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恐有无母雏

作品:《四神战纪之西方入境

    他轻轻叹了口气,继续道:“他们二人心里都清楚,早晚会有在战扬上分出胜负的那一天,所以约定若一方战败了,就要答应对方一个条件。当时陛下要求腾文礼承诺,如果自己战胜了,腾翼国便不再向秋壑效忠。腾文礼一时也没想好要什么,恰好那时我返回营帐,他便说,或许将来还得求我传授帝王术。陛下倒是爽快,直言帝王术向来只传一人,倘若日后腾文礼在军事上胜过了他,他就允许我将帝王术再传授给腾文礼的后人。”


    齐垣庄顿了顿,神色有些无奈:“神守你说腾文礼来此发动进攻,我便明白他这是来兑现当年的约定了,只要这扬战争他能取胜,他就有理由让我教导他的儿子。”


    子颜思索了一番后问道:“这么说的话,要是腾文礼赢了,那流云国的人是不是就有机会离开这个阴阳境了?”


    “哪有那么容易啊。” 齐垣庄苦笑着摇头,“我们齐氏一族如今人丁稀少,可在秋壑的朝堂之上依旧有着死对头,那些人必然不会轻易让我们顺利返回。唉。不过,你身为玄武神守,怎么反倒盼着祗项国失败呢?”


    子颜看着齐垣庄脸上的凄凉,觉得此事定还有隐情,连忙说道:“太傅别着急,我只是觉得我们肯定不会输给他们的。但照目前的形势来看,这样打下去也很难打到秋壑。依我看,倒不如等这边的战事结束,我帮你们离开这阴阳境。反正你们人数不算多,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也不是什么难事,而且只要你们有玄武神宫庇佑,就无需惧怕炙天神宫了,不是吗?”


    齐垣庄听闻子颜这番话, “扑通” 一声给子颜跪下:“我们之前不敢离开,并非是陛下不允许,实在是我担心炙天神君会不高兴。但听神守这么一说,两位神君如今正一同谋划着攻打范启国,说不定真能为我们说些好话,放我们全族出去。老夫在此先谢过神守了!” 子颜看着齐垣庄,却隐隐觉得他的感激之辞有些言不由衷,却又说不出到底是什么。


    两人午膳随便用了点什么,齐垣庄毫无保留,将这帝王术道法讲于子颜听。齐垣庄说子颜年轻,很多研判未免武断,人之善恶都是皆有之的,不可只从一事将其定性。人有奇才必要用之,但怎么用好了却是本事。


    子颜点头表示赞同,可心里想着,怪不得陛下让东熙湖这样的叛徒做了第一权臣。他以前就明白端木暇悟这样安排,是让东熙湖做些他自己都不愿意做的“脏事”,现在才知原来是齐垣庄教的。子颜嘴上回着齐垣庄的絮絮叨叨,自己却和一边齐悯使着眼色,齐悯早上说,要带子颜四处逛着去玩。子颜示意他,等下就出去看齐悯所说过的奇异所在。


    此时的子颜心中已经有了决断:无论如何,这次必要先把齐悯带出这里,留在这里,这个小皇帝实在太可怜了。


    齐垣庄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帝王术的 “大道”,见子颜明显心不在焉,想起他之前说对帝王术不感兴趣,看来并非虚言,于是开口问道:“神守,你可知道齐氏为何在此处还能统领众人?”


    “太傅这么问,想必自有深意。” 子颜回应道,“虽说当年跟着一同迁入的都是忠君之人,但历经几代,还能如此顺从,想必是太傅手段了得。”


    齐垣庄微微颔首:“此处虽小,可有人的地方本质都是一样的。财富、权势对凡人的诱惑,到哪里都不会改变。我治理这朝堂不费太多气力,不过是用些手段罢了。等下吃完饭,你随我去看看。”


    “我已答应大王去花园游玩。” 子颜说道,“要不太傅稍等我们片刻?” 没想到齐垣庄十分痛快地答应:“大王每日都要午睡,不如我就在此处等候神守。”


    齐悯口中的御花园辽阔得惊人,自王宫后墙一路铺展至山脚。子颜踏入其中,只见草木肆意生长,全然不见精心修剪过。齐悯兴致勃勃地说,这里是他最爱的地方,每日午后都在此侍弄花草。子颜这才明白,这片看似杂乱的园子,竟全由这位小国君亲手打理。


