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弈猛地松开秦菲，像是触碰到了什么滚烫的烙铁。


    他后退了一步，脑子里那股搅动一切的疯狂和暴戾，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空洞和茫然。他看着眼前那个女人，那个刚刚还风情万种，此刻却嘴唇红肿，满脸都是屈辱和震惊的秦菲。


    他又转头，看向仓库入口处。孟晚晚还站在那里，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脸上是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混杂着恐惧与痴迷的诡异神情。


    最后，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那只刚刚还扣着秦菲后脑勺，感受过她发丝柔软和头骨坚硬的手。


    我……


    我刚才……


    又干了什么？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的疲惫感和自我厌恶，如同最深沉的海啸，瞬间将他彻底吞没。他感觉自己的骨头缝里都被灌满了冰冷的海水，四肢百骸都沉重得不像是自己的。


    “菲菲！菲菲！你怎么样？你没事吧？”


    “天啊！你的嘴唇！都破了！快！拿水来！拿纸巾！”


    秦菲的助理和经纪人李姐，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发出刺耳的尖叫，一左一右地冲上来，像护卫一样将摇摇欲坠的秦菲架住。


    李姐的脸色铁青，她看着秦菲那明显破皮红肿的嘴唇，心疼得像是自己被咬了一口。她猛地抬起头，一双厉目死死地射向还站在原地发懵的周弈。


    “周弈！你他妈的想干什么！你这是演戏还是性骚扰！你以为你是谁？仗着背后有人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李姐的声音又尖又利，充满了愤怒，瞬间划破了片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工作人员都浑身一颤，从刚才那场极具冲击力的“表演”中惊醒过来。他们看着眼前这一幕，气氛瞬间从艺术的震撼，转变成了现实的撕逼。


    完了完了，这下出大事了。


    秦菲是谁？虽然只是二线，但脾气火爆，背景不俗，是圈里出了名的带刺玫瑰，谁敢惹她？今天这个新人，当着全剧组的面，把人家女演员亲到破皮，这已经不是演戏的范畴了，这是赤裸裸的人身攻击！


    周弈被李姐的怒吼震得一个哆嗦，混沌的大脑终于清醒了几分。


    性骚扰？


    为所欲为？


    他看着秦菲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还有她那狼狈不堪的模样，一股巨大的恐慌和愧疚感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想解释。


    他想说对不起。


    他想说我也不知道我刚才怎么了。


    可是，他的嘴巴张了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在所有人看来，他的沉默，就是一种默认，一种无声的傲慢。


    “怎么？哑巴了？做了不敢认是吗？我告诉你，这件事没完！我们菲菲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你必须公开道歉！”李姐不依不饶，声音越来越大。


    就在这时，一个更加狂暴的声音，像炸雷一样盖过了她的声音。


    “道你妈的歉！”


    冯凯，像一头发了疯的公牛，从监视器后面直冲过来。他没有去看任何人，而是径直冲到摄像师面前，一把抢过那个小小的回放监视器，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亲儿子一样，死死地搂在怀里。


    他双目赤红，脸上是一种混杂着狂喜和泪水的癫狂表情。


    “天才……他妈的是个绝世的天才！！”


    他看着回放画面里，周弈推开秦菲，走向孟晚晚，说出那句“你救不了我”，再到最后那个充满暴戾和惩罚意味的吻，激动得浑身都在发抖，眼眶里竟然真的泛起了亮晶晶的泪光。


    “看到了吗！你们都他妈给我看清楚了！”


    他像个炫耀自己宝藏的疯子，把监视器屏幕转向全场失声的工作人员，用嘶哑的声音咆哮着。


    “这他妈才叫破碎感！这他妈才叫人物弧光！什么叫用吻戏来杀人！这就是！教科书！他妈的活的教科书！！”


    李姐被冯凯这疯狗一样的气势给震住了，一时间竟然忘了要说什么。


    冯凯却把矛头直接对准了她和她怀里的秦菲。


    “还有你！”他指着秦菲，“他推开你，那是人物的情绪！他吻你，那是角色的爆发！你作为一个演员，接不住对手的戏，体会不到角色的灵魂，你还有脸在这里喊？你不觉得丢人吗？！”


    “你……”秦菲的脸，瞬间从屈辱的惨白，变成了愤怒的涨红。


    她入行以来，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被一个新人当众“施暴”，还要被导演指着鼻子骂“不专业”？


    “冯凯！你讲点道理！他那叫演戏吗？他那是故意的！你看我的嘴！”秦菲气得声音都在发抖。


    “你的嘴怎么了？破了点皮而已！为了艺术！为了一个足以载入史册的镜头！破点皮算什么？别说是嘴，就是要你的命，你也得给！”冯凯的理论，已经完全超出了正常人的理解范畴。


    “你……你这个疯子！”秦菲气得说不出话来。


    整个剧组，看着监视器里那段惊心动魄的回放，又看了看那个独自站在原地，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的周弈，集体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恐惧。


    这一次，是真真正正的，发自内心的恐惧。


    这个男人，不是在演戏。


    他就是个疯子。


    一个危险的，迷人的，会用最温柔的表情，做出最残忍事情的……疯子。


    而冯凯，就是那个给疯子递刀的人。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刻。


    一个清冷的声音，缓缓地响了起来。


    “我觉得……冯导说得对。”


    所有人，包括正在对峙的冯凯和秦菲，都循声望去。


    是孟晚晚。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仓库的入口处走了过来。她走得很慢，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那过分苍白的脸色，和紧紧攥着衣角的手，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她走到了风暴的中心，站在了冯凯和周弈的旁边，直接面对着秦菲和她的团队。


    “秦菲姐，你也是专业的演员，你应该明白，有时候，最好的表演，是无法预设的。”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刚才周老师的表演，已经完全超越了剧本。他不是在演陈默，他就是陈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