内静悄悄的,只有暇悟均匀的呼吸声。他走到床边,缓缓跪了下来,目光落在暇悟的脸上。陛下穿着玄色的睡袍,即使闭着眼,轮廓依旧俊朗,和他第一次见到时一模一样。


    他忍不住想抬手摸摸陛下的脸,指尖刚要碰到,却见床上有个小小的身影动了动 ,一只玄色的小猫从暇悟脚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子颜定睛一看,那小猫的四只爪子都是白色的,瞬间认出那是他的 “卒卒”。


    卒卒似乎也认出了他,轻轻 “喵” 了一声。子颜连忙做了个 “嘘” 的手势,不让她吵醒床上的人。卒卒像是听懂了,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边,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心。子颜摸了摸她的脑袋,眼眶忽然有些发热。他想起和暇悟一起捡到卒卒的那天,那时他总睡不好,暇悟就像现在他守着暇悟这样,守在他床前。


    那时候多好啊,他离京时也已经与暇悟都说定了,却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回不来了。“还好你不记得以前的事了,还好你知道我现在和清欢在一起。” 子颜在心里轻轻说,可转念又想起:自己走了,谁还能像自己这样守护他?


    他呆呆地看着床上的人,忽然听到暇悟在梦中轻轻呢喃:“不许与他…… 不许叫他‘清哥’…… 朕要生气了……”


    子颜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笑了,眼眶却湿了……


    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