    漫步园中,齐悯指着几株枯败的花木解释,这些花种原是自秋壑带来,可在此地却再难绽放;另有一些本地野花,经流云君宫廷几代培育,虽能开花,却始终少了几分韵味。子颜听着,不禁想起神宫里自己西院的花园,那里的花草依图纸栽种,绽放的鲜花每隔几日便由范总管派人更换,永远保持着新鲜模样。


    思绪又不由自主地转到端木暇悟身上。如今他已然知晓,腾文礼与陛下早有旧识,此次攻打平州,恐怕正是二人约定好的。腾文礼借着战事,既想求得帝王术传承,又妄图保边境安稳,为儿子稳固皇位铺路。如此一来,即便齐垣庄能带齐悯返回秋壑,这位天真的小国君日后又会面临怎样的境遇?想到此处,子颜不禁幽幽叹了口气。


    “子颜哥哥,是我种的花不好看,惹你不开心了吗?”


    “我平日里也爱摆弄花草,在泾阳玄武神宫的院子里,养着各色盆栽。” 子颜温声说道,“大王若愿意,可随我去瞧瞧。”


    齐悯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我真的能离开这里?那太傅怎么办?”


    “太傅是祗项皇帝的老师,自然会一同前往。”齐悯却摇头:“太傅一定不肯走的。”


    “若我用法术强行带他走,大王可同意?” 子颜半开玩笑地问道。


    “当然可以!” 齐悯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便请大王下道旨意吧。” 子颜笑着说,“免得日后太傅去陛下那里‘告状’。”


    齐悯神神秘秘地把子颜带到山脚下的一个山洞前,子颜抬头看见洞上方刻着 “鬼王境” 三个字,不由得心中一惊。他问齐悯:“这是什么地方?” 齐悯解释道:“哥哥别怕,历代流云君都葬在这里。你要带我走,我得和父王、母后说一声。” 说完,齐悯率先走进山洞,子颜紧跟其后,随行的仆役则都留在了洞口。


    进入山洞,子颜发现里面十分宽阔,第一进洞穴足有两层楼高。洞内香案上供奉着炙天大神像,案前整齐排列着从流国第一代国君开始的牌位,最下方的两块牌位,显然是齐悯父母的。只见齐悯恭恭敬敬地跪下,对着牌位说道:“父王、母后,我认识了子颜哥哥,他答应带我离开这里。父王,您说过希望悯悯有朝一日能离开这里,到外面去过真正的日子。悯悯不想离开父王和母后,可悯悯也不想子颜哥哥离开我。我该怎么办?如果父王允许我走,就告诉我吧。”


    子颜正疑惑死去的人如何回应,忽见香案后的墙壁泛起光芒。齐悯立刻说道:“父王,您是同意了!悯悯很高兴,以后一定会年年回来看你们。” 说完,他转头看向子颜:“哥哥,我真的能回来吗?” 子颜答道:“自然能。” 以他的神力,带齐悯往返并非难事,但这墙壁为何会有反应,仍让他心生疑惑。


    齐悯又凑近子颜,小声说:“后面的洞穴,连着我父母去的地方。” 子颜闻言一惊,难道这里能通到阴间?还...


    “方才你与你父王‘对话’时,光芒是从这墙里发出的?” 子颜问道。


    “没错!哥哥你再瞧。” 齐悯转身面向石壁,“父王,我让哥哥叫我悯悯,可好?” 话音刚落,石壁内再度泛起光芒。齐悯欣喜不已:“哥哥,以后可不许再叫我大王啦!”


    子颜伸手抚摸着石墙,心里暗自揣测这里是否真的连通阴间。既然齐悯能与他父王 “对话”,那自己是否也能与思念的人交流?他在心中轻声呼唤,然而石墙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回应。或许这里并非同一处,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这时,他发现齐悯正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自己。“哥哥怎么哭了,难道哥哥也有亲人在那边?哥哥和他说说话,说不定也能听见呢。” 齐悯问道。子颜心想,齐垣庄说齐悯心智不全,他不是还是能看懂别人心思的吗?


    “我娘在我出生后就不在了。她大概听不出是我在叫她。” 子颜说道。齐悯走上前,伸手帮他擦去脸上的泪水:“哥哥告诉我,她的名字,我让父王母后帮哥哥找找。”


    子颜露出一抹苦笑:“悯悯,我连自己娘是谁都不知道,怎么找呢?”


