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地从病床上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朝着孟晚晚走了过去。


    他的步伐很慢，很轻，像一只在黑夜中漫步的猫。


    但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咚。


    咚。


    咚。


    孟晚晚下意识地后退。


    他进一步。


    她退一步。


    她的脸上，再也维持不住任何专业的表情，只剩下最真实的，属于一个普通女孩的，惊恐和苍白。


    这已经完全脱离了剧本！


    副导演和场务们都慌了，下意识地想要上前阻止。


    “别动！”冯凯用尽全身力气，咆哮出声，“谁他妈也别动！让摄像跟上！”


    摄像师如梦初醒，扛着机器，手忙脚乱地跟随着两人的脚步。


    周弈一直将孟晚晚逼到了墙角，退无可退。


    他伸出手。


    那是一只骨节分明，干净得过分的手。


    孟晚晚吓得闭上了眼睛，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然而，那只手并没有触碰她。


    而是停在了距离她脸颊不到一公分的地方。


    他用指尖，轻轻地，拂过她身旁冰冷的墙壁。


    然后，他低下头，凑到她的耳边。


    整个片场，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屏住了呼吸。


    他们听到了。


    听到了那个从地狱里传来的，带着无尽诱惑和邪恶的，魔鬼的耳语。


    “医生……”


    “你的心跳……真好听。”


    “像一首……垂死的诗。”


    轰！


    孟晚晚的脑子一片空白，腿一软，整个人顺着墙壁滑坐在了地上。


    而周弈，则缓缓地直起身子，脸上那诡异的笑容慢慢收敛，重新恢复了那种空洞的，仿佛对世间万物都漠不关心的死寂。


    他看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孟晚晚，就像在看一件被自己玩坏了的，已经失去兴趣的玩具。


    然后，他转身，一步一步，走回了病床，重新坐下，低下了头。


    仿佛刚才那个释放出无边恐惧的恶魔，从来没有出现过。


    整个片场，死一般的寂静。


    足足过了半分钟。


    “我操！！！”


    冯凯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将面前的监视器一把抱在怀里，像是在抱着自己失散多年的亲儿子。


    “过了！过了！他妈的完美！这他妈才是我要的陈默！！”


    他激动得满脸通红，语无伦次，指着周弈的方向，对着全剧组的人疯狂咆哮。


    “你们看到了吗！都他妈给我看清楚了！这他妈才叫演戏！这他妈的才叫天才！！”


    全场的工作人员，看着监视器里那段令人毛骨悚然的回放，又看了看那个安静坐在病床上，仿佛与世隔绝的周弈，集体失声。


    他们看向周弈的目光，已经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轻蔑和不屑。


    而是……深深的，无法掩饰的，敬畏与恐惧。


    冯凯的咆哮声，像一颗炸雷，在死寂的片场上空回荡。


    所有人都被他那近乎癫狂的激动情绪给震慑住了，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工作人员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傻了。


    他们呆呆地看着监视器里的回放，又看看那个已经重新坐回病床，低着头，仿佛一尊雕塑的周弈。


    一种荒诞离奇到极点的感觉，攫住了每一个人的心脏。


    刚才……发生了什么？


    那个只是简单地站起来，走几步路，说两句台词，就让整个片场气温骤降，让顶级小花孟晚晚当场吓到腿软的男人……


    真的是那个NG了三十二次，被导演骂得狗血淋头，看起来像个无辜小白兔的素人？


    这他妈不是演戏。


    这是人格分裂吧！


    不，这比人格分裂还恐怖！


    这简直就是……鬼上身！


    “愣着干什么！都他妈愣着干什么！”冯凯还在咆哮，他抱着监视器，像是抱着什么绝世珍宝，“灯光！场务！还有你，孟晚晚！都给我过来！看！都给我好好看看！”


    “看看什么叫他妈的情绪！什么叫他妈的张力！什么叫他妈的天才！”


    孟晚晚的助理和经纪人连忙冲过去，将瘫坐在地上的她扶了起来。


    孟晚晚的脸色惨白如纸，双腿还在发软，几乎站不稳。她被助理搀扶着，目光却无法从周弈身上移开。


    那是一种混杂着极致恐惧和无法抑制的好奇的复杂情绪。


    她入行以来，和无数影帝、老戏骨对过戏。


    但从来没有一个人，能给她带来如此恐怖的压迫感。


    那不是演技。


    那是一种……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对生命的漠视和玩弄。


    刚才那一瞬间，她真的感觉自己会被他杀死。


    被他用一种艺术品般的眼神，一片一片地肢解，然后收藏起来。


    “晚晚，你没事吧？你别吓我啊！”经纪人王姐急得快哭了，不停地给她顺着背。


    孟晚晚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她只是看着周弈，看着那个安静得仿佛不存在的男人。


    他此刻的沉寂，和他刚才释放出的疯狂，形成了无比鲜明、无比诡异的对比。


    让她心悸，更让她……着迷。


    片场的另一边，一个穿着性感红色连衣裙，身材火辣的女演员，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


    她就是这部电影的女二号，秦菲。


    一个以美艳和大胆著称，在圈内有“男神收割机”之称的二线小花。


    她原本是来看周弈笑话的。


    一个靠着金主和八卦上位的素人，她压根就没放在眼里。


    但现在，她的想法变了。


    她舔了舔自己鲜红的嘴唇，看着周弈的目光，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属于猎人的兴趣。


    这个男人……有点意思。


    比她合作过的那些徒有其表的男明星，有意思多了。


    午休时间。


    整个剧组的气氛都变得极其诡异。


    之前那些对周弈窃窃私语，满脸不屑的工作人员，现在看到他都绕着走，连跟他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仿佛他是什么会传染的病毒，或者吃人的怪物。


    周弈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捧着剧组发的盒饭，食不知味。


    方才情绪爆发以后退去后的疲惫感和空虚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只记得南筱那条羞辱性的短信，记得自己滔天的愤怒，然后……然后他就断片了。


    等他再恢复意识，就看到孟晚晚瘫在地上，冯凯抱着监视器又哭又笑，整个世界都变得不正常了。


    他不敢问发生了什么。