    暮色四合时,子颜与齐垣庄一同返回王宫。想到阴阳境中一日相当于外界三日,自己已在此滞留超过十二个时辰,也不知平州战扬如今是何局势,心下不免焦急,打算用晚膳时便提议,让齐垣庄爷孙俩随自己先行返回平州。


    此前,齐垣庄带他走访城中衙门。别看这地方不大,官署建制倒是一应俱全。齐垣庄命文官逐一向子颜介绍流云国的治理规制。子颜心中泛起不悦,难道这师生两个都是一样,这情形与在泾阳时如出一辙,锦煦帝总爱拉着他参与朝堂事务。他清楚,皇帝这般举动,不过是为了拉拢、监视自己,防止生出异心。


    对于齐垣庄之举,子颜满心厌烦,却又不明对方意图。但他心思敏锐,仅凭官员们交谈时语气神态,便察觉出端倪,表面上,众人对齐垣庄恭敬有加,实则心怀怨恨。这个是自然,这些人世代被困在此处,陪着齐家困守阴阳境,积怨已久。不过官员之间的矛盾似乎比他们对齐垣庄的不满更深,彼此间或是互相不服,或是仇怨难解。子颜瞬间明白,这是齐垣庄运用制衡之术,掌控这些凡夫俗子。


    他抬头撞见齐垣庄意味深长的目光,那眼神仿佛在说 “到底是你明白”,带着几分赞许之意。


    回宫路上,子颜跟着年迈的太傅,边走边想,齐氏虽靠着帝王术在此称雄,可官员们如此也不过是因为没有足够的利益驱使。一旦有人许诺让他们重获自由、过上好日子,他们之间这些仇怨与嫌隙,只怕顷刻间便会烟消云散。到时候齐氏恐怕将不保,如此看来,齐垣庄的做法未免太过天真。


    念及此,他忽而恍然:难怪齐垣庄要结交锦煦帝!有了陛下这个强援,他自然不惧这些官员生事。


    子颜和齐垣庄在膳厅等候齐悯前来用餐,派去传唤的仆役进了内室后便没了踪影。子颜环顾四周,这才发现不仅是那名仆役,屋内所有伺候的人竟都消失得干干净净。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莫不是腾文礼在外施压,让这里的人觉得有机可乘,打算发动叛乱?子颜急忙运转神力,在齐垣庄周围画了个圈将他护住,随后施展瞬移之术,赶到齐悯的房间。


    推开房门,屋内空无一人。齐悯平时睡觉时藏在枕下的匕首,此刻被随意地丢在地上。看到这一幕,子颜心中一沉,知道齐悯必定是出事了。拾起匕首时,子颜才发现它与鬼王境中用来封住阴阳的那把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宫外传来一阵喧闹,听起来像是有大批人马闯入了宫中。子颜凝神细听,却没有听到齐悯的声音。他已经离开齐悯一个多时辰了,真不知齐悯现在被这些人带到了哪里。


    就在此时,他听到前面大殿中传来动静,似乎有法师正试图解开他施下的法术,好抓住齐垣庄。子颜立刻在大殿中现身。再见给神力围困的齐垣庄,倒是不慌不忙,面色从容,他见子颜回来,就问他:“可见着悯儿?你如今知道我们俩身处何境?”


    “齐太傅,我如今才明白这阴阳境是不生不死啊,”子颜边说,边向那带头几人走去,他看带头的就要刚才所见过的几个文官,也有他知道的这边的法师,“说吧,你们把大王带到何处,交出大王,一切好说。”


    那带头之人还不知子颜是神守,轻蔑地笑道:“你玄武神宫区区一个弟子能抵挡的过我们这里所有人吗?齐氏在这边作威作福百年也够了,今日我们所有人都要出去过正常的日子,齐悯这个蠢货有什么资格当大王,今日就要拿他性命!”


    子颜知道这人说的并没有什么错,可是他要拿齐悯的命,子颜怎么会放过他们!


    “你说什么,齐悯不过就是一个孩子,你们看不惯他可以让他不要再当流云君就是。你们想要出去,和太傅商议,就是他不许也可以想了办法来,何需要齐悯性命。”


    “要是换了流云君,我们几个还可在朝廷里任职?真要出去,没有田地,又是流国遗民,哪里会有人容下我们。如今拿了齐悯正好去秋壑换我们的将来!”


    “你们要拿无辜之人换你们前程么?”子颜一指被蓝色光芒包裹着的齐垣庄,“知道这是什么?玄武神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